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也冷静了很多,“以免忘记我再重复一遍拍卖规则。”
“这里的拍卖会不同于传统模式,不是依靠竞拍来争夺拍卖品,而是通过赌博的方式进行。”
“参与的虫将自己的资金转换成砝码,拍卖方的规定是赢后翻倍的资本比原先的资本,这个数值越高,挑选拍品的优先度越高。”
“这是第二次举办这种形式的拍卖会,第一次的第一名是将资本翻了足足五百倍才赢得压轴,而更多的是输得血本无归的买家。”
伊莱恩早已准备好的纳米光脑递给耶尔。
“之前已经讨论好的,我们的初始资金暂且设置为两百万星币,这应该是买家中很低的数值。”
“如果不够您再叫我,但是我们只预留了一千万资金周转,如果情况不好,您……记得及时收手。”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不确定,赌场就像是一张深渊巨口,一旦进入就很难再抽身离开,直到将全部身家都扔进去,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好,我知道了。”
耶尔接过光脑,闻言简短地应了一声,这些话他已经听伊莱恩讲过无数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他将房间内部略略扫了一圈,最后打开了伫立在一旁的衣柜。
里面正摆放着好几套晚礼服,做工精致价值斐然,伊莱恩跟着瞅了两眼,觉得里面的一条领带都价值一百多万星币了。
而他们只带着惨兮兮的一千多万星币来,还是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全部身家……伊莱恩心酸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天龙虫的游戏吗?他们这些打工虫果然不懂。
耶尔翻了翻那几件礼服,最终只从钩子上拿了一块白狐面具,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针孔,将面具放在了茶几上。
他将身体陷入那极软的沙发里,突然想起什么,摸出光脑打开了外卖软件。
那东西在虫族里很陌生,他花了一些功夫和店家沟通,很快利落下单,合上光脑后继续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十点三十七分……十点四十五分……十点五十九分……
咔,十一点整。
耶尔眼睫微颤,无声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叩叩。
“阁下,时间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耶尔的指尖抚上那块精美的白狐面具,拿起来轻覆在脸上。
精密的卡扣自主咬合,和那张脸上起伏的轮廓紧紧贴合。
面具上的金线流光璀璨,繁复的枝节肆意蔓生,几乎像是大片熊熊燃烧的晚霞,有种窒息而心悸的美。
但那刻意勾勒营造的美,竟比不上面具下露出的一点白腻肌理,在暗沉无比的光线中,几乎能瞬间吸走所有的视线。
“走吧。”
*
穿过长长的狭窄的走廊,他们来到一扇奢华至极的大门前。
狰狞的兽首咧出血腥的笑,两枚黑洞洞的眼珠中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耶尔微微仰头,凝视着眼前的门,掩在面具下的神情模糊不清。
“若是真的能拿到,他就恢复了自由身,不再属于您了。”
伊莱恩突然出声道。
“真的值得吗?”
“当然,我……”
耶尔轻笑了一声,下面的话语却被门扉打开的闷响覆盖。
仓促间,伊莱恩只能看到那面具下颜色浅淡的薄唇,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那扇门打开了。
璀璨的水晶灯悬挂在高耸的大厅顶部,折射出熠熠生辉的光芒,将每一处角落都笼罩入内,几乎没有潜藏阴影的地方。
耶尔微微眯了眯眼,率先走入这一片潮涌的安静和喧嚣中。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伊莱恩还有跟随雌父出席过几次贵族舞会的经历,不至于因为局促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最让他惊讶的是耶尔,明明只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黑呢大衣,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或其他上档次的装饰,但居然和这个场景融合得十分完美。
他身形颀长,轮廓被薄薄的大衣衬得干净利落,单刀直入地前往那片火热的赌场。
呃,也不对。
伊莱恩已经听到不少“哪里来的乡巴佬”的骂声了。
这里是拍卖场的底层,显得鱼龙混杂一派乱象,抱团排挤和欺凌便再自然不过地生发。
“阁……等等我!”
两百万的资金只能换取孤零零的一小把砝码,工作虫将其倒出来时切了一声,可能也没见过如此寒酸的赌客。
“挺好,都不用篮子装了。”
耶尔失笑,拾起一枚把玩了一下,示意伊莱恩将砝码拿好。
“抓紧时间开始吧。”
他倏地松开手,那块砝码掉在了伊莱恩口袋里,和其他砝码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
耶尔一开始只从最小的场子里玩,不说话也不激动,甚至连拿牌的动作都显得生涩,因此并不起眼。
但一场接着一场,从生涩到熟练,从输到赢,好像也就一眨眼的时间。
明明好像也没什么厉害的,不是次次都运气满级,也没有惊险的绝地翻盘,但却能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频率,逐步增加自己的砝码。
在其他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的砝码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卷走,落入一只白玉般干净的手中。
两百万。
转瞬就翻倍到了八百万、一千万、四千万……又或者只在一局之间,瞬间输得只剩下五十万,甚至有一次只剩下了一个砝码。
但等他再次起身,被输掉的已经全部填补回来,沿着最开始的趋势逐步上升,从被吃的小鱼,成为一口吞下池子里所有砝码的鲨鱼。
然后前往下一桌,再次体验挑战心脏的进阶过程。
而伊莱恩跟在他身后,从神情紧张无比到震撼到最终的麻木不堪,甚至能在其它虫上来打探虚实的时候,假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去忽悠一番。
“阁下……您、您之前就玩过这个吗?”
在又一次转场途中,伊莱恩快走几步赶上耶尔,勉强压抑着激动询问道。
“不算玩过。”
眼前浮现出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场景,耶尔蹙了蹙眉,潜藏在面具下并没有被捕捉到,只淡淡道,“我很讨厌赌博。”
这两个字几乎笼罩了他的幼年,象征着一个赌红了眼烂醉如泥的男人,没有尽头的饥饿和疼痛,带来了无数的痛苦甚至绝望。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住了那些令他厌恶的赌博规则,甚至在用这个为自己谋取利益……真是世事无常。
伊莱恩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啊?那……那还要继续吗?”
“当然了,还没拿到那个东西呢。”
耶尔用目光搜寻着下一个场地,“讨厌也没办法,暂时忍忍算了。”
他又蓦地想起刚才订的外卖,不知道店家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送到家,西泽应该已经吃到了吧?
今晚没空看监控,希望雌虫没有熬夜……
但没等他游离多久,就要卷入下一场赌局中,没有多余的闲暇再想其他的了。
“继续吧,争取不通宵就搞定。”
……
耶尔双手轻轻交叉放在赌桌上,脊背挺直但仍显得松弛。
那黑呢大衣的袖子下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腕骨,分外干净漂亮。
在一众输红了眼的赌徒、故作深沉互相算计的赌客,和获利后眯起精明狐狸眼的庄家完全不同,轻易就能吸引无数明处暗处的视线。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面前的牌,没有打开来看。
这已经是输的第五轮了,如果这次还输,他们刚赢来的资金就会损失大半,饶是伊莱恩已经快要麻木,也不由捏了把汗。
“怎么样啊,这位阁下?”
旁边一位身段优美的赌客撑着下颌,视线在那只吝啬地露出一点的肌肤处梭巡,几乎掩不住露骨的垂涎之意。
他显然也明白耶尔目前的处境不太好,但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所以也不必急于出手,争夺的家伙太多,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最能沉住气的。
“应该还不错,我想。”
耶尔却弯了弯唇,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牌面掀开轻弹了出去。
赌桌上的空气凝滞一瞬,然后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些五颜六色的砝码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他面前堆积成一座财富的小山。
瞬间暴富的诱惑让无数虫眼热无比,但他仍然没有多看一眼。
不是故作的镇定或不屑,甚至连些许得意都没有,那点漆似的眸底没有容纳进任何一场输赢,包括眼前这些各色的赌客。
明明是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偏偏挤进来一朵格格不入的小白花。
但又不是真的小白花,而是吃虫不眨眼的一朵霸王花。
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赌客几乎目瞪口呆,但居然没什么恼怒的情绪,面面相觑了一会,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从泥潭中拔了出来。
“真稀奇啊……”
那之后,耶尔又花了两个小时,在中层的圈子里循环打转。
一轮又一轮地赢下来,终于引起了一些高高在上的视线的注意。
“阁下。”
一位侍者拨开围观的虫群,来到耶尔面前,恭敬地弯腰传达上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