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妖邪,应该会趁他重伤时下手,如何会耽搁行程悉心看护?
他真是糊涂了。
心下愧疚,一双沉静似湖水的眼眸掠过身前少年。对方那双桃花眼看上去湿漉漉,仿佛随时能掉下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定是方才他不分青红皂白一通质问,将人给吓坏了。
“在下问剑宗薛远峤,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全然收敛了方才的提防探究,这位七岁筑基,十九岁便步入元婴的剑道天骄拱手深深躬身道谢,温和儒雅如春风拂面。
“云、呃……姜云渺。”
“不日便是门派新弟子选拔,若徒步而行恐怕还需费上些功夫。”薛远峤毕竟出身皇家,虽说素日修君子道端方谨慎,但到底不失世俗圆滑。
眉目柔和道:“不若我御剑带云渺你离开雾屏山,可好?远峤自知不足还救命之恩万分之一,日后定徐徐报答。”
“……会不会太麻烦薛师兄?毕竟你还有伤呢。”云渺为了人设故意推脱扭捏,然而眼角眉梢早就掩不住欢喜。
甚至怕自己演技太好,还装作不经意揉揉小腿,哼哼唧唧的:“好酸啊。不过没关系,走走停停总能到的。”
这些小把戏薛远峤怎么会看不穿,然而并不觉得小恩人心机深沉,只恍惚觉得自己多个幼弟撒娇耍赖,颇有几分可爱。
“不妨事,本就是我耽搁了你的行程。至于弟子选拔就更影响不了什么,长老们并非计较细枝末节之人。”
薛远峤素来心思细腻,甚少给人难堪。
虽说平日管教一众师弟妹们也严苛不手软,但云渺毕竟于他有恩,故而在小事上难免生出袒护亲近之意。
……
御剑凌空本就不易,对普通人更是惊险。
半空中狂风滚滚,尽管薛远峤已经用灵力筑起道御风屏障,但小恩人还是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散发着肌肤香气的柔软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因着对方害怕,他本就将人半搂在怀里,然而此刻更是衣衫紧贴难分彼此。
耳畔尽是呼啸风声,虽说不冷但云渺仍手脚发软,桃花眼都只敢偷偷睁开一条缝。
尽管如此,他还是兢兢业业立人设,脸靠在薛远峤颈窝闷声闷气道:“薛师兄,你真好。要是我们能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做你的亲师弟就好了。”
薛远峤的师父,是上任问剑宗掌门,已达半步飞升的剑道天才褚师筠。
然而薛远峤是单系上品水灵根,吸收灵气修炼速度极快,悟性又奇高。
他幼时得以入问剑宗褚师筠门下,不仅因天资心性绝佳,更有背后皇室财富人脉多方助力。
云渺很得意,认为自己将挟恩求报的白莲花演绎的深入人心。
第81章 修真文中纯阴之体的小师弟4
“薛师兄, 你难道不希望我做你的小师弟,每日一同晨起修炼嘛?”
胆子逐渐大起来,云渺抓着薛远峤衣袖一角轻轻摇晃。缠磨人缠得很是熟练不说,清纯脸蛋儿上还满满的依恋信任。
哪里是想要个背景强大的剑尊师父呢?只是不想和薛师兄分开罢了。
薛远峤对上怀中人那张小脸, 对方唇瓣间一点圆润唇珠红馥馥的, 瞧上去又艳又嫩。
有些慌乱似的轻敛眼睫, 视线却又撞入那双桃花眼,里头水水润润满是希冀期盼。
“……择师一事,到底还是要结合心性和灵根为宜。”
只当小恩人年纪不大未经世事, 又孤苦伶仃惯了,难免将自己当做依靠黏得紧些。
因此, 薛远峤并未直白地告知对方拜入褚师筠门下多么不易, 生怕伤到少年人的敏感心思。反倒轻轻拍着手下纤细柔软的腰肢, 以作安抚。
他语调温柔, 徐徐解释道:“问剑宗长老多是剑修,然而每位长老所用之剑,和擅长的剑法又各不相同。”
“哪怕是同一剑招,不同灵根、秉性之人使来也大相径庭。或如龙飞凤舞潇洒不羁,或似闲云孤鹤清微淡远……”
云渺认认真真听着, 长而翘的浓密羽睫轻轻颤动,乖巧又漂亮。
然而在对方夸自己单纯时, 还是没忍住心虚, 白软脸颊浮起薄红。
“你心思纯净性格又软,其实更适合绵绵不息,飘逸灵动的剑法。”薛远峤真真切切在为小恩人考虑, “碧隐峰玉清散人,她自创的一套拂柳剑法就很好, 攻守兼备。若你是水、木灵根就更适宜了……”
谁人不知褚师筠的剑法凌厉迅捷,讲求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他又停留在半步飞升境多年,早已做到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境界。
怎会再收个毫无半分剑招基础和修为的小徒弟,去手把手教起呢?
倒不如拜个耐心些的师父,勤修苦练更能出一番成就。
云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然而对方就算再像循循善诱的温柔学长,他也还是要眼高手低,做个不知足的炮灰!
……
见小恩人抿抿唇,突然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薛远峤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云渺?别把脸闷在衣裳里,容易透不过气来。”
其实收徒之事终究是师父所决定的,和他是否尽力谋求无关。
倒不好叫云渺认为自己藏私,反生了隔阂。
薛远峤伸出手,指节修长如玉,有些强硬地将对方埋在自己胸膛的小脸扭过来。
然而下一刻,温热泪珠便滚落在冰凉手背上。
“对不起薛师兄,是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声调发颤,尾音黏黏糊糊像蜜糖拉丝。
薛远峤掌心托着云渺下巴,发现对方眼尾早已被浸透浮上红晕,唇珠上也湿漉漉沾着泪水。
还边讲话边抽噎,红艳艳的软舌将唇上泪水舔巴着卷走,微咸泪珠同清甜津液混在一起。
“今日和薛师兄一见如故,渺渺本来以为、以为自己终于不是举目无亲的可怜虫了,好高兴。却没想过自己只是乡野出身,什么都不会不懂……”
云渺心头里想着攒够积分回家,演技小小爆发了一回。
可怜模样,让人半分违背他心意的举动都做不出。
“你很好,何必要妄自菲薄呢?”薛远峤替怀中人擦擦眼泪,这种全心全意被依靠的感觉,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涟漪。
“渺渺从小就很想有个兄长,这样同村的大孩子就不会欺负我了。”
其实根本没有人欺负他,大家都抢着和姜家那个漂亮小孩玩儿。
“渺渺私下可以叫薛师兄哥哥吗?会不会根本不配……”
养兄还不知生死昏迷在雾屏山,就开始装可怜找新的好哥哥了。
“自然可以,”生怕迟疑片刻惹人伤心,薛远峤忙答道,眸子里的温和沉稳都被搅散,“我能得渺渺这样的弟弟,也欢喜非常。”
这话虽来得急,却也出自真心。
他恍惚间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只可怜又漂亮的小流浪猫。
在自己受伤时叼着两块小鱼干过来,然而就钻进宽大袖口里,蜷缩着取暖再也不肯离开。
“薛师兄,这是真的吗?”
薛远峤沉吟半晌,温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早我带渺渺你去拜见剑尊如何?救命之恩时刻不敢忘却,自然要同长辈言明。”
“……就算之后拜在不同峰主的门下,你我也可以一同练剑,就是同吃同住也未尝不可。”
“哥哥你真好!”云渺眉眼弯弯,用袖子大咧咧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装可怜的小骗子重新被揽入怀中,下巴垫在薛远峤肩上打个小小的哈欠,百无聊赖眯起桃花眼。
这回的人设分应该会高一点点吧?
……
*
问剑宗。
从九百九十九道问天阶向上望去,山势累叠绵亘千里,悬壁高张石崖突兀。松竹交翠中更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水声振耳。
雪浪飞溅云雾滚滚之间,隐闻鹤鸣虎啸,一派大宗隐于其中。
夜色渐浓,薛远峤将云渺悄无声息带回到自己的住处。
月色溶溶在院落中流淌,井字纹窗上映衬出两个人影。
“我先前传音让膳房的弟子送了些吃食过来。”薛远峤心思细腻,虽自己筑基后已辟谷多年,但还是在两人御剑之时便着人备下点心,“渺渺你暂且用些,垫垫肚子。”
薛远峤遭妖兽袭击之伤其实算不得致命,否则宗门中看管命牌的弟子定会察觉,继而派出援手。
但伤势不轻,到底不是一颗回元丹能恢复的。加之方才御剑耗费不少灵力,此刻便急于调息稳固丹田。
“我就在静室中运功疗伤,最多半个时辰。你若困了便去歇息,那床榻我已施过一遍洁净术的。”
云渺在薛远峤心中已然成个瓷娃娃,模样易碎心思更脆弱,因此短暂离去也要嘱咐好几句,“这里平素不会有人来,所以随性些就好,切莫拘束着自己。”
云渺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拽着薛远峤衣袖,又指指自己。
这位问剑宗悟性极高的首徒立刻意会,忙给爱干净的小花猫也施道洁净术。
“哥哥你别管我了。”从发丝到脚尖都一尘不染后,云渺便眼含忧色催促对方快去疗伤。
“好。”看着已经抱起糕点,并且香香甜甜啃起来的某人,薛远峤唇角微弯放心离去。
…… ……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话不是没有些道理。
云渺本就饿着,挑挑捡捡几块合胃口的点心吃完后,原来软乎乎的小肚子,此刻也微微鼓起来。
吃饱喝足,他又身在暖融融的屋子里,难免脑袋一点一点想要睡觉。加之白日里走了不少路,小腿酸软,更是渴望躺在柔软床榻上打滚儿。
因此薛远峤从静室出来后,便发现某只瞌睡虫已经一觉结束悠悠醒转,正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作势要从床榻上起身。
“怎么不继续睡?”薛远峤快步上前。
云渺脸蛋儿都被枕头压得红扑扑,瞧上去煞是可爱,说话也赖赖唧唧的,“我睡饱了,现在不困。”
许是猛然换个环境,一直和他睡在一个屋子里的钟翊也不在,云渺总感觉不太习惯。
不过好在他对修真世界好奇心颇高,便缠磨着薛远峤教自己点好玩儿的术法。
“要学那些,需得先引气入体到达炼气期,如此才算真正踏入修仙一途。”薛远峤轻抚着云渺乌发,“我先为你测试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