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何容易 第31章

离婚后,林芬每次来前夫家,其实都不受欢迎,她为了看孩子不吭声罢了。

坐在沙发上,前夫和他的现任妻子的表情都是淡漠的,假装客气地给她倒了杯热水,连茶叶都不舍得放。

了了和冉冉跟在奶奶身边,奶奶欢喜得不得了,让他们吃糕点和水果。知理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听他们说话。

林芬跟夫妻俩尬聊了会儿,就说:“我过来也就是看看理理,给理理送点东西,家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林芬站起来,带着两个孩子走向门口。

知理跟出去,一直跟到楼下,正是夜里,外边的天地银装素裹,到处是薄雪。他穿着单薄的棉袄,说:“妈!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那时候也才十三岁。他很少渴求过什么,爸妈离婚第一年,他开始渴望跟母亲一起生活。

林芬回头看他,眼里有不舍,还是说道:“理理是个乖孩子,留在爸爸家好不好?快回家吧,天太冷了。去吧。”

她说话都呵着热气,做了一个“快去”的手势:“你看,你奶奶来接你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奶奶跟着下楼了,站在知理的身后,扯着他的手臂,说外面冷,可以回家了。奶奶执意要他跟母亲告别回家去。

林芬说:“我们理理最乖了,等过年了,妈妈给你包个大红包啊。妈妈先走了。”

知理看着林芬带着两个哥哥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说:“这里不是我的家。”

知理在梦里抽噎,容澈以为他醒了,唤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就抽了两张纸巾,轻柔地给他拭泪。

知理向左边侧躺着睡,容澈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

第35章 小葵

知理和父亲积怨已久,他高二的时候终于爆发了,因为他在学校长期遭受孤立,并且怀疑自己得抑郁症,他爸却一直说他脑子里胡思乱想,非要惹得家宅不宁,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知理说:“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家里吗?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生活吗?”

他爸坐在沙发上喝酒,脸红脖子粗,指着他说:“不愿意你就滚出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知理当晚收拾了行李箱,走出了小区,天地广阔,他却不知道去哪儿。

最终他走了几公里的路,来到公园的湖边,坐在长椅上给覆辙发了条微博私信:“覆辙老师,我觉得活着好痛苦,我现在坐在水边,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是十二月,坐在这里不免瑟缩,南方的夜风湿冷,又如刀子一般锋利,拂过水面的风尤其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他想自己是懦弱的,没有离开世界的勇气。还没到走上绝境的那一步,谁又甘心这样离开呢?

本没有期待覆辙很快回复,这次覆辙及时看到了消息,说道:“回家吧,今后的日子还长远。你还没过过期待的生活,怎么能停留在这里。人固有一死,你该想想如何度过这一生。人活着总是办法比困难多。”

覆辙说:“天太冷了,小葵,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知理一直都不曾流泪,被妈妈放弃,被父亲冷暴力,遭受校园暴力,从未有一次哭过,看到最后一句话,哭得像个小孩。

他无视过路人的目光,压抑住哭声,泪流满面,只是滚烫的泪水也很快变得冰冷。

过了一会儿,他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本以为会听到父亲焦急的声音,父亲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说奶奶因为他离家出走,脑溢血进医院了。

他连忙打车去医院,一家人都赶到医院。

那天知理在手术室外无数次焦心地祈求:“求求老天爷,希望奶奶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最后手术室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很不幸,病人已离世,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瞬间,知理的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他的梦境变得一片混乱,颠倒黑白。

父亲怒骂他:“要不是你闹离家出走,你奶奶怎么会突发脑溢血!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孽障!”他爸怒不可遏,而知理坐在沙发上,已经心冷到麻木了,一动不动。

家里在办白事,邻居家的奶奶指着知理说:“你看哟,他奶奶平时那么疼他,奶奶去世了,他一点都不哭。”

茗了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别听他们的。那些大人就喜欢嚼舌根。”

茗了是不可能在人前哭的,因为显得软弱,倒是星冉哭得不能自已,好不可怜,时不时拿纸巾擦脸,眼睛都哭肿了。

茗了转过去安慰他:“好了好了,节哀顺变。”

星冉说:“我们学业太忙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奶奶会突然离开,原本想以后带奶奶出去旅游,她从来没离开过K市。”

也许星冉更招人疼,茗了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妈妈走过来,也只是安慰星冉。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哭,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可是时至今日,他只觉得活在这世间很是疲倦恍惚,已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活着。

他后来有很多次想,要是那天他不离家出走就好了,奶奶也许就不会出意外了。在那个家里,奶奶是最疼他的人,只是他的后妈又生了一个弟弟,奶奶那时候的重心总是在弟弟身上。

容澈醒来时,知理不在身边。

他推开浴室的玻璃门,知理匆忙地用手臂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转过头不看他。

容澈走到他身边说:“怎么了,理理?”伸手握住男朋友的肩,轻轻地想要掰正过来,让他看向自己。

知理无法控制地情绪失落,感觉整个天都快塌了,此刻陷在一片悲伤的汪洋之中,不得自拔。

“你不要看我,太丑了暔讽。”知理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从洗手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擦眼睛,“我要回学校吃药。我现在头好痛。”

“抑郁症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容澈看着他半晌,他才掉着眼泪点点头,容澈说,“那你应该早跟我说啊,抑郁症现在很常见,十个创作者有八个都是抑郁症,剩下两个是躁郁症。我又不会看不起你,干嘛不告诉我?”

“可是我的家人觉得很丢人,他们还觉得也许是我臆想出来的。”

“靠,他们都是些什么家人,配做家人吗?能不能有点好!”容澈气愤地说道。

知理伸手抱住容澈:“哥,为什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处在边缘地带,我爱的人,心里最爱的往往不是我。我以前总是做梦,梦到我妈牵着我的两个哥哥,她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没事,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在我心目里,我们理理是第一位。”容澈拍拍他的背说,“我没想过你一晚上不吃药反应就这么大。抑郁症挺麻烦的,需要按时看病吃药回诊,我会陪着你。”

我们理理,好亲昵的称呼。容澈用这几个字显得特别宠溺。

“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被霸凌?”

“因为我的性格会被说很装,还有我的长相,女生都愿意跟我玩,但我其实跟女生关系不亲近。有一个女孩的暗恋者就看我不爽,带头让全班男生孤立我。”

容澈摸摸他的后脑勺:“你错在太不凡庸了。理理,生于世上,出挑本就是一桩罪过。以后有我陪着你。”

已经十一点多,十二点前要退房。所以他们准备回去了,两个人把睡衣换成日常穿的衣物。

知理坐在大床边上,容澈单膝叩地,给他穿白色运动鞋,握着他的白到莹亮的脚踝放进鞋里。

“不用。澈哥……”知理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挣脱却没能挣脱开。

温热的手指依旧笼着那里,直到给他两只脚都穿上鞋子。

容澈带着他去退房,走出酒店门时说要打个车,知理表示就这么一点路,走回去就好,因为这边离学校不远。

容澈执意打车:“你都头痛了,还走什么路,打车吧。就一点钱。”

打车回到学校,容澈把知理送回寝室吃药,入门前,在楼道上,知理抬起头问:“看得出来哭过吗?”

他的眼眶上还有淡淡的红。

“仔细看可以。怎么,不想被舍友看出来?”

“不想被外人看笑话。”

容澈捏捏他的小脸:“你呀,你这个人就是外强中干。外表看着很酷,内心跟水一样。有的时候还刀子嘴豆腐心。”

知理不服气:“我的脆弱只是对你而已。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我一定会给你看到最坚强不过的李知理。”

容澈不让他说这种话:“避谶,不言不欲事,容易成真。”

不是容澈迷信,他只是不想这段感情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他对知理的喜欢超过了对之前的任何一任,他希望保持下去。

走进寝室,竟然没一个人,两个床帘是空的,一个床帘是拉上的,男生宿舍东西凌乱,垃圾成堆,就知理的桌子上一片洁净。

知理吃了药,把自己的被子搬下来,到阳台晒一下,容澈帮他搭把手。然后他还把前两天晒的衣服收下来,折叠好放进衣柜里。

容澈说:“你要不收拾一下东西,搬到我那边去住,我刚好可以照顾你。”

知理很心动,但还是摇摇头:“不行,学生会有时候要查寝,我不在自己宿舍不行,等下学期吧。下学期我就搬过去。”

关于夜不归宿,学校查得严,如果被抓到,是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知理这种乖学生是不会违反的,他平常也只有周五周六周日,偶尔留宿在容澈的公寓。

知理心情好一点了,两个人去吃午饭。

而在他们关上宿舍门后,一直躲在床帘后面窥视的男生终于一把拉开了床帘,脸上晦暗不明,逐渐露出不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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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室里,星冉好好录着歌,第一次出现了录不下去的状况,他打开门出来,谈休迎上去问他怎么了。

“给我几张纸巾。”星冉仰着头,用手扇着热泪。

谈休赶忙从旁边的工作人员那边拿来一包纸巾,塞到他怀里:“怎么哭了?”

“你的曲子是抒情曲,可是他的词写得太戳心了。”星冉说,“我懂他想要表达什么,就是因为懂,所以戳心。”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会全然不理解他的心呢?这首知理为茗了团队创作的《云泥》,和曲子陪在一起很煽情。星冉尽心投入,不由地感到悲伤。

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Be。

“若遇见你,是一场天定的怜悯。风停云晴,而后万万年,我在光里等你。”星冉背了一句歌词,极为难得地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这小子还挺有才华。”

谈休说:“待会儿和声别录了,交给我录吧。你休息休息。”

第36章 运动会

星冉也不跟他客气,按照他的节奏来,他们还根据何茜剪好的视频配了音,配合得很默契。

星冉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可以模仿茗了的声线,很相似,谈休直夸他牛。

知道他们赶时间,何谙两小时就加急把混音做完了,亲自做的,听了星冉的反馈,还改了两个版本,最终才确定。

知道他们专业,茗了干脆没来。

做完全部后谈休又不肯收钱,而且还想请星冉吃饭,星冉不同意,这次换他请谈休吃晚饭,去了附近商场吃火锅。

吃的时候谈休经常低头看手机,蹙着眉头打字回消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后来把手机关机了放在一边。

星冉吃着牛肉丸子:“你不看消息了?”

“陪你要紧,消息是看不完的。”谈休说,“下周三四五学校开运动会,最近我这个学生会副主席忙疯了,天天都是消息,而且我还报名了好几个项目,准备上场。到时候记得来给我加油助威。”

谈休是出了名的大忙人,一天到晚没几个小时在休息,学生会的事情,乐队的事情,还有音乐工作室的事情。也可以说精力旺盛。

谈休看到他点头,又说:“对了冉冉,你知不知道你弟弟抑郁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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