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远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卡,关上柜门,转脸看向20号铺位的枕头……
第4章 疼?不用谢。
周日上午,卫生处的警务给各监舍轮流剃头剪指甲。
驰远很郁闷。
刚长出来的一点点发茬又剃秃了,监狱没有镜子,八成和前边那些颗土豆一样的斑驳随意。
走出监舍时,他听到警务跟排在后面的韩山搭话:
“刚刚那颗我感觉我技术有进步,今天能给你剃好看点!”
韩山声音里难得带着点笑意:“那颗比较圆而已。”
驰远大概是翻着白眼走出监室的,所以一对上靠在走廊铁窗边的吴良贵,对方给了他一个阴险狠毒的冷笑。
当然,是阴险狠毒还是嫉恶如仇,关键看颜值。
驰远唇边泛起一抹嘲弄。
他能理解这些丧失了生活热情的长刑犯,在望不到头的压抑环境中,总要找到释放焦虑的途径。
只是有人选择读书,也有人选择作妖。
显然,没什么思想境界的吴良贵,只能想到后者。
除了干活和放风,犯人的其余时间都不能离开监舍大楼。
即便周末休息,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有去大厅看电视,教室看书学习,或者在监室门口那一小段走廊待着。
龚小宝剃完头就下楼看电视了,驰远难得耳边清净,去二楼教室找到本《毛选》翻看起来。
大概是剃下来的头发茬落进衣领,他抓了抓刺痒的后颈,想着待会儿得去洗衣服。
“没想到你会喜欢看这个。”一道沉浑质朴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驰远回头,见到来人是齐越森,有点意外:“只是随便翻翻。”
齐越森身高一米八,四十来岁长相古典忠厚,能让人想到关云长。
他和监舍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而且不在参与排挤他的那些人之列,所以驰远对他印象尚可。
“毛选里无论战略战术,还是理论,都是永不过时的思想武库,年轻人多看看挺好的。”齐越森靠在书柜边,语气像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驰远:“你对这个有研究?”
齐越森垂下眼,似是谦逊:“五卷都看过。”
“哦?厉害。”遇到爱读书的,驰老师习惯性表扬。
齐越森笑了一下,又说:“第一卷 里有一句话不知道你看到没有,说两个拳师对抗,聪明的拳师往往退让一步,而蠢人则其势汹汹。”
“……”
驰远听音识曲,顿觉无语。
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深刻的见地,原来也就是脱离立场的断章取义。
他随手翻了几页,随便找了一句:“你看,这里说,消灭战争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战争反对战争。”
齐越森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犯不上跟一个无期徒计较。”
“上次连累大伙扣分,不好意思了。”驰远把书放回原处:“可是监狱太小,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只有犄角旮旯。我这人个子高,不习惯缩着。”
齐越森听出这话里的嘲讽意味,也没在意,“书你不看了?”
“不看了。”驰远拍了下对方肩膀,转身离开,“我去洗衣服,你慢慢看。”
齐越森却跟在他身后,走到教室门口停下。
“驰远!”他没注意撞到门窗上的铁栏,发出不小的动静。
驰远脚步顿住,面露不解。
值班狱警从里面喊了一声,齐越森回身尴尬的朝里面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看向驰远:“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心领了!”驰远扯出个笑,抬脚上楼。
三楼走廊隔几步一个人,同监舍除了龚小宝€€€€和韩山,以及吴良贵那一小帮,其余的都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瞎晃悠。
驰远能感受到那些人装的若无其事,注意力却丝丝缕缕缠在他身上,让人脊背发凉。
他走回监舍,从柜子里拿了件干净的囚服,转身,就见坐在墙边的杜军眼神闪躲地假装挠头。
操!都什么毛病?
驰远干脆开口:“哎,见龚小宝了吗?”
难得有人跟他说话,杜军直了直黑瘦的身板,显得有些开心。
他刚进来的时候因为性病直接进的监区医院,所以分监后没人愿意接近他,四个空铺位剩下的两个就在他左右……
杜军很快收敛了情绪:“我……没见啊!”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地朝走廊一侧的卫生间瞟。
“……”驰远皱眉,略一沉吟又问:“吴良贵呢?”
杜军那双小而黑的圆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不知道啊……”
驰远神色微顿。
他不觉得自己和龚小宝的交情有多深要为对方两肋插刀,可他明白,吴良贵若不是杀鸡儆猴,那就是要挨着收拾龚小宝和自己。
左右都跑不了。
驰远回头看向20号床铺,用只有杜军能听到的声音说:“转过脸去。”
卫生间里传来龚小宝的呜咽,像被人捂着嘴巴。
驰远走进去,看到外间水池边放着几个盆子,里面有没洗完的衣服。
外间顶角的摄像头上,顶了一堆泡沫。
伪装的不错,驰远心想,吴良贵可能提前策划了什么剧情……
他向前几步,刚要拐进去,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往里一扯!
驰远没来得及反应,兜头被一块湿床单裹住半个身子,接着几个人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抱住,还有人拽他裤子……
“操!找死!”
驰远抬脚将腿边的人踹开,他听到不远处龚小宝像只被割了气管的鸡,呜呜嗯嗯的叫唤。
“驰远……呵!不知天高地厚,监狱这种地方你都敢乱来?”
吴良贵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和龚小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一致,大概是他在制着龚小宝。
驰远没接话,大脑飞速琢磨着吴良贵话里的意思,同时身体挣动着想要将身边的人撞开。
他平时健身,也常和学校里的男生打球,力气并不小。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床单很大程度限制了他的行动,挣扎间,三人忽然同时发力,驰远被推搡着踉跄几步,又被躺在地上的龚小宝绊了个趔趄,右膝直接跪在对方腹部……
“呜……”龚小宝发出一阵垂死般闷闷的哀鸣!
几人见状顺势蜂拥而上,把驰远压倒在龚小宝身上,然后驰远双腿一凉,裤子彻底被人拽了下去……
“你知道,在监狱通奸是什么后果吗?”吴良贵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压制不住的得意。
季长青和韩山在大厅里边嗑瓜子边看《小娘惹》。
“这女的长的有点像你姐。”季长青说。
韩山笑笑,“是吗?”
“是,但是没你姐那股子飒劲儿……”
“管教,不好了!”齐越森从楼上匆匆下来,“报告管教,吴良贵和驰远…好像又闹起来了。”
季长青神色一凛,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朝楼上跑:“他妈的,又惹事!”
韩山蹙眉,看了眼一脸愁容的齐越森,起身跟上……
驰远终于明白了。
好一出罗织构陷!
“吴良贵。”他停下挣扎,冷声道:“你敢陷害老子,以后就到屎堆里看你儿子吧!”
吴良贵闻言神色一顿,反应过来脸上的冷笑蓦然僵住,他松开踩在龚小宝脖子上的脚,飞速冲出厕所,跑回监室拿起枕头猛烈摸索……
走廊里的吃瓜群众依然在装聋做瞎,好奇又不敢好奇€€€€
狱警没来之前他们只能“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会被扣分。
几秒后,吴良贵飞奔回厕所,朝着驰远胸口就是一脚:“你他妈不想活了!”
驰远闷哼一声,语带嘲弄:“是,而且还想让你陪葬!这样你家人就白死了!你们这帮二百五也要加刑!”
“照片呢!”吴良贵怒极,粗鲁地撕扯床单把驰远剥出来,揪着他的衣襟,“照片藏哪了?!你他妈给老子交出来!”
驰远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让老子日子好过一点,老子出去的时候自然会还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吴良贵双眼暴出几根血丝,狰狞地似要将眼前人抽筋扒皮:“你在找死……”
其余几人也有些发懵。
驰远却丝毫不惧:“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出气重要还是照片重要,你自己考虑!”
“……”
走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在干嘛!妈的!想关禁闭了是吧!”季长青骂骂咧咧大步进来,后边跟了一群早就心痒难耐的犯人。
驰远身边一人急忙去解缠在龚小宝嘴巴和手腕上的裤子,其他三人顿时气焰全无,其中一个支吾道:“报……告管教,驰远和龚小宝……”
“我们闹着玩的。”吴良贵打断他,塌腰弓背地站起来,声音暗哑,“是我,跟他俩开玩笑。”
"……"
“当我傻子是吗!”季长青额角青筋直跳,这个害群之马胆子够肥,不严惩要翻天!
驰远则松了口气,垂眼一看,还好,底裤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