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宝看着纸上最打眼的0.04元后面,签着全监区最潇洒漂亮的签名,拄着扫把在一旁嘿嘿乐。
驰远朝他比了个中指,搂着韩山肩膀蹦到楼梯口,换撑扶手上楼。
龚小宝装模作样划拉了几下地面,放下扫把跟在后面捏着嗓子装播音腔:“恭喜驰远同志加入低保户队伍!享受政.府每月10元补助!不要小看10元钱,劳改生活包吃包住。一月十元钱,一年一百二,判个无期50年,能攒6000元!想买棺材买棺材,想买骨灰盒就买骨灰盒…… ”
“攒不下的,每月还要强制花六块钱买两卷卫生纸。”杜军补充道。
龚小宝眼一瞪:“就显着你了?少说点话,别把病毒喷出来!”
“……”
驰远懒得搭理他们,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想的是接下来面临着挑战€€€€洗澡。
要和韩山靠那么近洗澡,既考验脸皮又考验定力。
新监狱大楼浴室用的太阳能配空气能,不用担心水压问题。
托韩山的福,浴室最里面相对宽敞的拐角位置留给了驰远。他坐在监室拿来的塑料小板凳,背对着韩山,从男人身上飞溅的水花细细密密地砸在他的头顶后背,驰远一边默念出师表,一边不受控地脑补着他不敢明目张胆去看的画面。
之前洗澡两人离得远,驰远没变态到故意去看人家的身子,倒还自在。
而现在,身后人近在咫尺,连那些细枝末节的微小动静都清晰的传进耳朵,并且迅速在大脑里成像……挥之不去。
说起来,驰远对韩山的关注,百分之七十源于对方的外形和气质,然后是他的案情和别人的态度,难免让人生出些探究欲。
而且驰远能感觉到韩山对他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他自作多情,可这人言行举止又很“直”,驰远实在想不通,难道韩山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做朋友?
啧,监狱里交朋友?开什么玩笑。
或者交男朋友……
!
驰远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操!进来三个月就疯了,还是想想怎么早点出去吧……
“你打算最后半分钟用光这块香皂?”韩山关掉花洒,扫了一眼拿着香皂在身上画圈圈的青年。
驰远一怔,转头,“剩半分钟了?”
“二十四秒。”韩山系好浴巾,抬手将他的花洒打开。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驰远急忙快速冲洗自己的身体,在水流停下的瞬间撸了把脑袋:“靠,时间太短了。”
韩山弯腰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搀起来,又理所当然地把盆里提前接好的水泼在驰远紧实的腰胯上,前后一起冲了个透。
“……”驰远耳朵有点热,没敢去看对方,“哎谢,谢了啊!”
“嗯,快点。”
其他人已经陆续往外走,韩山没驰远那些歪心思,端着盆子站在那里等着对方囫囵地擦干身体,又去解缠在腿上的保鲜膜……
浴室只剩两人,驰远又羡慕起对方那块遮羞布:“组长,你为什么可以用浴巾啊?”
韩山:“用奖品换的。”
“啧,酸了。”驰远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盆子挡在身前,“走吧。”
韩山好笑的看着他的动作:“你又不小,怕人看吗?”
“……”驰远噎了一下,“那你还不小呢,你怎么围浴巾?”
“怕别人自卑。”韩山扶着他往外走,语气坦然。
驰远乐了:“哎,我发现你这人其实挺有意思的,怎么平时老板着脸啊?他们一见到你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韩山弯了弯唇,未置可否。
说话间两人出了浴室,换上衣服,驰远把卷成一团的保鲜膜交还给值守的狱警,扶着走廊铁窗朝监室走 。
季长青背着手立在监室门口他瞥了眼驰远的腿:“什么时候能拆石膏?”
“报告管教,再有两周。”驰远回答。
“尽给人找麻烦!”季长青冲韩山扬扬下巴,“我桌上那堆表彰大会的材料,你去统计一下各监区分数明细。”
韩山点头:“好。”
驰远本想问问他作为联号用不用一起去,却蓦的发觉监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季长青见怪不怪,对驰远说;“回屋待着,腿不方便就消停点,知道了吗?”
“是,管教。”驰远语气蔫蔫的,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实在扎心。
回到铺位,龚小宝又凑过来:“远哥,你和组长相处还愉快?”
“怎么?”驰远抬眼看向四周若有似无的视线,颇为不解。
龚小宝半开玩笑道:“咱组长出了名的铜墙铁壁,谁跟他套近乎都没用,不过……我看他跟你还行,你把他哄开心了,他在管教哪里给你随便说两句好话,计分时给你添上一笔,那你在监狱里绝对活的美滋滋!”
驰远嗤笑:“至于吗?我直接去哄管教不行吗?组长再牛逼也是个犯人,谁给他那么大权力?”
他这话一出,好几双眼睛看过来。
“我操!”龚小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文还没倒出来,就听墙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人家有背景。”
众人皆是一愣。
说话的是吴良贵的联号,叫卢光宇,长着一张带有几分文艺气质的电影脸,消瘦而颓废。
“什么背景?你怎么知道?”边上的犯人好奇出声,同时眼睛不自觉的瞟了下墙角摄像头。
吴良贵横了卢光宇一眼:“闭嘴吧!别他妈找事儿!”
如今他对驰远敬而远之,但对别人该凶还是凶。
“一条红塔山,想知道的可以来换。”卢光宇不以为意,说完便起身往外走,“我要去拉屎。”
“操!”吴良贵视线朝驰远这边瞟了一眼,不情不愿的跟着出去。
联号是这样的,比起相互帮助,更多的是监督,一个人犯了错误联号成员会有连带责任,所以犯人除了管好自己,也要管好身边的人,一个被举报了另一个还跟着吃瓜落。
龚小宝眼珠子提溜乱转,接着一拍大腿:“还真有可能!反正都本市的人,妈的,狮子大开口啊!一条烟,打算抽到出狱吗?”
“……”
好奇心被勾起,满屋子男人脸上都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背景”这个词很微妙,它可以为一个不够牛逼的人升格,也可以让一个真正牛逼的人降格。
而否定一个各方面都碾压他们的男人的实力,足够让一屋子无聊的老爷们儿兴奋起来!
“远哥,你还有钱吗?”龚小宝在监狱就指着别人的八卦活着,他挨近驰远耳语道,“咱跟他还个价,两盒烟够了!”
“我这月消费限额用光了。”驰远摊手。
他也好奇,但买人家消息多少有点下作,韩山知道了得鄙视他。
“花光了?你住个院都买什么了?”
“病房被子有味儿,买了床被子。剩下的之前给你买零食和烟了。”
“操……被子呢?”
“留病房了。”
“败家子儿!”龚小宝一脸痛心,他这种没人给打钱又不能上车间挣工资的低保户,内裤穿三年,破洞了都没舍得换。
“我的没花光啊!你可以把钱转我卡里。”他倒是贼精,“以后你想买东西也可以走我的卡。”
“……谢谢啊。”驰远翻了个白眼。
龚小宝:“不客气!给我留盒烟钱就行。”
“……”
第9章 枕头风
新监抽烟时间有了严格限制,早午上工前可以抽,晚上禁烟。
等待睡前点名的半个小时里,犯人们百无聊赖,只能在屋子和门口走廊溜达闲聊。
齐越森走到驰远床边,看了眼他的腿,语带关切:“伤的严重吗?以后不会有影响吧?”
驰远笑笑:“不算严重,应该没什么事儿,多谢关心。”
“万幸……”齐越森点点头:“那天我一听说楼上有情况就猜到是他们要整你,来不及多想立刻报告管教了,虽然……”
他朝吴良贵的床铺上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无奈:“监狱里条件有限,跟外面不一样,生个病受个伤稍不注意就影响一辈子。”
驰远挑眉,心说要不是管教上来他也不用受伤,当然,吴良贵几人也不会被送严管队。现在的结果,对驰远而言也算因祸得福。
他观察齐越森表情,猜测对方可能因此被吴良贵针对了。
“我就说,走廊的人都‘不知道’,管教还能知道的这么快,原来多亏了你,谢了啊!。”
“哪里的话。我只是觉得你人不错,这种地方,你知道的……”齐越森苦笑着摇头,剩下的话没再说下去。
另一头,龚小宝又嚷嚷起来,大概是杜军用手扫了两下床,龚小宝嫌他把病菌扫下来了……
“差不多得了。”驰远抬头瞥见默不吭声坐在铺上的黑瘦男人,寻思这人长期受排挤,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能出院说明已经没事€€€€儿了,没见过你这么矫情的。都是半斤八两的罪人,谁比谁高贵?”
“老子就是膈应。”龚小宝嘀咕道,“这辈子不想碰烂dio的玩意儿!”
“毛病不少。”驰远懒得搭理他,抬眼冲杜军道,“你明天去举报他,给他惯的!”
龚小宝瞪眼,感觉驰远胳膊肘朝外拐了,心里生出点陌生的憋闷感。
虽然驰远和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但驰远是唯一一个不计较他的举报,还给他买烟的人。
他拉着脸躺到床上,翻身面朝墙,不想说话。
杜军只嘿嘿干笑了两声,似乎没当回事。
韩山回来的比较晚,监舍犯人们已经睡下。
驰远迷迷瞪瞪,感受到旁边被子扇动起来的凉风,嘟囔了一句:“回来了啊……”
韩山手一顿,放轻动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