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盯着他:“……”
“哦。”申屠谕想到姜岁是不允许他出来,于是又吸了口气沉进桶里。
孟令秋:“……?”
姜岁:“。”
姜岁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揪住申屠谕的头发把他从桶里扯出来,道:“你喝洗澡水上瘾了是吧?!”
申屠谕偷偷咽下一口水,正经道:“没有喝。”
姜岁:“……”
这边还没解决,那边衣柜门已经被人用力踹开了,应持月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我就说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躲进桶里,原来是里面早就有人了!”
看见应持月的孟令秋:“??!”
申屠谕冷笑:“岁岁让你从窗户离开,是你自己不走,现在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应持月咬牙:“你又是好东西了吗?!姜岁是我明媒正娶的妖后,我们……”
孟令秋生怕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盛,道:“岑霁与我师尊是举办了合籍大典的,哪怕是天道也承认他们的关系,我的师娘应该是岑霁才对,两位何必在这里做无意义的争吵。”
“岑霁我自会料理,今日我先宰了你这不知好歹的魔兽!”应持月手中幻出长鞭,申屠谕也完全不怯战,握紧了骨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姜岁实在受不了了,抓过旁边的衣服把申屠谕盖住,怒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申屠谕:“……哦。”
他飞快把衣服穿上,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股气势了,孟令秋十分懂事的拿过衣裳上前帮姜岁穿上,饶是姜岁一贯觉得自己脸皮厚,被三个男的盯着穿衣服也受不了,好在孟令秋的动作很快,姜岁极力忽视心里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冷着脸道:“你们要是再这么动不动就打架,就滚回自己地盘去,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申屠谕道:“我没想打架,是他非要挑衅我。”
他抓住姜岁的手,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应持月一把打开他,“岁岁中了寒毒,跟你一起睡你是要难受死他吗?有多远滚多远。”又温温柔柔的对姜岁道:“岁岁,我陪你睡好不好?”
这时候蛇妖就占了天生的优势,因为他体温常年不高,姜岁被他握着手觉得很舒服,今夜若是他不留下一个,只怕另外的都要来爬床,那就别想睡个安生觉了,是以他也没有挣脱应持月,只是道:“我困了。”
孟令秋盯了应持月一眼,应持月回以冷笑,孟令秋握紧了拳头,但他心里有愧,不敢在此时违逆姜岁,还是乖乖的出去了,申屠谕留在原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忽然哼了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姜岁:“……”
这人走门是会死吗?
第二天姜岁就知道申屠谕大半夜干什么去了——这个蠢货连夜去抓了个医修回来给姜岁解毒,吓得小老头儿还以为吾命休矣,一直战战兢兢,给姜岁诊治的时候差点就跪下来求姜岁饶自己一命了。
姜岁哭笑不得给了人好几倍的诊费。
不过申屠谕说的不错,寒毒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毒,随便一个医修都能解,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东西要是放在万界山巅那种终年寒冷的地方就很要命了,大概也是因此那看守灵草的灵兽才会用这种毒来伤人。
这一路到春风楼算不上太平,因为同行的另三个人都彼此看不惯,又非要都跟着姜岁,姜岁不仅要思考一度春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时不时的前去劝架。
终于到了地方,姜岁重重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掩映在云雾之中的重楼飞檐,姜岁有点惊讶——一度春风这么个三界闻名的瘾窟,老巢倒是修建的仙气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到了玄一门或是苍山派。
两个身着鲜艳罗衣的貌美女子迎面而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两人行过礼后,其中一人道:“几位也是来恭贺新楼主继位之喜的吗?”
姜岁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但是孟令秋曾经说过,一度春风的主人朱奏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里,但那已经是姜岁被孟令秋囚禁的时候了,按照这一世的时间来看,起码要再过都十来年,朱奏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我收到了春风楼的传书。”姜岁道:“邀我五月六来此。”
“五月六……那正是新楼主的继位之日呢!”女子咯咯笑道:“几位贵客请随奴家来,楼主已经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
姜岁跟在她们身后,闻见空气中的脂粉香气,那香气里隐隐约约还有股熟悉的味道,他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只好先跟着两人去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姜岁就勃然色变。
他下意识回头想要找人,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应持月申屠谕孟令秋……通通不见了!
再往前看,就连那两个引路的女子都凭空消失了!
姜岁心下大悸,连忙想要离开,木门却在他身后轰然一声合上,有人站在廊下幽声道:“今日得见故人,喜不自胜,故人见我,却一心逃跑……”
“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枯蝶(24)
姜岁进来后如此惊恐,倒不是因为说话这人。
虽然这人长得确实十分好看,若是没见世面的可能当场就要被勾走心神,但姜岁自己就长了张祸水般的脸,揽镜自照已经足矣,很难再为美色所动,让他惊恐的,是这个院子本身。
一度春风向来喜好附庸风雅,就算是里面负责洒扫的婢女都要会两句诗词跳两段舞蹈,所以进一度春风的第一件事,是学习琴棋书画之类的文雅东西,再由此将新人们分作三六九等,姜岁当年是第一档,因此有了个还不错的住宿环境,就是此处。
然而这地方早该在申屠谕的业火之下被烧成了灰烬,缘何此刻竟然好端端的矗立在姜岁眼前?!
“……你是谁?”姜岁下意识召出了佩剑,三尺青锋在手,总算是让他镇定了几分,盯着廊檐下那面容秀丽的男子,“我认识你?”
“贵人多忘事啊。”那人慢慢笑了下,“当年初来这里,我对你可是照顾有加。”
哪怕他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其实姜岁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活了两辈子,他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实在很难每一个都记住,更何况他是个追逐利益的人,如果一个人不能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即便这人是天仙下凡,姜岁也不会多看一眼。
再者,一度春风是姜岁想要忘记的回忆,自然不可能去记住这里的人平白让自己糟心。
但这人似乎因为姜岁陌生的眼神而有些暴躁,哪怕收敛的很好,但姜岁还是察觉到了,试探性的道:“……小灵?”
“看来仙尊还是记得我的呀。”小灵慢慢走近,姜岁才看清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伤,“多年不见,仙尊这张脸倒是越发的蛊惑人心了,若是留在一度春风……必然会成为艳名远扬的头牌。”
这话对姜岁无疑是最深的羞辱,他当即冷笑道:“若是你舌头不想要的话,尽可再说下去。”
“哈哈。”小灵一阵风似的飘过来,亲亲热热的依偎在了姜岁肩头,恍若云雾般并没有什么重量,声音轻轻的:“仙尊如今好大的威风啊,这就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的底气吗?当年你我在此处一起挨管事的罚时,你可是低眉敛乖巧的很呢。”
姜岁眉头越皱越紧,猛地拔剑朝肩头的人砍去,小灵并不躲闪,剑身在砍到他身体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碰到,小灵化为一团烟气分散又聚拢,慢悠悠的道:“我知晓仙尊如今修为高深,但在此处,你是伤不了我的,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冤魂?恶鬼?魔物?”姜岁额角渗出冷汗来。
他知道,小灵绝对不再是人了。
“你认为我是什么都可以。”小灵咯咯笑道:“毕竟仙尊眼高于顶,哪有将我这蝼蚁般的人放在心上过呢?”
姜岁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爆出青筋,“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露泽草是不是在你手上?!意欲何为,直接言明,我没功夫跟你玩儿过家家。”
“露泽草?”小灵道:“是我采走了它,真是没有想到,如你这般薄情寡义的人,竟然也会为了岑霁以身犯险,莫不成你还真对岑霁情深不悔了?”
“与你何干。”姜岁冷声道。
“露泽草我留着也无用,给你也无妨。”小灵竟然出乎意料的很好说话,慢悠悠的道:“你回答我三个问题,东西我就交给你。”
姜岁道:“东西在你手里,我如何知道你会守诺将它给我?”
“如你所言,东西在我手里,就算你强抢,也抢不到。”小灵笑眯眯的道:“何不如试试相信我这人一言九鼎呢?左右不过回答我三个问题,你又不损失什么。”
不得不说小灵这话很有煽动性,姜岁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小灵莞尔,声音悠悠然化开在风里:“第一问,当年你离开应持月,究竟是为利,还是为情?”
姜岁立刻就要回答,小灵却幽幽的道:“出你之口,必是真心话才作数,若是说谎,我当即毁去露泽草。”
“……你问这个做什么?!”姜岁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是因为当初我抢了你的机会,你怀恨于心?但是恕我直言,就算没有我,你也根本见不到应持月。”
周遭迷雾翻滚的越发汹涌,似乎昭示着此间主人的心绪波动,小灵声音骤然变冷:“现下是我在问你问题,你答就是!”
姜岁垂下眼睫,毫不犹豫道:“为利。”
小灵又咯咯咯的笑起来,“还真是干脆啊……可怜应持月被哄得团团转,真以为你是心悦于他呢。”
“……你也少说废话。”姜岁骂道:“还有两个问题。”
“别着急呀,第二问这不就来了么。”小灵出现在姜岁左侧,小鸟依人般的趴伏在姜岁手臂上,轻声说:“第二问,若你知道申屠谕被下了噬命蛊,是否还要杀他?”
姜岁心头一惊,这个小灵竟然连上一世的事情都知道,难道也是重生之人?!
“仙尊,为何不答?”小灵抬起眼睫看着姜岁,声音柔软的能滴出水来,“很难回答吗?”
“并没有。”姜岁淡声道:“会。”
小灵放声大笑,那声音尖锐的几乎有些刺耳,“好好好!可怜申屠谕还以为你被他牵累心中百般愧疚,殊不知你根本就不把他的性命放在眼里,好一个狠辣果决、自私自利的留霜仙尊!”
不等姜岁反应,他已经逼近过来,“第三问!”
“第三问我问你,岑霁为你满手鲜血,为你耗损修为,为你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你可曾有一刻为他动心?!”
姜岁一瞬怔然。
小灵尖声道:“答我啊,姜岁!”
“不曾。”姜岁漠然道:“三问结束,露泽草呢?”
小灵面容扭曲起来,“既然不曾,何必要露泽草?!”
姜岁早就知道他要反悔,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就运转体内的灵力,将其尽数倾注到剑中,长剑于空中飞舞,瞬间爆出一道极其璀璨的光幕,交织成一道流光宛然的剑意牢笼,若是姜岁那几个师兄师姐有命在此处 ,大概就能认出,这一招和岑霁当时杀他们的那招几乎一模一样。
“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要你还存在于这世间,剑就一定砍得到你。”姜岁冷冷道:“既然此间剑无法伤你,便说明这只是一个幻境,只要将幻境撕碎,自然就能找到真实的你!”
他双指并拢,控剑凌空,飞光流动,“咔嚓”一声,像是琉璃碎裂的声音,周遭迷雾褪去,露出了本来相貌——这是一个姜岁完全陌生的地方,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熟悉,放眼看去,这地方平平无奇,唯独大片种植的红色花朵十分显眼,正是姜岁曾在上古秘境之中见过的摄魂花!
怪道他跟在那两个侍女身后进来时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想必那就是摄魂花的味道了,从他们踏入春风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幻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倒是有所长进!”一道笑声从院子里传来,姜岁走进去一看,就见小灵正坐在院中斟茶,动作不急不慢,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姜岁的杀心,姜岁举起长剑:“我不管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我再说一次,把露泽草交出来!”
“仙尊莫要急着跟我要个说法啊。”小灵撑着下颌笑盈盈的道:“不如还是先跟妖王陛下叙叙旧情吧?”
姜岁一愣,转过身,就见一身红衣的应持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院中的桃花树下,一贯带笑的人此刻脸上却没有表情,广袖中的手指握的很紧。
“……应持月。”姜岁就是再蠢也反应过来了,“你都听见了?”
应持月自嘲一笑:“……明知道你的话都是假的,却有控制不住自己每一句都想信,唯独这一次,我希望你说的是假话。”
姜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那让你失望了,唯独这次,我说的是真话。”
“……非要如此残忍吗?”应持月轻声道:“不能继续骗我吗?”
姜岁淡声道:“我当然可以继续骗你,只可惜,这必定不是有些人乐意看见的场面。"
小灵道:“妖王陛下如今已经知道了,姜岁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罢了,明明已经将他的嘴脸看的如此清楚,还要继续蒙骗自己吗?”
“你救了他,助他洗经伐髓登临仙门结出金丹,被他欺骗十年还肯不计前嫌的夜探玄一门水牢救他,他却不识好歹捏碎了你的内丹,让你死于孟令秋之手……应持月,难道你就不恨吗?你应该恨啊!就算将他剁成碎块,还是不足以消弭你心中的恨才对啊!”
小灵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的能力,每一个字都在拨动应持月本就绷得很紧的心弦,让他额角青筋凸起,不停跳动,似乎在竭力克制什么。
小灵柔声说:“我知道你其实是恨的……你没有错,错的是姜岁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应持月……去,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从此你就再也不用痛苦了……”
他将一把匕首塞进了应持月的手里,轻轻道:“去吧……去亲手结束你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