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体现在每晚那些毫无逻辑纷繁复杂的梦上。
姜岁的梦向来是杂乱无章的,也很少会梦见什么人,但是今夜,他久违的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即便如今已经二十七岁,姜岁仍旧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大学教授,所有人眼中的高知分子,因为出色的外表,追求者无数,但直到她生下姜岁,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曾爱上过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从有记忆起,姜岁就只有母亲这一个亲人。
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对独生子的要求自然更高,当别的小孩儿因为考了九十九分而被交口称赞时,他只会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不是一百分?你为什么不能做到更好?你明明可以做的更好。
但哪怕他已经优秀到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还是没有得到母亲的肯定。
因为在姜岁八岁那年,那个女人失踪了。
当警察满脸不忍的告诉小姜岁这个令人心痛的消息时,只有八岁的孩子却十分冷静,他问警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吗?”
警察说:“她的尸体沉入了大海,很难找到。”
于是他低下头,想了想,问:“那我会被送到孤儿院吗?”
后来他果真被送到了孤儿院,只是在孤儿院的老师们看来,他是个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孩子,因为他总是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溜出去,一个人在海边的礁石上坐很久。
这一次的梦里,姜岁看见母亲穿着白裙的背影,她赤脚走在松软的沙滩上,一步步往海水里去,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腰部,她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姜岁感觉到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不顾一切的往前跑,拼了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母亲……母亲!”
浪涛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女人单薄的身影,姜岁茫然的伸着手,什么都没有握住。
他颓唐的跌倒在沙滩上,牙齿将嘴唇咬出深深地血痕,一只苍白的手忽然出现,扣住了他的下颌,姜岁惊喜抬头:“母亲——”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双深蓝色的、满含着兽性的瞳孔,对方的五官简直像是古希腊的神像雕塑般完美,俊美的令人心惊。
“……Ares?”姜岁错愕的道:“你……”
“嘘。”人鱼轻声说:“流血了。”
下一瞬,人鱼欺身上前,搂住他的腰,带他跌进了蓝绿色的深海。
下坠过程中,它吻住了姜岁的唇。
第9章 人鱼(9)
人鱼的唇很冷。
甚至让姜岁觉得吻住他的是一具尸体。
但是尸体不会带给他这样强势的压迫之感。
阿瑞斯搂着他往海底坠落,这个过程似乎没有尽头,因为姜岁的唇齿内外都几乎被它舔透了,还是在幽蓝的海水里。
人鱼的吻技很烂,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只是它进食的过程,就像是它对待银鳕鱼那样,先缓缓舔去表面的血迹,再咬住嫩肉吞咽,遇到骨头,就耐心的将上面的肉一点点刮下来——哪怕它锋利的牙齿可以直接咬断脆弱的鱼骨。
姜岁有种自己在被阿瑞斯享用的怪诞之感。
明明是在他自己的梦里,人鱼却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强势,一旦将姜岁想要逃离,下一次的吻必定更凶更狠,某些时候姜岁甚至感觉他的喉管都被那柔软的舌品尝过了。
“……阿瑞斯。”姜岁狼狈的揪住人鱼的长发,用了点力气,两人的唇这才分开。
梦就是梦,没有丝毫逻辑可言,在深海之中姜岁仍旧呼吸自如,他愠怒的看着阿瑞斯:“你在做什么?”
“你好像,难过。”阿瑞斯嗓音华丽而优雅,他靠近姜岁,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这是安慰。”
姜岁:“……”
“我不需要。”姜岁说。
“不,你需要。”阿瑞斯猛地扣住他的腰,令两人紧紧相贴,姜岁瞬间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圈都红了。
阿瑞斯靠在他脖颈之间,唇贴在他大动脉上,轻轻说:“你似乎很需要我的安慰,我感觉到了。”
姜岁:“……”
姜岁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漆黑一片,室内常年恒温二十六度,博士穿着薄薄的睡衣,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打开床边的小灯,掀开被子看了眼,瞬间脸黑成锅底。
在同龄人都在经历荷尔蒙爆发的青春期的时候,姜岁在忙着各种冗杂的实验,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所以在最躁动的年纪里,陪着姜岁的是培养皿、研究样本、实验记录和各种堆成山的资料,很难让他有任何性冲动。
某个追求者曾经脱光了站他面前,而他没有丝毫反应,气的对方大骂他赶紧去医院挂个男科看看,姜岁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有这方面的疾病,但是转念一想,他完全没有结婚生子、也没有跟任何人共度一生的想法,所以这病治不治两可,于是安心的继续做实验、带学生、骂同事。
直到今天,这个本该在他十七八岁来到的春梦……暂且称作是春梦,姗姗来迟,他才意识到,他应该没有那方面的隐疾。
不过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毕竟春梦对象是人鱼,还被对方亲亲摸摸就这么狼狈,八成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姜岁沉着脸起身换了衣服,去厕所洗内裤,洗着洗着太生气,想要去研究室把阿瑞斯骂一顿,但要是这么做的话,岂不是更显得有点精神病?
姜岁面无表情的继续洗内裤。
他将那块小小的布料挂在晾衣架的最里面,一眼都不想多看,回床上睡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感觉被子上有一点潮湿的水汽。
……
第二天博士破天荒的请了半天假。
因为研究基地设在海底,人常年不见阳光就很容易出问题,上面对研究员们的心理健康还是很重视的,聘请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师,据说薪资待遇非常之好。
姜岁来了这地方七年,还是第一次踏进心理咨询室,吓得医生手一抖,没抓稳手机,屏幕上跳出了死亡提示。
医生都没敢去捡手机,哆哆嗦嗦道:“姜、姜博士……”
姜岁瞥了眼他的手机,“死了十五次,一个人头没有,你队友没有骂你?”
“……”医生无地自容,简直想要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捡起来,咳嗽一声道:“我、我也不是经常摸鱼的,只是……”
姜岁打断他:“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
他一字一顿的说:“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变态。”
医生:“……哈?”
等姜岁从心理咨询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仍旧不太好。
医生的温声细语仍在耳畔:“……出现这种情况呢,也不一定就是精神病或者是心理变态,有没有可能是博士您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呢?人类是一种群居动物,会本能的渴望陪伴,这种情况很正常的,所以针对您的烦恼,我的建议是找个对象。”
这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老处男,憋的。
姜岁:“。”
进了研究室,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大概都很想知道一向雷打不动上班的博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竟然会请半天假,但姜岁显然没有分享私生活的打算,沉默的开始查看研究记录。
“博士。”陈见卿低声道:“希芙的情况又恶化了,根据昨晚的监控来看,它因为破碎的内腑而疼痛的一整晚没有睡着。”
姜岁看向水箱之内的雌性人鱼,它比之昨日看起来要更苍白了一些,无论是缓慢干枯的长发还是剥落后漂浮在水中的鳞片,都在昭告着它时日无多。
“准备放雌性人鱼进水箱。”姜岁明白不能再拖了,吩咐道:“先做初步尝试,确认双方没有攻击意图再让它们彼此靠近。”
研究员们行动起来,很快机械臂就将装着希芙的小水箱抬了起来,随着姜岁一声令下,水箱打开,希芙落进了更大也更坚固的另一个水箱。
阿瑞斯全程冷眼旁观,不阻止也不好奇。
希芙进了水里,试探性的向阿瑞斯靠近。
它一举一动都非常慢,好像很害怕惹怒阿瑞斯,好在阿瑞斯今天的心情不错——大概是终于在求偶期找到了雌性人鱼,它不复往日里的暴躁。
所有研究员都严阵以待,紧张的看着水箱之内的发展,唯独安瑟尔百无聊赖。
他对两只野兽的□□不感兴趣,也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看,因为太无聊,他干脆到处乱看,打量起研究室里这群穿着白大褂的书呆子,看着看着,眸光就落到了姜岁的身上。
博士背对着他,腰背挺直,身形清瘦,就像是一支临风的秀竹,领口露出来的一截后颈白皙的仿佛冬日里的雪,手指的温度都能让它融化了,无端显得脆弱又勾人。
安瑟尔缓缓摩挲了下下巴。
他在地中海基地就听说过姜博士的“美名”,流传最广的就是他和加勒比海基地的管理者卡福·加西亚有一腿,所以卡福才会对他言听计从予取予求,另有说法便是这位姜博士可称得上是“学术妲己”,论文全是他人代写,成就很有水分,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让加勒比海基地成为他的一言堂,纯粹靠的勾引人的本事。
倒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本。
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会被那张脸迷惑。
这时候陈见卿忽然上前两步,站在了姜岁身后,低声与他说什么,男人高挑的身影把姜岁遮的严严实实,安瑟尔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骂了自己这傻逼表弟一万遍。
要是别人,可能不是故意的,但若是陈见卿,那就必定是故意的。
“看来阿瑞斯并不排斥希芙。”姜岁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一条,道:“不过阿瑞斯并不主动,它不喜欢希芙?”
“它看起来是上位者。”艾莉森思忖道:“希芙很畏惧它,可能如果不是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阿瑞斯不会选择希芙。”
亚伦不乐意道:“希芙长得这么漂亮,它竟然还挑三拣四?!”
“每个生物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陈见卿温声道:“它当然也可以选择。”
这话是陈见卿说的,亚伦也不好反驳,但看样子,仍有不忿。
此时希芙已经到了阿瑞斯的身边,它小心的捧起阿瑞斯的尾尖,虔诚的亲吻了一下,阿瑞斯只是倨傲的垂眸看着它,将自己的尾尖抽回,开口说了句话。
希芙暗淡的浅蓝色眼睛一亮,连连对阿瑞斯行礼,阿瑞斯抬手扼住它尖细的下巴,希芙笑起来,喉咙里发出人类听不懂的音节。
两条人鱼有了肢体接触,研究员都激动起来,纷纷凑得更近想要看的更清楚。
阿瑞斯答应了希芙的求爱,下一步应该就是□□了!
人类迄今为止关于人鱼的研究资料,关于□□的记录少得可怜,现在他们就能亲眼看见并分析记录,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姜岁却觉得不太对。
他见过阿瑞斯陷入情欲的模样,那种压抑的疯狂与兴奋,就像是饿了好久好久终于看见肉的鬣狗,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冷静。
但……
那是他梦里的阿瑞斯,也许只是他的梦进行了艺术加工。
姜岁看着两条人鱼,莫名的紧张让他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笔。
希芙柔顺的任由阿瑞斯动作,就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唇角带着幸福的笑,阿瑞斯面色则要冷淡许多,它的手缓缓往下,扣住了希芙的喉咙,而后另只手闪电般往前,尖利的指甲瞬间洞穿了希芙的胸膛!
刹那之间,血水爆开,一片刺眼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