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么我给你擦一擦身子?”
“不用了,谢谢。”韩山说。
老白摇头笑笑:“行,那你睡吧,我给你把灯关了。”
“嗯。”
病房恢复寂静,韩山舌尖在上颚轻轻碾动,将药片残留在那里的苦味揉开。
接着睡吗?好像没什么睡意了。
还没洗漱。
他盯着窗口,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心也跟着愈渐空茫、罕见的生出些孤独感。
驰远大概是不来了吧。
也好。小床睡着实在遭罪。
其实,到自己病床上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算了,确实有点挤。
他缓缓呼出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漱,然而刚趿上棉布鞋,就听到外面隐约传来驰远的笑声。
“……意外吗?”
老白:“我还以为他找你下棋是因为你厉害,没想到是臭味相投!”
驰远又笑了一阵,转进走廊,跟值班台狱警问了声好又接着说:“那哥们儿挺逗的,病房里不会玩的他不教,会玩的他又赢不了,棋臭瘾大,我不过是故意放水哄着他玩罢了。”
“嘿!你小子猴精……”说话间两人进了病房,“韩组长应该还没睡着吧?”
老白再次把灯打开,看到坐在床边的韩山有点意外:“哎呦,你怎么起来了?”
“去洗漱。”韩山站起来,看了眼轮椅上的驰远,见对方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还有毛巾。
“睡好了?”驰远笑着朝他抬抬下巴,“一块去洗澡呗。”
韩山没说话,目光移到老白脸上。
驰远挑眉,转头问:“他能洗吗?”
老白:“洗……也不是不行,别用喷头直冲脑袋,不行我找个人帮忙……”
“找什么人啊?”驰远好笑道,“我不是人?”
“你能行吗?”
“小瞧我是不是?”驰远把裤腿撸起来,“我先包一下,上次膝盖不能弯我还自己洗呢,我跟组长互相帮助,没问题的。”
“……那行吧。”老白蹲下来,用防水膜帮他把脚包裹严实,“有事儿喊一声,犯医值班能听到。”
“好嘞。”
两人就这么替韩山做了决定,驰远眨眨眼:“走吧,组长。”
外科三楼一半用来存放医院的药品耗材,一半是医生休息的区域,浴室和卫生间分开在走廊两头。
监狱里的医生上班时间和外面医院不同,有的是上半个月休半个月,有的是上一天休两天。
这里的一天指的是24小时,监狱医院病人少,医生晚上基本可以正常睡觉,所以会有相对隐私的休息活动空间。
犯医犯护则是入狱前凑巧从事过相关工作的犯人,比如老白这种,属于随机稀有的存在,地位比普通犯人高一点,人缘好的也能混得不错,只是没有下班休假的权利,人也只能待在医院。
老白是个人精,深知会的越多责任越大,即便他完全有做犯医的水平,却还是选择藏锋,在医院勤恳安稳地做了好多年犯护。他与人和气长袖善舞,游走在医警犯三者之间,给自己捞了不少人情好处。
老白把驰远两人带到浴室门口,又找犯医要了三个塑料凳子送进去,再三确认没什么问题才€€€€离开。
韩山打量了一下这间宽敞的浴室外间,有分隔的衣柜,桌子,桌上有一些瓶瓶罐罐,酒精,消毒液,大宝……墙上还有一面宽大的镜子。
“没有浴巾,你要不要用这个?”驰远推开轮椅,到中间的换衣凳上坐下,从那摞衣物里拿了块一次性手术垫递给他。
韩山狐疑的接过,抖落开后哭笑不得:“这个怎么用?”
“围着啊!”驰远脱掉上衣,显得兴致勃勃,“而且这个够大,还可以当浴袍!”
韩山:“……你穿吧。”
他一扬手把浅蓝色垫单盖在驰远头上,转过身利落的脱起衣服。
驰远乐出声来,拿开“盖头”,入眼便是韩山比例完美的四肢,和偶尔大动作时绷出的肌肉线条。
他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的观赏起来。
以往在监区浴室,大庭广众驰远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韩山的身体,免得当众失态让人笑话。
而当下这种状况,要说服自己做个正人君子属实有点难为人了……
韩山把衣物囫囵一叠,塞进柜子,回头:“等什么呢?脱啊。”
驰远未及掩去眸底兴味,在人看过来时神情一滞:“哦……好啊!”
“……”
韩山略微感受到一丝不寻常,他收回视线,心里知道那是什么。
驰远这家伙……真要当着自己的面来吗?
好吧,其实这事也无可厚非。
监室里不乏深夜在被窝里偷偷放松的犯人,韩山常能敏感的察觉到那些异动。
不过,男人嘛,在这种事上应该善良一点……
“山哥,扶我一下。”
韩山回神,就见驰远已经脱光,并将那块垫单随意地拢在腰间,朝他抬起胳膊。
“靠。”他好笑地伸手把人拉起来,“你怕谁看?”
“不怕谁看。”驰远转开视线整理身后下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面上厚着脸皮解释:“单纯地喜欢这块浴巾,天蓝色,显白。”
韩山忍笑,退开一部打量了一下这块特别的“浴巾”,显不显白看不出来,但是无纺布的材质不够服帖,稍有起伏就会撑个夸张的屋脊出来……
“哎……操。”他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揶揄道:“驰远,你吃什么长大的?你这玩意儿一天到晚都这个状态吗?”
驰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脸颊瞬间烧起来……这他妈!
还不如不挡。。
他感觉有点生无可恋:“差不多吧。”
韩山扶着人走进淋浴间,好心提议:“要么,你先放松?”
“开什么玩笑……”驰远勉强维持着比身上的浴巾还勉强的自尊心,“洗,洗澡吧。”
韩山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监区浴室喷头都是固定在水管顶上的,而医院的淋浴喷头考虑到伤犯的情况,跟一般家庭用的一样,可以拿下来。
驰远让韩山不要自己洗,先随便简单冲一会儿,等他几分钟,然后转过身,右腿搭在凳子上快速的擦洗起来。
开玩笑,就他这对韩山毫无免疫的身子,哪敢让人帮忙?
韩山本来不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让人这样“照顾”,但是想到这小子因为自己受伤格外内疚,豁出一只脚也要来看他,带着不轻的伤处心积虑来给他做陪护……
对方这样重感情,自己倒不如成全这份心。
热水在浴室弥漫出潮湿的水气,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沐浴露的清香溶解在厚重的热气里。
韩山难得生出点闲情,仔细打量起旁边用一条毛巾把自己皮肤擦的通红的男人。
入狱小半年,驰远比刚来的时候瘦了一些,但身体的肌肉轮廓依旧清晰,能看出是特意锻炼的那种,很有观赏性。
他心里暗笑,不怪这家伙平时总是在意自己的身材,这就好比人养一棵形态姣好的盆景,便会经常留意叶子是不是润泽饱满,花型是不是婀娜舒展。可若养的是其貌不扬的普通植物便没那么多讲究,活着就行。
“哎,你能轻点吗。”韩山忍不住出声。
平日里的三分钟速洗不算,一到周末多两分钟的洗澡时间,驰远就爱把自己搞成这样,在一群光裸的狱友中红的独树一帜。
后来有人提出疑问,驰老师便给他们来了一通伪科普洗脑,细数这般对身体诸多好处并得到一致认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今二监舍多了好几个洗澡时咬着后槽牙使劲的家伙,都是奔着用毛巾刮起痧去的……
“怎么,搓在我身疼在你心?”驰远抹了把脸上的水,乐了。
一通自我摧残下来身心已经平复,他拖着凳子挪到韩山身后,“来啊,让你感受一下价值598的贵宾洗浴套餐。”
“没钱。”韩山把花洒递给他,“你帮我拿着,我自己来。”
“不行,没钱先欠着,反正你不能乱动。”驰远挤了一点洗发水在手心,接过花洒语气不容置喙,“闭上眼睛,先洗头。”
韩山:“……”
“你这几天注意点,至少一个星期,幅度大的动作、需要用力的,低头弯腰这些能不做就不做知道吗?”
驰远用手指压住出水孔挡住水流的冲力,淋湿韩山覆着一层青茬的头顶,另一只手避开脑后位置,就着滑不留手的洗发水轻柔地抓捏起来。
“我大学一校友,打球磕到脑袋没当回事,过了小半年,慢慢开始失眠、晕车、注意力也很难集中,你出去以后也要多休息,不然落下什么毛病,我这后半辈子都别安心了。”
韩山紧闭的眼睫轻颤,笑道:“哪那么严重。”
“我说真的,你别不当回事。”
“……知道了。”
“舒服吗?”驰远又问。
韩山:“嗯。”
“那是,不是我吹,我这双手堪称人间极品,做什么都像样,中看又中用!”驰远这会儿嘴有点碎,被韩山发茬戳着的指尖传来鲜明的麻痒感,他需要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我能20秒还原魔方,还会折那种特别复杂的纸花,你想不想学啊?明天没事我教你。”
“那你在车间干活那么慢,是故意深藏不露?”韩山插话,脑子里浮现驰远写字转笔时的模样。
很中看。
“靠……”驰远笑起来,小心地用水流冲掉韩山头上绵密的泡沫,又调皮地拨了下他的耳垂,“你学坏了啊!”
韩山也笑,感受那只好看的手细致的抚过自己耳后,肩颈,又拿起毛巾一寸一寸往下,同时慢慢加着力道,很舒服,比起擦洗更像按摩。
“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动,其实很干净。”
“嗯。”
……
驰远呼吸渐渐放轻,隔着一层毛巾抚过那截紧实柔韧的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