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世界基本陷入黑暗, 而零散几户亮着灯的房间破天荒地加上了一个他。
晏辞没想过自己房间里会有其他人呆了那么久, 没想到自己的心情会那么好, 没想到……
“我之前就很好奇, 为什么你连人都没见过就把工资付了?不怕我拿钱跑路吗。”
晏辞回神:“圈内和艺人相关的工作基本靠内推,跑不了。”
“喔, 所以为什么。”
说得冠冕堂皇的,柯眠晚才不吃晏辞避重就轻的那套。
关上火,柯眠晚用漏勺将煮熟的面捞起来,上下轻重沥去大部分煮面的水。
漏勺轻轻一斜,白花花的龙须面争先恐后地滑进鲜红的汤底中,为自己镀上一层美味的颜色。
“吃香菜吗?”
“不吃。”
“小葱花?”
“不吃。”
之前没发现,口味还挺叼。
没有绿色点缀的番茄鸡蛋面看上去单调了几分,但没有两分加分项完全不影响拿到满分。
汤底颜色浓郁诱人,整块整块亮黄色的鸡蛋悄然冒头,做以点缀,香气扑面而来。
“煮个面比较快,大晚上的也比较好消化。”最主要的是番茄和鸡蛋对胃友好,适合熬夜人群。
刚出锅的热度非常人所能受,柯眠晚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提前在碗下面放了个盘子。
晏辞还没站起来,柯眠晚便驾轻就熟地端着隔热的盘子,成功将食物无痛转移,错过了晏辞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措。
赏心悦目的夜宵近在眼前,柯眠晚扣住筷子,俨然一副不回答之前的问题就别想吃的姿态。
恢复如常的晏辞轻叹了声。
为什么连人都不见一面就发工资啊……
“因为无所谓。”
趁柯眠晚愣怔的时间,晏辞取走了筷子。
“来的是谁,干得如何,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工资早发晚发也没有任何区别。”
晏辞没有明说的是,同样要发资的情况下,早发无论如何都对他有利,占有更多的话语权。
“我很庆幸来的是你。”
面对满溢的真诚,晏辞的回答同样真情实感。
柯眠晚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哽在了喉头。
他能说什么,说他本来其实也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来?
因为未曾谋面的老板是个大方的二愣子,才摸着不怎么多的良心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其实他很想晏辞是不是对除了演戏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无所谓。助理是谁,和什么人相处,每天吃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何叔、林鹿之,好像所有人都说晏辞很好相处,可是和一个人相处哪里有那么容易。
“庆幸啊。”柯眠晚拖长了尾音,抱有不同意见,“那你肯定没料到自己会大出血包总统套房就为吃碗面。”
他不觉得晏辞该庆幸,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
花高出同等级别数倍的工资,找到一个耐负责又靠谱的助理合情合理,一个唯老板的命是从的,一个不会和他顶嘴的。
“不会。”晏辞严肃起来,像在讲述某个毋庸置疑的道理,“眠眠,我觉得很值。”
晏辞看向柯眠晚,郑重其辞:“谢谢。”
或许就连晏辞自己也不知道,他那双习惯伪装的眼眸此刻格外澄明,写尽无人窥得的真情。
“很好吃。”
柯眠晚垂下眸子,轻轻哦了声。
无人可见,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纠缠在一起,表面上的从容不迫被微微发红的耳根捅了个底掉。
回嘴坑人的业务熟练,但如果对象换成直白的夸赞,反倒会让柯眠晚大脑宕机。
能言善辩的人突然沉默,常人都会认为自己说错了话,或者认为对方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没说什么却给他脸色看。
但晏辞向来以观察力为傲,自然不会错过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想法。
是个坚强靠谱却不擅长应对夸赞的小朋友。
“那你慢慢吃,我下去睡了。”
晏辞顿了一下:“好。晚安好眠。”
微信ID[晚安好眠]的柯眠晚一愣,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时运怎么会不济到说句晚安都要社死一次!
匆匆离开要命的总统套房,空气清新,生活自由,柯眠晚感觉重新活了过来,重新复盘社死现场的窒息。
一般来说,优质的睡眠不会有梦境,所以如果想祝人睡个好觉最恰当的其实是“晚安好眠”,但事实上无论说什么,祝愿的心情不会改变,所以用好梦还是好眠微不足道。
柯眠晚用好眠两个字单纯是名字重复,并且希望自己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但是看晏辞那时候的表情,好像不像故意逗他,似乎是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不过也是,让他说晏辞的微信ID他也说不上来,通过好友的时候直接修改备注,哪里会去注意原来的ID名。
很好,很晏辞,随便说一句话都天衣无缝。
袅袅炊烟逐渐消散,暖洋洋的屋子渐渐冷清,剩下了一个人。
房间里属于食物的香气犹存。
慢条斯理地吃完面,留存在脾胃间的温度勉强填补上些许冷寂,却令人意犹未尽。
晏辞双手交叠抵着脑袋,微微出神。
明亮的灯光,摆放整齐的刀具和调味料罐,温暖的胃,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此前短暂的时光是那么的真切。
嗡嗡。
百无聊赖地一瞥,一条与纷扰工作格格不入的消息蓦地跃入眼帘。
【晚安好眠。】
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小朋友的关照。
滑进消息一路点进备注栏,晏辞瞄到了用户的ID名称,情不自禁笑了下:“难怪。”
料理台的温度一点点散去,晏辞揣好祝福,果断离开了房间。
回到23楼,晏辞洗漱洗澡整顿过后躺回床|上,找到了小朋友的聊天窗口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无辜的手机带着99+和无情的一声嘭,连滚带滑远离了床头柜。
或许今晚能睡个好觉。
-
翌日。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导演兴高采烈地带着家伙什早早地到达拍摄地,迎接适合拍摄的大好天气。
清早六点半,柯眠晚和无数丧心病狂毁天灭地的想法相抗争了十来分钟,勉强达成了暂时和世界相安无事友好相处的艰难决定。
就这状态不如不睡,每天一怀疑当初自己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来打工,并且在回溯人生时给段鸿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想躺,但不行。
那就把老板薅起来陪他一起痛苦!
一通语音打给晏辞,柯眠晚这次成长了,学会了等电话接通撑死一分钟。
反正他不赶时间。
规律响起的电子音非常折磨人的耐心,柯眠晚等了又等,在唯一一点耐心耗尽前,令人烦躁的机械音戛然而止。
喔,接通了。
柯眠晚:)
扯出一抹笑,柯眠晚带着无尽的幽怨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早上好。”
一秒,两秒。
通话的另一头延迟般,传来一句沙哑而慵懒的声音。
“……早。”
嘎。
柯眠晚冷静地挂断电话。
他的打开方式好像不太对。
这、又是、什么、要命的声线?!
冰凉的水哗啦啦啦地流,柯眠晚觉得自己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一顿收拾后,重新活过来的柯眠晚扔掉不愉快的记忆,轻松自在地下楼吃饭。
“咦眠眠,你没跟晏哥一起下来啊。”
愉快的心情和拿自助餐盘的手同时一抖:“我为什么会跟他一起下来。”
早餐段的自助时间跨度很大,开始供应的时间在早上6:30,而他们要求到达片场的时间在早上8点,开车过去快的话十来分钟,算下来他们有一个小时的充足时间吃早餐做准备。
林鹿之欲言又止,想了想他确实无法反驳。他们团队住在一层,没有道理说柯眠晚因为离得最近就应该和晏辞一起下楼吃饭。
“晏哥醒了的吧?”
没怎么睡没怎么吃且高强度工作是晏辞出戏期间的常态。林鹿之虽然放心柯眠晚,但他仍旧不禁为罕见晚来的晏辞而担忧。
想起不久前的事,柯眠晚嘴角一抽,忽然觉得牙疼。不过表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回答得很快:“醒了。”
那就没问题了。
林鹿之点头表示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