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哭着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啊!”
岑霁没有丝毫动容,又是一剑,二师姐的话音戛然而止,留下七师兄满脸惊慌,不停后退:“那些人肯定马上就要来了,你……”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大叫:“那是怎么回事?!”
“渡衡仙尊?!”
“他……他在杀人?”
“我滴亲娘,这也太血腥了,我晚上回去肯定要做噩梦的!”
众人赶到,七师兄还以为自己得救了,表情扭曲道:“你现在还能杀我?!岑霁,你的名声不想要了吗?你……”
岑霁面无表情,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七师兄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收敛,已然命丧黄泉。
“啊!”
“渡衡仙尊……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几人我认识,是刻石长老的弟子,素有美名在外,渡衡仙尊为何要……”
“难不成是仙尊走火入魔了吗?”
众人窃窃私语,皆是不可置信,却又不敢去询问,毕竟岑霁白衣染血,杀神临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恐怖,谁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最终还是正元寺的住持上前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敢问仙尊,这些人犯了何错,要劳动仙尊亲自出手斩杀?”
岑霁并没有立刻回答住持的话,而是转眸看向姜岁。
他面色惨白,手指捏的很紧,几乎要将手心柔软的皮肤刺穿,岑霁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低声说:“别怕。”
姜岁惶惶的看着他,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岑逢笙……”
“嗯。”岑霁只是重复了一遍:“别怕。”
他松开姜岁的手,道:“滥杀无辜,死伤过二,按照规矩,该入正元寺受六十一道雷罚。”
众人哗然。
他们原以为岑霁杀人,总有理由,却不料他连解释都没有,不仅承认了自己滥杀无辜,还主动要求受罚,正元寺的六十一道雷罚可不是儿戏,元婴之下,能直接要人性命,哪怕岑霁如今已经是渡劫期,受了这雷罚,恐怕要倒跌好几个境界,或许再也无缘飞升了!
哪怕是正元寺住持也被岑霁的话惊住了,道:“仙尊杀他们,没有缘由?”
岑霁:“没有缘由。”
谁都看得出来住持这是在给岑霁台阶下了,岑霁却铁了心不肯将杀这三人的原因说出来,宁愿受雷罚也不肯开口,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众人一时间更加好奇,既然渡衡仙尊是个万年冰山冷脸,他们便想要从仙尊的那里窥得一二,然而此时的姜岁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们,他盯着岑霁,低声道:“岑逢笙,你疯了?!”
岑霁道:“没有。”
“……”姜岁气得不轻,怒道:“我是在问你问题吗?!”
他抓住岑霁的衣袖,抿唇道:“为什么不肯说?”
“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岑霁反问。
“我不想让人知道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姜岁怒道:“而且你到底知不知道正元寺的雷罚有多恐怖?!”
至今提起这件事,姜岁仍旧会害怕的发抖,那种被雷电贯穿全身每一寸经络、每一份肌肤的感觉简直如坠地狱,姜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这么熬过来的。
“……知道。”岑霁低声说:“我知道。”
姜岁想问你知道什么,而后想起,岑霁是有上辈子的记忆的。
他从正元寺出来那天有多狼狈,岑霁大概也是听说过的。
这个人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姜岁真的很难想象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明明一直在被利用被欺骗,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上了一条比前世还要艰险的路。
“岑逢笙,我真是讨厌你。”姜岁喃喃道:“你怎么永远这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岑霁说:“这是我应做之事。”
“之前……是我对你关心太少。”他说:“如果我没有那么频繁的闭关,而是多陪陪你,或许很多事情,你不至于剑走偏锋。”
姜岁红了眼眶,他想说那不是你的错,我原本就是个很坏的人,为了利益,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可直到现在,直到岑霁已经知道了所有他不堪的过往,姜岁却仍旧想要在他心里留下一点好的印象。
岑霁没有再说什么,从容的受了正元寺拘拿犯事者的十二根长钉,这些长钉会封住他全身的灵力,将他变得如同凡人,妖王大婚,来参加婚宴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修真界的人不敢说什么,魔界众人却是什么都敢说的,见岑霁落难,当即就有人嘲笑道:“枉你们自诩正道,却连所谓的天下第一人都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实在可笑!”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修真界里还藏着不少龌龊事呢,不如就趁这次一并解决了的好,毕竟就连所谓的渡衡仙尊都草菅人命,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你们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好事没有抖落出来!”
“届时比我们这人人喊打的魔头还要恶心人,那就有意思了!”
修真界诸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满脸愤怒,却又无法反驳,此时忽然有人道:“诸位究竟是为了我的喜酒而来,还是为了呈口舌之快而来?”
来人正是一身火红嫁衣的应持月,他隔着人群看了姜岁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在看见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后,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有了应持月这话,魔界众人都安分下来,但还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孟令秋才不管眼下局势如何,直接上前道:“师尊!您没事吧?!”
姜岁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岑霁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血迹,那十二根钉子是硬生生钉进体内的,透肉穿骨,每一步都带有淋漓的血迹,可岑霁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师尊?”孟令秋皱眉再问,姜岁却猛地打开了他的手,跟上了岑霁的步伐,岑霁道:“你来做什么?”
姜岁说:“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承担。”
“姜岁。”岑霁说:“或许你可以尝试相信我。”
“什么?”
岑霁:“我当然可以不受这六十一道雷罚,随便说个理由,也不会有人怀疑,但我没有,只是想告诉你,如今雷罚我替你受得,来日天谴,我也替你受得。”
姜岁不敢去看岑霁的眼睛。
其实他一直不肯承认,他很嫉妒这个人。
除去傲人的根骨,出众的悟性,还有他的品德,这个人干净的就像是落鹜山巅终年不化的那一捧晶莹的雪,无论什么境遇下,都不染尘垢,是姜岁最想要成为,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
“好了。”岑霁说:“不必相送。”
“不要看我狼狈的样子,有些丢脸。”他认真道:“我想在你心里,一直都是比较厉害的模样。”
……
妖王的婚宴不欢而散,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妖后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现在为人所热议的,早已不是什么妖王大婚,而是渡衡仙尊滥杀同门后被押入正元寺受六十一道雷罚的事。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渡衡仙尊不敌雷罚之重,已经掉到了化神境,不能再被称之为天下第一人,实在可怜可叹,又说他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从前装得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其实这些年里手上没少沾染人命,也没少干亏心的事。
言及此处,满堂喝彩,毕竟人人都爱看云端之阳跌入烂泥堆,高岭之花沦为狗尾巴草,就在打赏的灵石哗啦啦往台上丢时,却有一支竹筷猛地射出,直接钉在了说书先生面前的小几上,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跌落,惶然失色:“谁要杀我?!”
席间有一白衣戴幂篱的男子站起身,冷冷道:“你方才说渡衡已经掉到了化神境,可知化神境是什么水准?”
说书先生哆哆嗦嗦道:“不、不知!”
他一辈子就是个引气入体了,哪里知道化神境这种遥远的东西。
“杀你易如反掌的水准。”姜岁冷笑,“若你日后再敢编排些不尽不实的谎话……犹如此案!”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被竹筷钉入的案几寸寸碎裂,眨眼间就碎成了一地木屑!
说书先生差点没有直接吓死,跪在地上连连作揖道:“不敢了,不敢了!小老儿再也不敢了!”
姜岁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茶楼。
“师尊!”孟令秋跟上姜岁的步伐,“何必跟这种东西生气,一剑杀了就是。”
姜岁顿住脚步。
“你如今说话,怎么跟魔门中人一般?”姜岁皱起眉,“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孟令秋连忙道:“对不起师尊,弟子一时轻狂,其实不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就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这世间很多事都只能用手中的剑来讲道理,在跟应持月打了一架后他更是有要堕魔的趋势,若是他有上辈子的实力,何惧应持月?哪怕是姜岁那三个师兄师姐,也不必岑霁来充好人,骗得师尊以泪洗面。
“你若堕魔。”姜岁冷声道:“便不再是我徒弟。”
孟令秋顿时慌了:“师尊,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不是故意的!”
“最好如此。”
岑霁受了六十一道雷罚,确实受了严重的伤,虽然不像那说书先生讲的那般离谱直接倒退到了化神境,但浑身经脉多处受损,曾经最有希望飞升的人如今恐怕是再没有这份机缘了。
姜岁自己将飞升看的无比重要,便觉得欠了岑霁天大的恩情,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找传闻中的灵草,看能否为岑霁修补经脉。
他本是不想带孟令秋的,但这人烦得很,脸皮奇厚,姜岁撵了他三四回也没用,干脆不管了。
刚走到街尾,忽然一阵金铃声响,姜岁心道不妙,抬头一看,果然是白马金车到了,街上众人纷纷惊呼起来,争先恐后的想来看热闹。
金车停在了姜岁面前,应持月打开车窗,看着姜岁:“仙尊要去万界山?我送你一程。”
“不必。”姜岁怕又被打晕带去成亲,戒备道:“我自己去就好。”
“万界山那么远,等仙尊赶到,恐怕岑霁已经死了吧?”应持月笑盈盈的道:“真不要我送?”
姜岁:“……”
“你不是应该巴不得岑霁死了?”
应持月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虽然我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死,但他现在可是你的恩人,若他死了,你必定难过,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呢?”
姜岁立刻瞪了他一眼——孟令秋还在呢,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应持月看向孟令秋,孟令秋露出个纯然无害的笑容,应持月冷笑:这小兔崽子知道的比谁都多,也就姜岁把他当纯洁善良的乖徒弟。
“真不上来?”应持月继续说:“御剑去万界山起码要十天,还是日夜兼程,这般劳累,何必?”
姜岁当然不是喜欢找苦头吃的人,他当下便钻进了金车里,应持月立刻关上车门,将孟令秋阻隔在外,孟令秋却抓着车门不松手,委屈道:“师尊,你看妖王陛下如此小气,竟然不肯载我一程,难道他是对师尊图谋不轨吗?”
应持月眼神倏然变冷:“载你一程也不是不行,将你拖在车后如何?至于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
姜岁虽然不想孟令秋跟着,但孟令秋这话提醒了他,他要是和应持月一起上路,谁知道这即便没有温饱也思□□的长虫会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还是再带个人比较妥帖。
“让他上来。”姜岁道。
应持月盯了孟令秋一眼,孟令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但最终谁也没在姜岁面前暴露重生的事情,应持月打开了车门。
孟令秋亲亲热热的坐到姜岁身边,一会儿给师尊捏捏肩一会儿给师尊捶捶腿,十分孝顺,姜岁原以为这样应持月就干不了什么了,毕竟有孟令秋这个大活人在呢,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应持月的无耻程度——
姜岁眼睁睁的看着孟令秋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给他下毒了?”
应持月轻嗤道:“小崽子碍眼的很,我没有杀他已经不错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姜岁慢悠悠的道:“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了,你这小徒弟却忒没礼貌,见我也不知喊声师娘,真是朽木一块,依我看,还是将他逐出师门为好。”
姜岁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