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叹了口气。刚刚和他一起搬道具的同伴也站在了他身旁，两人站得远了些，一人点了根烟，看着不远处的片场，都有些感叹。
“这大冷的天。”同伴道，“可真是不容易。”
“拍戏啊。”杨虎吸了一口烟，“娱乐圈就这样，管你刮风下雨呢，设备场地都要钱，多拍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你说可不得紧赶着慢赶着拍完。”
他顿了顿，“这剧播出来得有个七八十集吧，这几天进度已经够快了。”
说到这，两人都停顿了一下。
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片场里的某一个人身上。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这会儿脸上化着全妆，长发披散，看上去仙气飘飘。
当然，这在一个仙侠剧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装扮。
重要的是，对方一袭单薄的白衣。穿得比他们这两个毛衣加羽绒服的不知道单薄多少倍。
看得出他也是冷的，拍戏的间隙就披着羽绒服在片场里转圈，周围一圈的人都被他孩子气一样的动作逗笑了，有工作人员上去给他递了杯热水，他就礼貌地道谢。
热水喝完，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他就自觉地缩到了一旁的棚里，继续等着开拍。
只是再多的热水和再厚的羽绒服，在真正拍戏的时候都是要被取缔的。
不多时，杨虎两人就颇有些肉疼地看着工作人员上来拿掉了他身上的羽绒服，仅留了一身拍戏用的单薄戏服。几乎是瞬间，对方的脸就冻得有些发白。
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一看就是那种非常不抗冻的人。
一般来说，这样的环境对演员来说是很恶劣的。这也怪不得他们，但是看到这样的神情，杨虎他们就会做好今天的拍摄要拖延的心理准备。
但是此时此刻，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同伴叹了口气，语气同情：“小解老师今天又上班啊，这都多少天了。”
杨虎吸了口烟：“可不。”
“不过他还是上班吧。”他非常缺德地道，“他上了班，我们就能早点下班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青年已经哆哆嗦嗦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直到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还是皱巴的。
只是下一秒，开机提示一发出，对方的脸上陡然变了神情。
他的神情淡漠而高冷，看着镜头的样子带着淡淡的、不动声色的睥睨。配上清冷的妆容，就像是一个真正落入凡尘的谪仙。
风声猎猎。
枯枝被踩断，杨虎跟同伴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真他妈牛逼。
杨虎想。
然后，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在寒风中把羽绒服又裹得紧了点。
*
解夕朝是在一个清晨到的《寻仙记》片场。
彼时他刚录完团综，落地A市刚刚两天。
网上他的粉丝嚎得厉害，但是没人知道，其实去掉来回坐飞机的时间，解夕朝其实一天都没休息，几乎是在连轴转。
而杨虎见到解夕朝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感受。
那就是：
漂亮。
剧组打杂多年，他也算见过不少演员偶像。大多都是皮囊好看的。见多了，也就挑了。
但是能让他惊艳的，确实不多。
但是对方却的的确确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庞。
因为时间紧，对方没化妆，素面朝天穿了个白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帆布鞋就来了，朴素得根本不像传言里那个粉丝无数的顶流大明星。
即便如此，杨虎还是被他惊艳得跟胶水黏住了脚底板一样，好几秒没回过神。
那是一种很纯然的气质。
长相清纯干净，五官精致秀气。
或许是红气养人，原本毫无攻击性的淡颜搭配上对方举重若轻的气场，就杂糅出了一种近乎惊艳的美丽。杨虎敢打赌，被惊艳到的绝对不止他一个。
至少他身旁的同伴，当初就是和他一起看呆的人之一。
——当然。
再漂亮，他也是个男人。
杨虎性取向正常，再好看的男的对他来说也只限于欣赏范畴。
惊艳过后，杨虎的第二个想法，就是：
完了。
他见过太多小爱豆了。
虽然男的女的都有，虽然大多数没有眼前这个漂亮，但几乎都有千篇一律的通病。
那就是娇气。
不仅娇气，还演技烂。
爱豆么。
唱跳才是本职。
杨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扎堆往演员这行挤，但是他很想劝一句，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基本上，他待过有偶像流量呆的组。
要么就是戏份少得毫无存在感，要么就是整个剧组都被折磨疯。
开夜车都是轻的，导演天天发飙，谁能受得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前的惊艳就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杨虎当时太阳穴突突地跳，要不是真的缺钱，恨不得当场辞工。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
或者说，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像花瓶、传闻中也只是在偶像行业有很多突出成就、几乎毫无演戏经验的爱豆，会给他们那么大的惊喜。
-
解夕朝到了之后拍的第一场戏是个室内戏。
这是一场情绪很激烈的戏。
因为场地是有租赁期限的，他当时刚拍完团综，来的时候刚赶上这个场地最后两天能用的时间。
于是，人都还没熟，他就被陆咏赶鸭子上架，去演景音跟男主决裂的那场戏。
男主云珏发现了所谓的婴尸案是自己的师兄在背后操纵一切，曾经寄予深切信任的人原来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头。他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
在昔日他们一起促膝谈心的密室里，他跟景音进行对质。
谈着谈着谈崩了。
然后，便是大打出手。
最终，景音靠着修炼已成的邪功，将云珏打成重伤，逃离了浮云派。
就是这么又吵又打的、难度极高的一场戏。
当时。
所有人都没有对解夕朝抱一丝希望。
但是……
一遍过。
从剧本围读，到开始拍，再到结尾，前后不过两个小时。
杨虎至今仍记得，那天，听着房间内景音撕心裂肺的怒吼，看着对方甚至没用替身、亲身上阵的打戏，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木了。
这场结束，窦非被陆咏训了一顿。
因为他最后单人戏份的时候犯了一个低级失误，需要补拍。
而与此同时的解夕朝，一战成名，从此在剧组多了一个称呼，那就是——
-
“小朝老师！”
门口遥遥地传来了一声叫声，解夕朝在棚子里探了个头：
“姐我在！”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生就笑眯眯地把一个杯子递给了他：“给，姜汤。”
“导演刚让人煮的。”她笑着道，“人手一份。”
解夕朝接过来，赶紧道谢：“谢谢姐。”
女生笑着出去了，解夕朝喝了一口姜汤，辛辣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漫开来，与此同时，还有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暖意。
他端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刷了一下微博。
最新的自拍底下，依然是粉丝哭天抢地的哀嚎：
“宝宝你去哪儿了TT妈妈看不到你啊啊啊”
解夕朝：“……”
他很感同身受，但是他也没办法。
《寻仙记》剧组开机以来，因为工程量大，拍摄日程一直很紧。
他落地之后，基本上一天也没歇过，戏能从早上排到晚上。
当然，露脸的资源确实是一个没有。盛弘没给。不仅没给，团资都给改成了小分队资源，为此，不惜跟一贯不对付的文耀都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从这个角度来说，解夕朝的粉丝也没骂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