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马车逛了一个时辰后,兰微霜通过系统的帮助,悄无声息地确定了即将落成的蜂窝煤厂的选址。
然后他吩咐道:“回宫。”
马车调头,往皇宫方向回去。
兰微霜放下车帘,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
系统好奇道:【宿主,您打算怎么开厂搞蜂窝煤量产呢?】
兰微霜从容地回答:【再等等,谢淮清不是明天就要回来了吗。】
兰微霜打算悄悄搞蜂窝煤,倒不担心身边有谁的眼线——托原本的暴君是位“孤狼”的福,而且手段性情闻名的残暴,兼之整个皇室乃至宗亲都没留下能“名正言顺”在兰微霜死后继任新帝之位的人选,这种情况下安排眼线实在意义不大。
何况兰微霜如今还有系统,周围人的基础资料都能查到,还能“回放”过去一个时辰附近发生的事,不担心身边的人底子不干净。
但即使每次出宫都只带嘴严的太监和侍卫,事事躬亲也实在太累,兰微霜不是个勤快的人,而且如果事事自己上手,在宫外被人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太大。
兰微霜需要有人代他实际奔走干活,离开国都多年即将回来、虽然是谢家人但和谢家不睦的谢淮清,就是个顶好的人选。
这边兰微霜的马车回到宫内,那厢谢照古办完了今日的政事、回到了丞相府。
谢照古来到谢缘君的卧房,同还是一脸病容的谢缘君开口便说:“缘君,今日为父入宫代你告假,陛下虽未质疑降罪,但坚持要你病愈后继续前往承恩殿罚跪。”
“为父寻思,只能委屈你再熬一段日子,降下陛下的疑心后,若是陛下仍旧不改此意,我们再做打算。为父不能看着你被陛下折磨成废人,若是真要那样,不如想个法子金蝉脱壳……”
说完了自己的盘算后,谢照古又问:“对了,陛下来府上,可对你说了什么?”
谢缘君为人子,父亲在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打断的习惯,所以直到谢照古停下来,他才虚弱地回答:“我正想与父亲说此事。”
“陛下先前来,说明日起不再叫我罚跪,但承恩殿还是要去,往后我任抄录郎为陛下抄经书祈福。”
谢照古脸都黑了。
抄经书祈福这种事,哪个人不能做,何须堂堂状元之才、翰林文臣去办这个差……陛下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可他还是吩咐了谢缘君。
谢照古皱着眉:“陛下将朝政大权交由我,却又褫夺了你在翰林院的任职,一边提拔我,却同时辱没你,这般行事,着实是……难道与淮清即将回来有关?”
谢照古左思右想,谢家近日并无变动,除却次子谢淮清回国都一事。
谢缘君想了想,说:“不论是否与淮清回来一事有关,现如今我们都只能静观陛下安排。”
“倒也无妨,抄经书总比罚跪来得轻松,也不至于有旁的忧患,父亲暂且不用担心我。只是如此一来,我在承恩殿见不到旁人、倒也自在,却连累了父亲在其他大人面前失了脸面。”
谢照古摇摇头:“一家人,不说这种话。而且纵使你心宽,但往后你去了承恩殿,虽说见不到同僚,但那般多宫人、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哪里能自在了……罢了,你我父子、还有淮清,往后最终究竟是谁连累了谁,也都说不准。”
……
次日,谢缘君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入宫,来到皇帝寝殿的庭院里,坐下抄经。
临近中午,已经抵达馥城的谢淮清入宫,觐见皇帝的折子递到了兰微霜面前。
按理来说,为表正式和看重,好歹也应该在御书房见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但御书房离寝殿有段距离,虽然可以乘坐步辇用不着自己走路,但兰微霜还是嫌麻烦,犯懒地让人把谢淮清带到承恩殿这边来。
正好,谢淮清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新晋抄录郎谢缘君正在勤恳工作。
“陛下,谢将军已到承恩殿门口候着了。”九思进来通禀。
兰微霜颔首:“请进来吧。”
兰微霜靠在花窗下的软榻上,很不正式,但也没人敢建议他调整坐姿。
谢淮清步入承恩殿,就见那传闻中据说喜怒无常、心怀扭曲的暴君仪态闲散地靠在软榻上,一身松软的蝶翅蓝袍,神清骨秀、形貌昳丽,眉眼间挺温和,除却“病弱”这一点,看着竟与传言中截然不同。
兰微霜的相貌自然是精致的,但穿成暴君后,目前还没遇到过敢盯着他的脸看的人。
谢淮清不仅盯着看了,还很从容,跪下行礼也与旁人不同,只单膝点地、揖手道:“臣谢淮清,拜见陛下。”
兰微霜挑了下眉。
这没在以前的暴君眼皮子底下当过差、又身怀赫赫功绩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底气很足。
“谢将军请起。”兰微霜缓缓道。
然后兰微霜也盯着谢淮清的脸看,接着开口第一句不是问谢将军辛苦与否、夸谢将军功高,而是道:“谢将军方才进来可看到你兄长了?你二人相貌上倒是有几分相像。”
倒也不是兰微霜信口胡诌,谢淮清和谢缘君虽然并非亲兄弟,但两人相貌确有几分相像,这也是当年谢照古把谢缘君以嫡长子之名接回府中,没人怀疑过谢缘君出身的原因之一。
根据系统给到的原书剧情,其中其实也有写到这一点,但并没有给出原因,就像是个简单粗暴安上去的设定。
谢淮清面色不改,颔首回道:“同出谢家,有相像也正常。”
兰微霜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说:“既见过了,谢将军就先回去吧。九思,吩咐下去,今晚紫宸殿设宴,给镇北大将军接风洗尘。”
谢淮清,镇北大将军。
“是,陛下!”九思马上应道。
谢淮清也没料到面前这位陛下能见得这么敷衍,但战场上风云变幻见惯了,他表情始终如常,作揖道:“是,臣告退。”
谢淮清往殿外退,及至殿门口才转身。
兰微霜突然又叫住了他:“谢将军。”
谢淮清只好又转回来,答道:“陛下有何吩咐?”
兰微霜越过他看了眼殿外,懒洋洋地说:“将军离开国都、与家人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朕还把你兄长扣在跟前妨碍你们团聚,着实不好。谢将军离去时,叫上你兄长一起吧,让他明日再来便是。”
闻言,谢淮清依旧四平八稳地作揖:“不必了,陛下,公务要紧,臣与家人团聚不急于一时,还是让兄长留在陛下跟前受教吧。”
兰微霜笑了笑,似觉得很有趣,挥挥手:“也行,那谢将军自离去吧。”
谢淮清便再度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宫殿、步入庭院。
他耳力好,接着又听到兰微霜对九思轻悠悠地说:“对了,晚上宫宴,把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郎都叫上,先前也没设个琼林宴,今晚就当顺带给他们补上。”
九思额间冒汗:“是,陛下。”
兰微霜倒不是有心补什么琼林宴,只是打算安排一下原书剧情里也有点戏份的探花郎,但是独叫探花郎一个有点太明显了,反正谢淮清携功而归、当众封赏是必须的,今晚这宫宴得办,正好把三个一甲进士就叫上吧。
真要搞琼林宴的话,其实今科进士都有份,不光是一甲这三名。但那样人又太多了,也没必要,兰微霜看到人多还嫌烦,所以寻思将就着今晚的宫宴得了,省事。
而九思领了命,觉得陛下这是要给谢将军下马威啊……
按礼制来说,如今最高不过从六品的今科进士,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而且镇北大将军和今科进士,即便是一甲进士,也根本就不是能放在同一水平同等对待的。
尤其是今晚本来安排的是大将军的接风洗尘宴、主角也独有大将军一人,偏偏陛下又加上了另外三个一甲进士、还说什么补上琼林宴,太不给大将军脸面了。
这要不是明晃晃的下马威,还有什么是?!
第7章
对于自己的接风宴要被三个进士掺和一脚这件事,谢淮清并不在意,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庭院、离开了承恩殿,出宫回到丞相府。
到了午间,往常不会回府的谢照古今日特意回来用午膳,一见到谢淮清,便问他上午面圣情况如何。
谢淮清神情淡淡:“倒没什么特别可说,拜见过后,陛下就让我走了。”
谢照古没在意他的态度,依旧眉头紧锁:“陛下要在今晚设宴为你接风一事,已经传下来了。只是陛下还特意叫上了今科进士一甲那三个,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若只是想落你面子,倒无伤大雅,就怕陛下有些时日没有杀人了,今晚宫宴胡来……”
见谢照古如临大敌的反应,谢淮清从容道:“上午我见陛下,倒觉得和传闻不符,陛下看上去不似喜怒无常之人。”
“你这是正巧赶上了‘好时候’。”谢照古叹了声,“再往前几日,陛下还是动辄砍杀的脾性,杀先前的翰林学士和两个下属官员那日,陛下才似是学会了面上收敛、看着脾气不错,实则仍是随心所欲,叫人摸不准……前几日,那江自流和两个下属官员死相惨烈,丧事都是家人潦草办的,全然不敢大葬,就怕招了不满。”
“旁的且不说,就说你兄长吧,在陛下跟前境况也不好。对了,陛下是在何处召见的你?你入宫可见到了你兄长?”
谢淮清道:“在承恩殿,似是寝宫?兄长在庭院中抄写,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官职?”
谢照古听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头疼。
谢缘君从前好好的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虽说只是从四品的官,放在朝堂上并不够看,但实绩来说,谢缘君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三年前科举中状元入仕,这位子已然算是高了,而且在翰林院里实政可做之事丰富、仅需听命翰林学士,说一句前途无量绝不夸张。
然而皇帝一开口,翰林院的官职就没了,昨日总算给了个无品无级无来历的“抄录郎”,好听了说至少是在陛下跟前办事,不好听了说……太监不也在陛下跟前办事吗,谁觉得体面了?
总之谢缘君这回的“调动”算是丢了大脸,只是毕竟如今谢照古当权势大,而且官员们都知道自家皇帝是个什么奇葩脾性,所以没人不长脑子当着谢家人的面嘲笑罢了。
但经此一番,朝臣们更加不理解陛下对谢家的态度,因此谢淮清一回来、宫宴的安排传下来,官员们不约而同更加关注这谢将军的下场了。
不过除此之外,这些个大臣们这几日过得倒是挺美,最初的惶恐不定按下后,这几日以来陛下不再独断专行、大臣们施展起来更加自在,总算能“说话”了,自是觉得舒坦。
晚上宫宴再看到皇帝,甚至都没有那么紧张了!
直到谢淮清自筵席中出列、交回虎符这个流程,朝臣们才重拾捏一把汗的状态。
谢淮清仍然只单膝跪地,不似其他朝臣那样是双膝、实实在在地下跪叩首——不过这并不是其他朝臣碍于暴君淫威,大夏自开朝以来就是行全跪礼,谢淮清这样才属于“不伦不类”。
筵席两边的大臣们看着谢淮清这举止,当即更加提心吊胆——陛下这宫宴把今科一甲进士捎上了,多少是没有全谢将军的面子,如今谢将军又这样不敬重,仿佛有意与陛下对着干,这是要见血啊!
然而出乎朝臣们意料。
兰微霜没有挑谢淮清礼仪上的刺,只漫不经心地示意身边的大太监九思去接回了虎符,也没走个“将军劳苦功高,朕信任将军”的场面词——不过这倒不让百官们感到意外——直接把虎符收了回来。
然后九思展开圣旨,宣道:“镇北大将军谢淮清接旨——”
谢淮清战功显赫,五年时间于北境边陲劳苦功高,更是让虎视眈眈的金国签了降书,如今回来,封赏自然是少不了的。
兰微霜搞不太清楚规格,索性一切从繁从高,封谢淮清为定国公、赐定国公府,且往后继续享镇北大将军的头衔与待遇,赏黄金万两、珍宝十箱,追封谢淮清生母为三品诰命夫人。
听完了圣旨的封赏,百官们神情各异。
这封赏规格自然是极高的,论谁也挑不出刺、说皇帝苛待功臣,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赏得太过了,不过就凭谢淮清大胜金国这一桩功劳,获得这些荣誉和赏赐也不算逾制。
纵使有人觉得不合适,也不可能跑出来说臣不同意,那样既得罪说一不二的皇帝,还得罪刚回国都的常胜将军,能在暴君手下活了三年多、如今来参加宫宴的朝臣,还不至于这般没脑子。
谢淮清得了封赏,没见欣喜,也没见不喜,沉着稳重地接了旨,就回到了席间。
按理来说,大将军的接风宴嘛,多少该再问点北境军营、战场风云之类的事,但兰微霜寻思着自己不是来当明君的,懒得走那些礼貌性的场面交谈,过完了封赏谢淮清的流程,他就看向了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位那边。
“俞飞声,沈春风,慕笛玉,你三人在翰林院可还习惯?”兰微霜直接点道。
今科状元,俞飞声,今年刚至而立。
像谢淮清这种十六中状元、谢缘君二十一中状元的情况,属于他们本人才学过人、较为罕见。
而且还有三年前新帝登基,将三年一考、原本应该在次年的科考提前至当年的缘故,不然谢缘君考中的时间还得再往后长一岁。
以及当时殿试,新帝刚登基还忙不过来,所以没有顾忌太多,才点了殿试表现的确足以服人的谢缘君做状元,不然光是忌讳前一次科考中的状元即谢淮清也是谢家人这一点,谢缘君当年就不一定有状元风光。
而今年的俞飞声三十岁考中状元,其实已经算是年轻人了,即便这年纪放在这个时代,不少人都能当爹娘了。
今科榜眼,沈春风,倒是个寒窗苦读多年终于有回报的典型,人已近半百,家里都三世同堂了。
今科探花,慕笛玉,沿袭了“探花郎长得好”的“传统”,是三人里相貌最佳的,今年二十五,和状元郎一样都还没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