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远足跟一滞,身后人声音不大不小,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风筝上,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再胡说一句,我就举报你。”驰远心里生出一丝厌恶。
“举报我不如*我。”卢光宇不为所动,继续道,“驰远,咱俩是同类。在这垃圾场里,是垃圾里的垃圾……”
“你错了。”驰远语气淡漠,“我和你们每个人都不是一类,因为,我不是垃圾。”
“六年不好熬啊!”卢光宇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抖着肩膀笑起来……
驰远感觉像是吃了个苍蝇,看到龚小宝巴巴的溜达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以后休想抽老子的烟!”
龚小宝一愣:“怎么了?”
“再也别听那神经病胡说八道,别理他,听到没?”驰远恼起来也很凶,“别人谁蠢到拿烟去换消息?就你信!你脑子是不是有包!”
“……”
旁边传来一阵呼喊,驰远转头,就见那些木条、纸片、碎布做成的简易风筝竟然都飞起来了。
“怎么了嘛!”龚小宝怂唧唧地嘟囔了一句。
驰远没说话,因为他发现,除了龚小宝几乎所有犯人都对风筝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看着那些经由自己的手,笨拙而认真扎好的风筝渐渐升高,那些平日里麻木的脸上竟浮现出平和的微笑,眼睛里也是罕见的纯净……
只有韩山表情依旧不变。
“别跟着我。”驰远没管龚小宝的疑惑,抬脚朝那边走过去。
“你也喜欢放风筝?”他声音很轻,不是很想让其他人听到。
韩山下巴微扬,漫不经心地扯东手里的线。
“不喜欢。”
“那你还放?”
韩山没回他话。
驰远抬起头,盯着那根牵着风筝的细线:“其实我原本认为这种活动对于精神层面的意义微乎其微,但是现在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风筝带着那些被禁锢的灵魂,飞出了高墙,接受风的洗涤,净化污垢,准备迎接自由。”
韩山转过头来,视线扫过驰远身后那些放风筝的犯人,最后落到他脸上:“你是语文老师?”
“怎么?”驰远眯起眼笑,猜想韩山大概在嘲讽他话说的酸。
“没怎么。”韩山又抬起头看风筝,“净化灵魂谈不上,他们不过是短暂的体验一下‘活着’而已。”
驰远抻了下眉头,觉得韩山这话值得深思。
“那你呢?”他注视着对方峻挺的侧脸,问,“你和他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韩山不明显的笑了一下,带着点桀骜,“你看,我的风筝飞的最高。”
活动结束的时候,季长青把驰远叫到一边。
“你干的好事儿,吴良贵求我给他看一眼照片。”
驰远:“……”
“说话啊,装什么哑巴?”季长青嗤道,“我要说你骗他,信不信他能立刻扑上去咬死你。”
驰远尴尬的挠了挠额角:“有您在,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你可想错了。”季长青笑的温和,“我管不了狗咬狗,我只管事后处理不听话的狗,说吧,留什么后手了?”
“没有。”驰远如实道,“当时紧急关头,哪想那么多……”
“屁!紧急关头不及时报告,眼高于顶跑去逞英雄,你不是能的很吗?”季长青抬手,食指带着怒意戳着他胸脯,“驰远,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来?这些在下监队还没学明白吗?要不要回去重造一下?”
“不用不用。”驰远赶紧严肃了些,皱起眉认真提议,“要么,您去给他找一张?”
季长青抱起胳膊:“我找?”
“那个照片是从一张小学毕业照上剪下来的,我们让公安局的人帮帮忙,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吗? ”驰远说。
季长青盯着他没说话。
按道理,监狱里根本不会管犯人纷争之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狱中的矛盾和欺压也是服刑的一部分,犯人在里面过得不舒服,才会有想要离开的盼望。
但是吴良贵作为监舍里的害群之马,过得太舒服了。只要没有重大的违规违纪,狱警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驰远这事儿一闹,季长青倒觉得这是个拿捏这刺头的办法。
驰远见对方沉默,猜测自己的话可行。
“管教,您觉得呢?”
季长青似笑非笑地开口:“让公安的人帮忙?说的轻松,你有关系?”
“我哪有关系。”驰远语气无奈,“有关系在看守所就挣扎一下了……”
季长青眯起眼睛:“怎么,觉得自己判的冤?”
驰远率性一笑:“这么说会扣分吗?”
“会。”
“哎,那就不冤,再说,遇到您这样宽厚,还能为我兜底的管教,冤也值了。”
他拍了个浮夸的马屁,换来了季长青不客气的一脚€€€€
“滚,下周生产再不达标,准备熬夜抄监规吧!”
驰远看着管教决绝无情的背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龚小宝就是有那种让人拿他没招的无赖属性,不知道最后用了什么招,竟然硬是从卢光宇口里撬出了点东西。
一天中午下工后,他双眼放光,在韩山眼皮子底下把驰远拉到走廊另一头咬耳朵:
“我操!惊天内幕!”
“你他妈离我远点!”驰远受不了他漏风的牙齿在自己鬓边喷口水,嫌弃的用袖子狂搓耳朵。
龚小宝不以为意,听话地抬手挡着自己嘴,声音压到最低:“你知道谭耀笙吗?”
“不知道。”
“啧!”龚小宝跳脚锤了驰远肩窝一拳,“你怎么能不知道谭……”
他蓦地消了声,用口型补出“耀笙”两个字,一脸的不可思议。
驰远闭了闭眼,咬牙警告:“你再动手动脚看老子踹不踹你!”
“哎呀,就是南岳集团那个,十年前全省叱咤风云的人物,后来……”
“我知道!”驰远不耐烦道,示意他,“说重点。”谭耀笙他当然知道。
省内数得上的企业集团“南岳”老总,传说黑道起家,但是前些年扫黑除恶竟没动南岳分毫,且谭耀笙在这个风口上异军突起,其下属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在多个领域做的出类拔萃。
对此坊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因为谭耀笙背后的势力只手遮天,另一说是人家本来就身家清白,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天妒英才,谭耀笙五年前突发急病去世,南岳这些年表面上风平浪静,里面发展到底是个什么趋势,人们也逐渐不甚在意,反正老百姓只愿意听自己爱听的故事。
“我就知道你知道!”龚小宝翻了个白眼,继续用气音道,“你知道谭耀笙老婆叫什么吗?”
“不知道。”
谭耀笙被人津津乐道的也只是其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似真似假的黑道背景,而他的私人生活一直低调而隐秘,并没有传出过什么消息供人八卦。
“叫韩溪!”龚小宝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韩山的姐姐!”
驰远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克制着去看韩山一眼的冲动:“然后呢?”
“然后……”龚小宝的兴奋里莫名多了些猥琐,“卢光宇说,传闻,这姐弟俩……共侍一夫!”
“?!”
第11章 离他远点
“刺激不?”
龚小宝看驰远愣神,忍不住捅咕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就说这三盒烟,值不值吧!”
“你别乱说。”驰远皱眉。
“不是我说的啊!都是卢光宇说的。”龚小宝眼珠子往两边快速瞟了几下,“他还说,韩山还没成年就跟在谭耀笙身边,相当于是刘备身边的赵子龙!谭老大明面上不能干的事儿都交给他做。”
他表情阴狠地做了个手刀的动作,活像个汉 奸:“不然后来能做出取人L蛋的事?做顺手了呗!”
仿佛是得到印证一般,龚小宝觉得和韩山入狱这事一联系,传言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亏得谭耀笙把这个小舅子当接班人培养,他一死,公司就交给了姓韩的姐弟,可这韩山狠辣成性,第二年就进来了。”
他忍不住唏嘘,一副与气质不符的老成模样:“说到底,还是没那命!”
“卢光宇怎么知道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无聊。”驰远没好气地推开他,警告道,“这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
他学龚小宝的样子压低声音:“你的L蛋,也很危险。”
“……”
龚小宝打了个寒战,但又无法理解这么劲爆的消息,驰远为什么会觉得无聊。
“上周六看的电影都没这么刺激……”
他努努嘴,看着朝走廊另一头走去的高大背影不满嘀咕。
龚小宝话里所有主观臆断的内容,驰远一个字也不信。
至于这个“背景”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他溜达到韩山身边,吸烟区云山雾罩,让人嗓子不舒服。
韩山倚靠着铁窗围栏,视线隔着一片昏蒙朝他望过来:“说完悄悄话了?”
“靠。”驰远笑起来,“我以后得离那家伙远点,不然会拉低我的智商。”
韩山看了眼还剩半截的烟,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抽。
“你烟瘾挺大的。”驰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