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宿主别担心,主角对炮灰的恨意,需要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而且齐忱现在就是你的仆人,不敢怎么样的!】
齐忱罕见地有些无措。
他虽是长公主府的家奴,却因为根骨尚可一直被当作私卫训练,干的向来是刀尖舔血的活计,哪里有伺候别人穿衣戴袜的经验。
更何况,是伺候面前这位从小就仆从如云、娇婢环绕的小郡王 。
系统:【宿主,您欺负的还不够狠,加油呀!】
啊,什么?
云渺听系统说自己的炮灰值没有动静,忙开口骂了齐忱一句:“没眼力见儿的蠢笨东西,难道连个伺候人的奴才都不会做么!”
【炮灰值+1】
云渺高兴地轻哼出声,预备着再接再厉。
于是,一只赤. 裸右足从锦被中伸出,从齐忱的肩膀滑到心口,泄愤般得踹了上去。
病恹恹的小郡王自以为用了七分气力,实际上连按摩的力道都不如,小猫踩奶都比这用心。
还在心里抱怨道:「有点儿不舒服。」
齐忱身上的衣料不算上等,粗糙硬绷的触感让云渺足心微微发痒。
侍女适时递上一双织金缎缘口的棉袜。
齐忱那双沉静如冰封湖水般的眼眸,蓦然裂开一道缝隙幽暗深沉。一双平日里用来握剑杀人的手,此刻小心翼翼捧起心口的那只比羊脂玉还要温润细腻几分的脚。
锦绣丛中娇生惯养大的小郡王,因着心疾惹人怜,平日里做不得策马疾奔的事,双足踏地的时间恐怕连闺阁小姐都比不过。
白皙纤瘦的脚背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粉白色的脚趾花瓣一般,还带着暖炉里似有若无的梅花香片气息。
一股没来由的燥热突然涌上心尖,齐忱将其归咎于卧房内过多的火盆与暖炉,动用内力压下微微翻腾的气血。
他不禁想到母亲在世之时,常常将这位小郡王挂在嘴边不离。
说对方心疾发作时多么惹人心疼,从小到大又是怎样被娇养,是自己这般人无论如何都沾染不得的。
记忆中的母亲从来是暴躁易怒的,他从未见对方用那般温柔的神情说起过一个人。
“小郡王生来患有心疾,齐聚天下名医,用尽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天可怜见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能随心所欲地跑跑跳跳一场。倒是你个下贱胚子,体格从来都好……”
那时齐忱从未将这位传言中的小郡王当作活生生的人看待,那只是一个称谓,一抹水中月影。
偶尔心中还会冷嘲。
不过是不能疾走不能纵马罢了,便这般娇贵任性,若万般福气都占全还了得。
……
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毫无征兆地被调到小郡王身边服侍,据说还是对方亲自到侍卫长那里提了他的名字。
是因为母亲曾是长公主贴身侍女的缘故吗,还是……
虽然有系统宽心,但云渺还是一直默默观察着齐忱。此刻见对方喉头上下滚动,一双浓眉有些难耐地扬起,面色冷凝似是在强忍心头屈辱。
云渺感觉对方内心的汹涌挣扎都快把自己给淹没了。
想到齐忱的身世,心下又有些难受,「我是不是太欺负人啦?」
系统没想到小宿主还有点多愁善感,生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忙宽慰道:【怎么会呢?我们是炮灰,就是要使劲欺负齐忱才能让他发愤图强,最后揭穿真相华丽回归呀!没有你也会有别人的。】
云渺听到最后一句话,也就缓缓放松了身体,由着齐忱为他戴上锦袜。心中却在想,齐忱这样自尊自强的人,恐怕从来没受过今天这样的屈辱吧。
天真的小郡王不知道,齐忱从小便受青栀的百般辱骂贬低,没有自保之力时被连打带踹也是有的。
他这些自以为欺负人的手段,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一只张牙舞爪的名贵波斯猫,仰躺着露出柔软的肚皮挠你一把,难道真有什么坏心思吗?
丫鬟们偷偷打量挨在一起的两人,一个剑眉星目冷淡如霜,一个侬丽纤弱骄矜慵懒,不禁默默红了脸。
齐忱手上的茧子磨得云渺有些发痒,他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催促道:“动作快点儿。”
生怕一个不小心,让手指上的茧子弄疼了对方的齐忱:“……”
最后,齐忱为云渺套上锦靴,下意识拂去上头根本不存在的浮尘。
一场下来,竟出了几分薄汗。
第2章 狸猫
一番折腾,最后侍女捧来早已在熏炉前暖好的狐裘斗篷,给云渺披上才算收拾妥当。
天上已经飘了一阵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
外头院落里暖轿早就侯着,厚呢作帏,内置火盆,生怕一丝不知事的冷风钻到小郡王怀里。
见左等右盼的人终于出来了,车夫赶忙给自家小儿子递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抓紧时机在贵人面前露个脸。
云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马车前,还没反应过来,就瞧一个人影凑到了自己跟前。
“请小郡王安。”
还没看清楚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对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着蜷缩成一团,做了个人凳的模样。
齐忱本来下意识想拦住来人,但察觉到车夫和管事的均采取了默许态度,便冷着脸没有出手。
然而见对方跪下充当了人墩子一职,齐忱突然心中懊恼。
他虽然不知这些上位者人事调派的用意,但在其位谋其职。如今既然贴身服侍小郡王,自然要里里外外称职才好。
“你这是作什么?”云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弯腰去拉地上人起来。
如果这是一个实打实在皇家养大的封建贵族,定是不会纡尊降贵去扶一个下人。
可云渺从前就不会随意打杀仆从,如今恢复了在现代的记忆,更难作出把人当物件用的事了。
天气这么寒,地上的青石砖定是又冷又硬,这人穿的衣裳瞧着并不御寒,怎么能扑通一下跪这么久呢。
他穿这么厚,都冷得想把脸埋在狐狸毛里。
“请,请郡王上马车。”
跪在地上的全寿本就战战兢兢,眼前蓦得垂下一块双鱼玉佩,更有只白皙的手停在半空,愣得说话都不全乎。
全寿把头垂得更低了,眼前只剩下一双精巧的鹿皮云纹皂靴,干干净净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贵人是不是嫌弃他衣裳脏,不愿意踩……
“没有凳子吗?”云渺秀眉微皱,气鼓鼓地打量着面前宽大华丽的车架,估摸着自己跳上去……或者爬上去的可能性。
沉思的片刻,足够在场其他人脑子里转百八十个弯。
负责安排出行车架的管事立刻将收受的银子抛在脑后,转了风向呵斥车夫道:“吃了熊心豹胆的东西!你儿子是什么货色也敢到郡王爷面前显眼?谁不知道咱们小郡王最善心不过,我看你是想挨……”
齐忱冷眼看管事的唱了一会儿戏,便将目光转回到小郡王身上。明显逾越了规矩,将对方半搂着强行带起身,又把那双冻得冰凉的手塞回斗篷里。
边往人手里递袖炉,边面无表情道:“奴才也可以抱……背您上去。”
云渺嘴唇动了动,正琢磨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再刷一波炮灰值,就见已经有人拿着软凳跑来了。
那算啦,这么连着欺负主角也不太好,游戏技能还有冷却时间呢。
“不必了,你也起来吧。”云渺没发现齐忱黯下去的神色,只是示意近旁的人将全寿拉起来。
他这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云渺垂眸,见这少年虽然身体壮实,但双手通红皲裂,便随手把怀里的袖炉递了过去。
明明做了件好事,却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再给他抓些蜜饯甜甜嘴吧。省得旁人以为咱们公主府节下还苛待奴才,平白无故丢本王的脸!”
“……”
路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天地朦胧一片。马车远去,在其后留下两道厚实的车辙,逐渐看不清踪迹。
全寿伞都不打一把,站在大门口的一座汉白玉石狮子旁,还痴痴地向前望。
他怀里紧抱着一个精巧玲珑的手炉,还提着一包蜜饯,里头各式各样装了些素日云渺爱用的吃食。
这都是好东西,一小包比他们家置办的年货还金贵呢。
全寿以为今日少不了挨一顿板子,谁知还得了赏赐。
怪不得大家都想去小郡王身边伺候,说那里是个肥缺儿……月钱高倒在其次,难得的想必是这个人。
管事的左寻不见,右寻不着,终于在大门口的石狮子后头找到了全寿。
“你小子倒是福气好,合了郡王的眼缘。你可别怪叔,今儿我要不是先骂你们爷俩一通,小郡王那口恶气出不了也不会赏你。”
全寿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全当耳旁风。
管事的不觉,揣着手眯眼笑,“你看郡王今个身边跟的齐忱,还不是一句话被调过去的。只是啊,我看他也不怎么受待见。”
“……”
天色愈发昏沉,细盐似的白雪转而如棉絮纷飞,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痕迹。
寒风凛冽,往年百姓间的元宵灯会因今日大雪而取消,但皇宫内依旧火树星桥,歌舞升平。
“安乐郡王到——”
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声音,众人均不自觉扭头去看,好奇这般大胆的小郡王究竟是何人物,比皇帝与太后还姗姗来迟。
然而当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均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身穿金丝滚边银红锦袍,外系一件缀梅花暗纹的织金锦雪狐裘,骨肉亭匀气度非凡。
行止间,腰间环佩碰撞玉声清鸣。又因用名香“梅魂雪魄”熏衣,途经之处雪落无声,梅香氤氲,恍若神仙童子下凡。
右丞家的小公子不由得一愣。
“臣来迟,请皇上、太后恕罪。”云渺向前几步,漂亮地撩袍行了个跪礼。
君臣纲常,上下尊卑,就是实打实的皇子也要依次行事。
好在郡王的身份足够尊贵,需要行跪礼的俱是长辈,云渺倒也没有太过别扭。
“今日元宵佳节,难得欢聚。”一道低醇的男声荡至云渺耳边,“如何来的这样晚?”
有人偷偷打量永靖帝的脸色,见其话中虽有薄责之意,眼里却带着笑意,不由感叹传言非虚。
这位安乐郡王果真圣恩隆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