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老大死后含泪苟活 第49章

禾奚发出很小的嗡嗡声:“滚……我不想听了。”

储应€€笑了下,又用嘴唇贴了贴禾奚的脸颊,然后目光抬起落到空中,没有具体的定点:“第一次看到你的视频,是你和同学一起出校门,你们打闹说笑,你笑得很漂亮,我当时感觉松了口气,觉得太好了,你没有因为我受影响,我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后面就觉得,太难熬了,怎么这么难熬。”

“有时候我在窗边站着,看到外面下暴雨,很多次以为自己死了,睁眼一看,还在牢笼里。”

禾奚眼里扑簌簌地掉下来一滴水珠,再慢慢的,一塌糊涂地流得越来越多:“那时候,我都不记得你了。”

储应€€感觉脸侧烧得难以忍受,还想禾奚的眼泪怎么这么多,直到他侧头看到玻璃橱柜上自己通红的眼眶,才后知后觉原来不止禾奚一个人难过。

他抬起禾奚的脸颊,想到视频里禾奚跪在救护车上的纤瘦背影,闭了闭眼:“你很辛苦,所以忘掉也没关系。”

禾奚手指抖了下,轻轻揪住储应€€身上的衣服,脑袋抵着储应€€的脖子做出轻微的晃动幅度,是一个摇头的动作€€€€不想忘掉。

那两年,禾奚只是随口一句地板滑,不过一天晚上进门便发觉门口垫上了一块防滑地毯,有次起夜被柜脚撞了下额头,禾奚自己都没放心上,转眼就忘,是在某一刻看到柜角有人用胶带将一块海绵棒绑上去,才恍然想起自己有一晚被磕到过。

储应€€身上装了程序,只要在禾奚身上发生过的事,他总会默默地、没有任何刻意地记住,并且不宣扬,也不需要禾奚知道€€€€再没有人会对他这么细致入微,即使有,也晚来了一步,而在禾奚这里没有后来者居上。

储应€€能记住他的口味,能因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大晚上挑灯搜各种资料,历来国外国内的病症全都看一遍,然后在日记本上记密密麻麻的十几页,能在晚上冒雨跑几条路的药店,买禾奚平常需要的那款药。

储应€€只要在他身边一天,禾奚就能确定,哪怕有一天自己落魄不堪千疮百孔,储应€€也会一如当初对他掏心掏肺,把他挡在自己的衣角里。

在看似风光,实际亲爸爸一天到头不在家的禾家长大,禾奚最需要的就是这份陪伴和在乎,他要的一直以来只是陪伴而已,他想要有人眼里坚定不移地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不能忍受储应€€有一天疏远,不能忍受储应€€推开他。

储应€€觉得这样是对他好,是不耽误他。

这样自以为是替他做决定。禾奚不需要,也不能理解。

“十二岁的时候,”禾奚皱了下眉,慢吞吞地说,“我爸爸想把我送去其他地方读书,但他当时在那里工作忙,不能和我一起去,就想把我一个人送过去,他觉得这样是对我好,可没想到我去了以后总是生病发烧不开心。”

禾奚抬起眼睛看储应€€:“我讨厌你们擅自做决定,你和我撇清关系,自己一个人去坐牢,也觉得是对我好,为什么总是要自以为是?”

“那天你走了……爸爸也没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只剩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哭过的眼睛像清晨的湖泊,水蒙蒙的看不清到底有多深:“我那天还在发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你让我自己走,还说我让你窒息,我太恨你了。”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轻,本就不怎么能听清,还被淹没在了剧烈的震颤声中,天地震了震,储应€€眉心一凝,搂紧禾奚的后背把眼一抬,只见窗外雨幕扭曲大树狰狞狂舞。禾奚也感觉到了,他扶稳储应€€的胳膊,眼睛慌乱地看了看,以为要地震。

但是桌子上的水杯还有物体都没有要掉下去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

在让人心悸的不知名声响中,又多出了一点€€€€的动静,杂物堆里的黄色石头迫不得已钻出一颗脑袋,睁着眼睛提醒道:“没有地震,只不过宿主和宿主的宝宝马上要从这里离开了。”

墙壁上的时钟不知不觉又走了一小圈,秒针还有最后三十格到达最上方的数字。

“总之,”禾奚收回放在时钟上的视线,垂着水光斑驳的眼睛,声音轻微地说,“我不能原谅你。”

那一天过不去,但是那两年也不能忘掉,禾奚知道自己没办法原谅储应€€那一天的擅自决定,可也知道,他还是需要储应€€。

禾奚攥着储应€€的衣服,感受着下面滚烫皮肤的起伏,眼前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变出来的白芒,一点点放大,从视野的最外围慢慢向中间蚕食。

禾奚重重呼吸着,最后说出一句:“我在家等你。”

“……我只等你三天。”

……

禾奚毫无预兆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呼吸凌乱喘了会,掀被子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上的日历,然后再出门走了一圈。最后他发现,时间还停留在他刚被系统拖走的那一天,在那边待的两个月,实际只过了两小时。

屋子里很静,储妍要每天深夜才能回,而现在才是傍晚,从窗外看过去能看到晨昏交界线,灰白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过。

禾奚孤零零站在客厅当中,心跳莫名重重跳几次,一个荒唐的想法不受控地在脑海里闪过,难道他只是做了一个梦?难道遇见储应€€也是假的?

一有这个想法,禾奚就走进卧室翻了几分钟,翻出自己接受过心理治疗的证据和药物。

攥着药瓶,禾奚眉心不自觉松了些,想着都是真的,如果只是一场梦,他不应该想起储应€€才对。

将药瓶放回原处,禾奚拿出手机准备订票。

他要回家,回当初禾隅和储应€€都在的那个家,储应€€在庐原一监,他那么聪明,会知道自己说的家是指那里的。

禾奚翻出订票界面,准备购票,但在按确定之前,他的指尖悬停了一下,在鲜红按键上停留一阵,他退出来又订了一张去其他地方的票,最初选的那张票也一并购下。

晚上十一点,禾奚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瞒着家里所有保姆,轻轻推门离开,一个人坐上车来到久违的地方。

一座墓园。

夜晚黑幕寂静,但管理得当的墓园还四处亮着灯,能看见遥远的山脉和苍穹,一座座四角墓碑伫立在偌大院子里,风一吹,有些墓碑前的花便簌簌响动。

禾奚望了眼黑漆漆的地方,抿住唇催眠自己不害怕,拿着一束紧急买的花匆匆来到禾隅的墓前放下。

他在墓前站了一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傻兮兮盯着墓碑上禾隅的照片看,看了几秒钟,蹲下用手指擦去照片上的一点尘土。

禾奚在墓园待了很久,看望禾隅是他这几天一直要做的决定,以前也来过,但这次他有好多话想和禾隅说,所以待的时间长了些。

禾奚感到很抱歉,他忘记了禾隅是被人杀害的,不是储妍口中的因过劳而死,他是禾隅的孩子,居然会忘记这些,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爸爸怎么死的呢。

禾隅或许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爸爸,但他一定是一个很爱禾奚的爸爸,男人近五十年的生活都是在给自己的孩子铺路,他从来不吝啬对禾奚说爱,爸爸爱你,爸爸只要你一个小孩,变着花样说很多。

虽然总是要出去很长时间,但每次回来都会给禾奚带很多的礼物,禾奚或许怨过,但总归是幸福更多的,所以他因为自己忘记的事,认认真真地和禾隅道歉。

原本禾奚还想和禾隅说一说储应€€,但最后停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下一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带储应€€一起来看禾隅。

从墓园里出来,禾奚的腿站得有些酸,墓园的看管者是个中年男人,见禾奚一个人年纪不大,多嘴了句:“早点回家啊,晚上不安全,下次白天再来。”

禾奚抿嘴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说:“谢谢。”

道完谢转身,禾奚没发觉口袋里的小熊钥匙扣掉了一个头出来,仿佛有人用手一拨,将小熊钥匙扯到了地上。

墓园往前走一点是一个车站,禾奚打算在那里坐车。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因为一晚上舟车劳顿还没有好好吃饭特别饿,脑子里还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眼眶红红的。

于是他连后面有车声向这边逼近的声音也没听见,也不准确,他模模糊糊听见了,但没有停下来,因为他原本就在路边走着,如果司机看到他会避开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辆黑车的司机因为一整夜没闭过眼,处于疲劳驾驶,往过开的时候正揉着眼睛打哈欠€€€€车头直直朝禾奚逼近,一米、两米、三米……禾奚发觉不对,转过头,可惜已经迟了,眼中映出逐渐靠近的黑车。

一道男声忽然在空中有力地传来:“小心!!前面有人!快刹车!!”

有人边跑边大吼:“停车!”

禾奚眯起眼睛避了下两道车灯,恍恍惚惚中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孔,是刚才叫他早点回家的墓园管理者。

他声音洪亮,简直是吼出来的,黑车紧急刹停,一个突兀的刹车声后,轮胎在地面留下惊心动魄的车辙。

那司机停下来,从窗户里惊魂未定地探出头看,发现禾奚没事,赶紧把脑袋缩回去开车走了。

男人盯着黑车车尾啐了声,很是骂了好一会,才再看向禾奚,他将一个钥匙扣递过来:“我发现你掉了这个,想着你没走远,追上来给你,还好我追上来了,真是太吓人了,刚才差一点你就要被撞到知不知道?”

禾奚看着开远的黑车,手心发凉,不知怎么回事,刚才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他喘两口气:“谢谢。”

他茫然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拿出手机来:“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我……我给您转钱。”

男人没要禾奚的钱,不知道这傻孩子从哪跑来的,一开口就要给他转几百万,吓得他噎了会,赶紧把这漂漂亮亮的人儿赶走了。

……

禾奚坐上车的时候身上的冷汗还没有消,但已经平复了不少,可心跳刚正常没一会,又加快跳起来,他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车窗上映出手机屏幕上的字:储妍。

他是瞒着人偷偷出来的,这其中也没有告诉储妍。

禾奚接起电话的时候自然而然以为是储妍回家以后看到他不在,所以打电话过来问,也想好了该怎么说。但他没有想到,储妍第一句话是:“有人去公安局报了警。”

向来优雅从容的储妍语速很快,全然没了理性:“那司机的车停在路边,车载记录照到了禾文旭吸毒、威胁、并且几年前绑架过你的口供视频。这件案子的性质变了,再加上一个星期前储应€€救了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狱警,那狱警把这件事上报,乱七八糟堆起来,储应€€这几天就能出狱。”

“看我,我太急了,我都忘记你不记得他了……算了,到时候再和你说,妈妈这几天出去一趟,你自己乖乖听话。”

电话啪地挂断。

储妍女士自顾自打来,又自顾自挂断,徒留禾奚一个人在窗边攥着手机反复呼气。

凌晨四点的时候,禾奚回到了原来的家。这间屋子虽然三年都没有人回来住过,但是储妍有请人定期过来打扫,禾奚进去后发现还是很干净的。

他实在太累,累到没有精力回味在这个屋子里住过的时光,摸上二楼自己原本的卧室,沾上枕头就睡了。

一直睡到下午禾奚才醒。

醒来禾奚自己给自己做了面,他一直都不会这些的,后来禾隅走了禾奚有段时间不想开口说话,饿了也不喊人,自己琢磨着做,慢慢就会了。

做好饭,吃饱肚子,禾奚坐在客厅沙发打开电视看,不知不觉天又黑下去,禾奚看着毫无动静的大门,低下头抿了一下唇。

没关系,他给了储应€€三天时间,这才过了一天。

第二天的时候,禾奚去了一趟奶奶家。出门时他怕错过储应€€回来,以防万一,在家里客厅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去看望一下奶奶,晚上再回来。

奶奶家在乡下,但离家里不远,坐车一小时就能到。

禾奚下了车,遥遥就看到一间破小却干净的屋子。

那是他奶奶家,以禾家的经济条件来看,这屋子实在太过寒碜。

也不是禾隅虐待老人,禾隅提过好几次要让他们去城里住大房子,但老人家念旧,舍不得割离这里的感情和老屋子,也就一直在这里长住下去了。

禾奚陪奶奶吃了午饭,奶奶还当他是小孩,哄他要带他去看萤火虫,禾奚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十分窘迫,只是心里默默想,储应€€还没见过自己奶奶,下次要带他来。

但他不知道,储应€€其实来过。

之前闹别扭的时候。

储应€€在禾奚肚子上射过一次后,人就备受折磨,可偏偏禾奚又特别喜欢肢体接触,他拒绝了几次,禾奚面上不显心里火气很大,当天就自己跑去找奶奶,没有回家。

那一晚禾奚发烧了。

奶奶给禾隅打电话,恰好储应€€就在旁边,于是他买了票去找禾奚。

禾奚是在晚上醒来后拿着水杯出去准备接水碰上储应€€的,当时两人只对视了三四秒,禾奚就肆无忌惮发起脾气,望着储应€€,“我都烧成这样了,你为什么都不知道给我倒水?”

禾奚根本没想过储应€€会来,只以为是个梦境,他呼了口气,拿着杯子又变了主意:“算了,你别倒了,我不想看见你。”

储应€€低头看着他,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脱去身上有些沾灰的外套,将人抱到身上,按回床上用被子裹好。

那一晚都是储应€€在照顾禾奚,拿水盆,洗毛巾,擦脸,用温度计,喂水。

禾奚被他翻过来翻过去,却没有发脾气,后面就慢腾腾跨坐在储应€€身上,要储应€€亲他,抱他,甚至摸他,储应€€原本就因为禾奚在反省自己的阶段,禾奚这样在他身上闹,大胆妄为,他竟然罕见地无措起来,却拿人没有办法。

储妍知道禾隅担心禾奚,却恰好因为公务忙不能下乡,储妍就叫他放心,自己代劳去看望了一下,想着把禾奚带回家。

没想到会看见自己儿子在这里。

储应€€就坐在编得整整齐齐却因为时间久远有些竹篾扎出来了的竹席上面,垂眼安抚地亲着禾奚的脸颊。

二人依偎在床边,禾奚很白,身子又被烧软,仿佛连骨头都绵绵地被他儿子抱在怀里,一双眼眸里泛起点点的水光。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