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捂住他的嘴,凶狠道:“你再说!”
“不说了。”申屠谕拍拍他的背,“何必动怒。”
却完全没答应姜岁的要求。
姜岁浑身倦怠,竟然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申屠谕带着姜岁来到镇上,点了两份鸡豆花,他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姜岁一个人吃东西总觉寂寞,所以申屠谕已经习惯了陪他吃饭。
姜岁吃的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这时门外进来一拨人,都穿着玄一门的银白轻铠,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旁边桌有人道:“我就说之前山上发现的那些尸体是玄一门的弟子!你们还不信!”
“什么尸体?我怎么不曾听闻?”
“你成日里流连在姑娘们的石榴裙下,哪有空关心这些咯?前不久的事情嘛,砍柴的刘二郎上山发现了一片尸体,差点没吓死,通知人敛回去就放在义庄里,如今这些玄一门的弟子,应是来认尸的!”
“玄一门的弟子?那不是应该很厉害吗,怎么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这就不知道啦,毕竟人家仙君们的事情,我们上哪儿打听?”
姜岁放下调羹,撑着桌子,看向楼下。
那些玄一门弟子进来后并没有就坐,而是取出了两幅画像询问店里的客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是姜岁,另一个是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姜岁没什么印象,大约是此次跟着一起出任务的外门弟子。
“你要回去?”申屠谕问。
“自然。”姜岁撇嘴,“我不回玄一门,难道跟你去魔界?”
“说来,我与你的半月之期已经满了,你之后要去哪里?”
“不知。”申屠谕道:“我似乎也无处可去。”
“不回魔界?”
申屠谕嗓音淡淡:“无甚意思。”
姜岁撑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无处可去,不若与我一同回玄一门?但你肯定不能这个样子去。”
他比划了一下,“你变成这么小一个,我就说是在山上捡到的一只小黑狗,你要封印自己的气息,不能让人发现。”
“……”申屠谕冷冷道:“黑狗?”
“黑猫?”姜岁迟疑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狗还是猫。”
申屠谕放下筷子,盯着姜岁好一会儿,姜岁蹙眉:“那你回魔界去好了,就当我们没有见过,日后遇见……”
他话还没有说完,刚还坐在椅子上的申屠谕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小兽,也就姜岁两个巴掌大,奶乖奶乖的,偏偏一双赤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宵小鼠辈”的冷漠和睥睨,显得尤其可爱。
姜岁微微睁大眼睛,把它捧起来,“阿谕?”
“嗷。”小兽嚎了一嗓子,声音细细的,一点威慑力没有。
小二过来上菜,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公子,刚才那位黑衣郎君,已经离去了么?”
姜岁卡着小兽的前肢将它拎起来,慢悠悠的道:“他有急事,便先走了。”
小二稀罕的打量这只幼兽,啧啧称奇:“公子这只灵宠真是生的别致可爱,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姜岁把小兽往怀里一揣,在桌角放下了几颗灵石后离去——这灵石是申屠谕的,他出门带的钱早就花光了。
与玄一门的人碰头后,姜岁随便扯了个自己被侯良等人排挤出任务未能参与的谎后便随他们一起带尸体归山,这些都是内门弟子,比起外门弟子来更加高傲,只是他们的高傲都是藏着掖着的,并不会□□的摆出来,见姜岁生的美貌,对他还多有关照。
“宗门大比又要开始了。”有人说:“不知这次又是哪些新秀能够拜入内门。”
“听闻今年报名的弟子多了不少,想必都是知道此次大比渡衡仙尊会出席,想要搏一把试试看?要是能被渡衡仙尊收为门徒……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美事!”
“我当年宗门大比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遇上这样的好事?就算不能被仙尊收为徒弟,瞻仰一番天下第一人的风采也是好的呀。”
“渡衡仙尊常年闭关,怕是连掌门都没怎么见过他吧?我听闻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生下他油尽灯枯,只能含泪将他扔在了玄一门山门之外,当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弃婴,竟会成为后来让妖界魔界尽皆胆寒的剑尊呢!”
“……”
姜岁抱着怀里的小兽,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闲聊。
渡衡仙尊。
他曾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号,有关于他的故事,随便找个茶楼坐下,说书先生都会讲上两段,与这个名字放在一起的,往往是无数好听的词,什么光风霁月,什么白玉无瑕,什么天纵奇才,什么天仙临凡……作为当今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渡衡却不喜交际,一年闭两次关,一次闭半年,别说外面的人,就是落鹜山洒扫的道童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威名赫赫的仙尊。
“渡衡……”姜岁将这两个字咬在唇齿之间反复碾磨。
若是他能拜入渡衡门下,得天下第一人指点,是否可以真正的逆天改命,不受“没有仙缘”这四个字掣肘?
但渡衡如此孤僻冷漠,要怎么才能拜入他门下?
或许……赢了宗门大比,就能让渡衡另眼相看呢?
怀揣着这个想法,姜岁回了翠微山。
他在邱素婧的坟茔前把侯良的那根手指碾成了齑粉,又在师姐坟前栽了一株梨树,他记得邱师姐最爱梨花素雅芬芳。
姜岁打算的很好,也颇有毅力,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来练剑,早课比谁都认真,可庸才就是庸才,废物就是废物,别人练一遍就能记住的剑招,他练十遍也不见得能记住,先生讲的那些心经,他更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侯良等人死后,姜岁在外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只是小小的、偏僻的一间,但他已经十分满足。
夜里他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月光发呆,黑色的小兽就趴在他胸口,姜岁有一下没一下的去揉它脑袋,喃喃道:“我苦练了一个多月,还比不上刚刚入门几天的小师弟……我听说师兄说,已经有人开盘,赌今年斩获头甲的究竟是周师兄还是林师姐了。”
“之前对剑,我在他们手里至多只能走过三招,还是他们有意让我,我根本赢不了他们。”
说到这里,他又委屈起来,眼眶发红,咬着唇角:“可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他起的比谁都早,睡的比谁都晚,手上的血泡磨出一个又一个,断掉的木剑一柄又一柄,可没有仙缘就是没有仙缘,强行洗经伐髓,就像是把一只家鸭丢进鸿鹄群中,是真是假,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趴在姜岁胸口的小兽忽然变成了五官深刻的男人,瞬间压的姜岁一声闷哼:“……申屠谕,你想压死我吗!”
申屠谕翻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他的手指,今晚上磨出的血泡还在,疼的姜岁轻嘶,“好痛的。”
申屠谕说:“知道痛,还要练?”
“不练我怎么能变厉害。”姜岁郁闷的抿起唇角,“起早贪黑的练习尚且拍马不及,更别说是不练了。”
“你就算再这么练一百年,也赶不上他们。”申屠谕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姜岁却炸了毛,怒道:“你专挑我不爱听的话说是不是?!”
申屠谕抬起他的手,探出舌尖去舔他受伤的地方,兽类天生就有舔舐伤口的习惯,被他舔过的地方有些痒,那是伤口在飞速的长好,很快就恢复了白皙柔嫩的状态,姜岁又有些不高兴,“茧没了,我明日练剑岂不是又要再磨破一次?”
“你本不用这么辛苦。”申屠谕说:“我说过助你破化神境,自然不是诓你。”
“哪有那么快。”姜岁轻轻皱眉,“就算有你给的灵力,我也不可能在宗门大比时赢过他们,林师姐我不知道,但周师兄已经要结丹了。”
虽说他自己早就结丹了,但其实连一般筑基期的修者都打不过,只是个空架子,旁人却是实打实的快要登临金丹境。
申屠谕就没说话了,看他那样子,姜岁就知道他大概又是在自己冗长无趣的记忆里翻找什么,他都已经习惯了,趴在申屠谕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及至他快要睡着时,申屠谕才忽的道:“有办法。”
“什么?”
申屠谕起身,垂眸看着姜岁说:“我可以让你在宗门大比时破元婴,信也不信?”
姜岁张了张嘴。
元婴。
那可是很多修者终其一生都到不了的境界,若说筑基和金丹的差距是江河,那金丹与元婴的差距便是浩海,能到元婴境界,都可以在一些小宗门坐上长老的位置开始收徒了。
可申屠谕说的很轻松随意,好像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姜岁眼睛亮起来,“我自是信你的,可是阿谕,我的元婴……恐怕只和旁人的金丹差不多。”
“足够了。”申屠谕轻蔑道:“你说的那两人,于我看来,蝼蚁无异,不值一哂。”
“……”又来了。
这种三界之中我无敌手的傲慢狂妄。
姜岁知道他很厉害,趁势问:“那你与渡衡对上,谁输谁赢?”
“没跟他打过,”申屠谕道:“早年我还对打架有些兴趣时曾向他约战,但他一直闭关,没打成。”
“我听闻渡衡仙尊已经到了大乘之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便可以登入渡劫期,届时飞升也不无可能。”姜岁将长发挽至耳后,慢慢的说:“他们说到了渡劫期,便是地仙之境,若有仙缘,渡劫期一到就能飞升,所以又叫大乘之巅叫做‘半步飞升’,若我能到此境界……”
申屠谕:“不太可能。”
姜岁恼怒道:“你烦不烦!”
“我说助你到化神境,是因为我只能助你到化神境,”申屠谕俯身埋进他泛着冷香的脖颈,用鼻尖去蹭他柔嫩的耳后肌肤,看那一片白玉色染上浅浅绯红,便让他心情大好,“化神境后,靠的就是先天的根骨,不管强行喂你多少灵力,都不能再增长你的境界。”
“先天根骨?”姜岁茫然的道:“这是什么?”
“有的人,生来就有仙缘,根骨奇佳,而其中最好的根骨,便是仙骨。”申屠谕叼着姜岁圆润的耳垂吮吻,仗着姜岁要听他讲话不会动手便胡作非为,嗓音慢慢变得沙哑:“身负仙骨之人,都有可能飞升,渡衡便有一根仙骨,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第一人。”
“仙骨……”姜岁呢喃,他连申屠谕的手滑进衣衫里都没心思阻止了,“若我也有仙骨,就好了。”
这夜之后,申屠谕离开了将近五日。
起初姜岁还觉得这人终于滚了松了口气,可渐渐的就有些不习惯。
他在翠微山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同门们很少与他交谈,姜岁已经习惯了跟申屠谕说东说西,他骤然离开,虽然姜岁不太想承认,但确实很不适应。
直到第五日的夜里,姜岁刚沐浴完准备就寝时,鼻尖忽然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有人自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倦懒的将头颅放在他的肩头,嗓音有些疲惫:“有没有想我?”
“没有。”姜岁想要转身,申屠谕却扣着他的腰没有松手,“身上脏,污了你的眼,别看。”
姜岁冷笑:“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他强硬的转过身,就见申屠谕此刻简直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那一身黑衣都被硬生生染出了暗红的颜色,赤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浑身都烫得吓人。
申屠谕修炼业火,动用这不祥之火的时候浑身就会发烫,姜岁是知道的,但没有哪一次,申屠谕的身体会变得这么灼热,就像是那把火以他的五脏六腑为燃料,在灼烧他的肢体。
“……你怎么回事?”姜岁惊愕道:“谁能伤你至此?!”
除了滚烫的高温,申屠谕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颇为狼狈。
“只是挖了个坟而已。”申屠谕浑不在意,亲了亲姜岁唇,“被业火炼过的血,还是不是苦的?”
姜岁不知道,因为他的喉头口腔,本就在发苦了。
不等姜岁问更多,申屠谕就已经拿出了一枚通体暗红散发淡淡金光的丹药,喂进了姜岁的嘴里,道:“我之前说的,能助你破元婴的东西,可能会有点难受,其中毒性我已炼化,不会伤你身体。”
姜岁捂住心口,“这是什么?”
“万灵丹。”申屠谕有些控制不住的露出尖锐的牙,叼着姜岁的唇珠缓缓的磨,“我渡你灵力,你将它炼化。”
姜岁没能问出更多,就已经被申屠谕拖进了欲望的深海。
所以他不知道,万灵丹是上一任魔尊的陪葬之物,申屠谕掀了上任的坟头,拆了人家的墓冢,在危机重重的棺椁内取得了这枚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
也不知道申屠谕几乎耗空了心头血,就为了炼化万灵丹的毒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