“虽然Petrus不是咱们这边最贵的,但产量却是最低最少的,尤其这几瓶还是82年的,勉强也算得上是精品了。”大厅经理说。
一瓶82年的Petrus,市场报价已经小几万,可实际成交时却远不止这个价格。
毕竟Petrus产量有限,对很多人而言,是情愿放在手里收藏也不会轻易拿来出售的。
市场上的价格已经如此,更不用说会所这样的销金窟。
唐乐猜不出这几瓶酒的具体价值,但却知道,只这几瓶酒,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大学几年所有的费用。
而在场这些人中,无论金宝宝还是李少君,要么和叶家不分伯仲,要么比叶家还要强大……
唯独他出身寒门。
如果不是考进服装学院和叶知秋成为同学的话,或许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进到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所中来。
可叶知秋却仍不满足。
“我知道你们这儿有更好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厅经理,“怎么,怕我付不起账?”
大厅经理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闻言下意识往二楼看了一眼。
怎么就这么巧?
今天店里来了贵客,那几瓶放了好久的天价酒全被送去了二楼包厢。
顺着他的视线,叶知秋不动声色抬眸。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会儿好酒应该都在二楼201包厢吧?
而姜楠,此刻应该也正安坐于内吧?
再一次,齐鑫那句话从他脑海中飘过。
“他累了,我想给他个家。”
而姜楠,恰恰就是齐鑫口中的那个“他。”
决定离婚的前一晚,叶知秋第一次看了齐鑫的手机。
那时齐鑫正和娱乐圈一个小流量打得火热,叶知秋本以为他口中的“他”该是那个小流量才对。
可点开聊天软件上备注为“宝贝”的置顶联系人后,叶知秋才发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齐鑫与对方的聊天记录很长很长。
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可想而知,那些聊天记录是如何珍贵地被他保存着。
那么长那么长的聊天记录,叶知秋坐在地毯上看了大半夜。
直看到四肢冰冷,如坠冰窟。
最开始,很显然是齐鑫一头热,经常好几条信息出去后,对方才会回上一两句。
已读不回更是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
直到他和齐鑫相遇那一天,一切才开始变得不同。
这一天的深夜,姜楠第一次主动联系齐鑫,并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一张是居高临下拍摄的,齐鑫抱着玫瑰虔诚向叶知秋告白的情形,一张则是盛满鲜红酒液的玻璃酒杯,还有一张,是桌上几瓶价值不菲的好酒,有Screaming Eagle,也有Romanée Conti。
照片之后紧随着一条文字信息:“当时我也在。”
几张照片,外加五个字,让齐鑫足足解释了大半夜。
只信息就有几十条,其间还有漫长的语音通话。
虽然其中每一条都让叶知秋觉得痛苦,觉得疼,可最让他痛苦无措的还是那几句。
“因为他的眸色和你有几分相似。”
“你知道我只爱你。”
“我想要变得更强大,我想要可以配得上你,我不能不走捷径。”
“……”
也是从那一天起,姜楠和齐鑫两人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
姜楠殷勤地叫他嫂子,主动添加他的联系方式,向他请教设计上的问题……
叶知秋把他当做朋友看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几乎每一次,他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姜楠总会找各种理由悄悄将齐鑫叫走。
原来,一直“忙工作”而从来无法陪伴他的齐鑫,永远都在陪着另一个人。
原来一直看做朋友的人,一直都在恶意地搅弄着他的生活。
以别人的痛苦和血泪作为自己幸福的养料,姜楠一定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吧?
十年婚姻,叶知秋只有失去。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变成了一具憔悴沉默,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
不是没想过离婚的,只是真正回过神来才发现,在齐鑫长期温水煮青蛙般不着痕迹的PUA下,他一颗心早已病得奄奄一息,再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能量和勇气。
所以即便明知身处地狱,他仍不自觉抗拒“离婚”这两个字。
可是那一晚,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人精心算计好了。
从最初,对方就没想让他“活着”出去过。
因为就算没有齐鑫,也会有张鑫,李鑫,赵鑫……
所以,即便痛不欲生,即便对未知充满了强烈的,深渊般的恐惧,他还是拼了命地鼓起勇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201号包厢……
姜楠。
叶知秋垂眸,浓密眼睫将眼底情绪尽数掩去。
“叶少,”大厅经理换了另一种安抚方案,“今天确实是我们招待不周,您看,下次来了新酒,我们优先邀您品尝可以吗?”
如果是十年后的叶知秋,这种小事儿,他只会一笑而过。
可十九岁的叶知秋,还只是个小纨绔。
他托着腮,在经理为难又讨好的眼神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难掩失落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
见面前这祖宗终于松了口,大厅经理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您放着吧,剩下我们自己来就好。”金宝宝含笑向大厅经理示意。
待人一转身,他就迫不及待在桌下踢了叶知秋一脚。
“这酒还不好?”他问到叶知秋脸上,“你还真把自己家当首富了?看回头你爹知道不踹死你?”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叶知秋挑眉,“喝杯酒怎么了?”
“你就浪吧~”金宝宝无语地扶了扶额,尾音忽然拔高,“我靠,我靠,快看那傻逼,抱那么大束玫瑰,他不会是想在这种场合找人告白吧?”
不用看,叶知秋也知道,齐鑫来了。
“好家伙,”李少君嗤笑,“来这儿的人,不是寻刺激就是找乐子,他这是想要在人群中凸显自己与众不同格外深情吗?”
叶知秋笑了一声,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先看完热闹嘛。”金宝宝拉他。
“人有三急懂不懂?”叶知秋不为所动,“万一憋不住在这里解决了,这酒你还能喝得下去吗?”
“我靠,别恶心我,滚滚滚……”金宝宝嫌弃地松了抓着他衣角的手。
“我陪小秋过去吧。”唐乐起身。
“不用,”叶知秋看他一眼,“账还没结,我还能跑了不成?”
明明是句玩笑话,可唐乐心底却蓦地一虚。
眼看着齐鑫绕过舞池就要过来,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还真怕叶知秋跑了功亏一篑。
叶知秋腿长,唐乐怔愣间他已绕出卡座,拐进了后面的回廊。
眼看齐鑫越来越近,唐乐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卫生间里没人,叶知秋一进去就反身关了房门,原先强行压下的心跳,再次不可控制地在他胸腔里疯狂撞击了起来。
冰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叶知秋将因情绪波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了那片彻骨的冰寒中。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年轻人还略显稚嫩,尚且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阶段,身姿虽纤长挺拔却也略显瘦削。
雪白的皮肤染了水痕,在灯光下泛出柔润细腻的光泽来,更衬得漆黑发梢下一双眼眸格外冰冷。
叶知秋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随后他情不自禁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挺翘鼻尖上那颗浅绯色的小痣。
这颗痣他之前其实已经点掉了。
因为齐鑫不喜欢。
莫名地,他的双眼变得滚烫。
没有人知道,失而复得对他而言有多么珍贵。
不仅仅这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还有曾经那样年轻骄傲,本该有着无限未来的自己,以及自己身边,那些叽叽喳喳,极度珍贵的朋友们……
唇瓣渐渐抿紧,叶知秋抬手,果断扫掉了眼睫间的湿意。
齐鑫有备而来,对他早已做足了功课。
而他,也必须迅速回到十九岁时的自己。
眼中的冷意一点点敛掉,唇角弧度漫不经心勾起,十九岁的灵魂缓缓归位。
叶知秋不再停留,他伸手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而此刻,齐鑫正站在卡座之间的通道里翘首而望。
明明绕过舞池时他还看到了叶知秋的身影,怎么被回廊挡住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诶,那谁?”金宝宝晃着手里的酒杯出声调戏,“叶知秋不在,这花儿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