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啊?”汪野迷糊了。
“这个汤锅就在柜子上头,我拿下来看看。冰箱里有一只冰冻的三黄鸡,我帮你炖上。”刘聿自然而然地说。
“哦……”汪野从来不进厨房,根本就不会做饭。他爱炖就炖呗,刚好,炖好了等嘉嘉和天元回来一起喝。
“热水壶我也弄好了,没坏,还可以用。”刘聿又指了指正在烧水的家用电器。
汪野盯着电器上显示正在工作的红灯,瞪圆了眼睛。厨房里的一切物品像短时间内集体叛变倒戈,都成为了这个人的部下。怎么自己捣鼓起来它就不工作,到刘聿手里一摆弄就好了!
怎么着,厨具也看人下菜碟?歧视大专学历,盲目崇拜刘聿的副教授身份?
“你不要随便动我家的东西。”最后汪野只能干巴巴地阻拦,“我和你又没熟到这个份儿上。”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我有分寸。是天元和嘉嘉让我动的。”刘聿把手机递了过来。汪野一瞧,眼睛瞪得更大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什么时候和他加了微信好友,还有群聊了?
群聊的名字居然叫[汪野观察小分队]。
刘聿:[粥已经送到,今天汪野的状态不错,还请我进屋喝水了,非常友好。]
嘉嘉:[哇塞,汪哥请你喝水?]
天元:[他居然让你进屋?他没在门口打死你吗?]
刘聿:[没有打我啊,他很好接触,也很温和,并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应激。对了,厨房的厨具我可以使用么?]
嘉嘉:[刘教授您就尽情地使用吧!]
天元:[鸡在锅里,调味料在抽屉里,有时间把鸡炖了吧,多谢多谢。]
卧槽,还真是那两个二百五同意的。汪野脑袋更大一圈,抬眸和刘聿对视,发现他的视觉中心在自己身体的……下半部分。
“这裤衩是黄志嘉买的!”汪野立刻划清界限。
“嗯……很有个性。”刘聿一边说一边干活儿,还戴上了做饭的橡胶手套,“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的学生里面也有很多二次元,能够理解。”
“那你盯着我干嘛!”汪野的身上有些力气了,即刻就要应激。
刘聿回过身去,留给汪野一个平静的背影,人在准备发脾气的时候最好不要对视:“我没有盯着上面的图案看,它材质是纯棉,我只是看它应该很舒服。”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是却让汪野觉得很有力量感,很有知识含量。大概能当人民教师的都有这样的特征,稳定的情绪才能管得住班里的学生……等等等等,我又不是他手下的学生,我为什么要让他管教?
汪野摇摇头,把刚才莫名其妙的话题甩出去:“你要做就做吧,其他的东西都别瞎动。”
“对了,天元说让你按时吃药。”刘聿说话的时候,顺便把堆积的碗筷给刷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儿。”汪野并不习惯被人管着,到茶几边去吃药。
“嘉嘉说,让你喝咳嗽糖浆。”声音又从厨房传来。
“知道了,他俩今天怎么这么磨叽。”汪野还真给忘记了,嗓子里头像吞了刀片,喝水就疼。两大口糖浆咽下,茶几上多了一杯白开水,汪野总不能伸手打笑脸人,吹着热水,心虚地说:“……谢了啊,我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太好,要是骂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干巴巴,硬邦邦,他道歉风格一向如此。
“没关系,有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刘聿停顿两秒还真哼唱出来,“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短短的一句歌词,汪野心里对大学教授那隐形的隔阂淡了一层:“原来你还会唱歌儿啊。”
“汪野同学,我只是教书,我又不是老古板。”刘聿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这么说。”汪野被人猜中心事,心虚来得飞速,但消失也很快。好在刘聿没再和他多说话,又一次进了厨房,叮叮咣咣地切着什么,像是在处理三黄鸡。轻重交替,菜刀剁木头菜板,这声音一下子让汪野回到小时候,窗外细雨连连,外婆在生火做饭,他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窗外的树一直摇晃,像跳舞,电线也跟着摇,像皮筋。小时候他不知道什么叫风雨欲来,只知道睡醒这一觉就可以开饭了……
等到他再醒来,电视机上的挂钟已经快要走过今天,逼近午夜12点,自己的身上盖着被子。一个激灵醒来,汪野身上的药劲儿还没退,这也太粗心大意了吧,家里还有外人就睡着了!
厨房没声,汪野踩着拖鞋冲进去:“你怎么还没……”
“嗯?”刘聿猛然间回过身。
剩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汪野看着已经完全陌生的厨房,不敢认。他们仨都不会做饭,每周请一次阿姨来做大扫除,厨房虽然不算脏乱差,但肯定也不整洁。现在整个厨房被刘聿收拾得焕然一新,使用面积突然增大一倍,灶台和抽油烟机闪闪发光,平时堆积在外头的碗筷和盘子也不知所踪。
“你睡醒了?刚好,汤可以喝了。”刘聿给他盛了一碗,提前和他报备,“是天元拜托我让我先别走,他们马上到家,家里留一个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照顾。”汪野强硬。
“我看厨房有些……”刘聿直接忽略汪野的话,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乱糟糟,所以就着手收拾了一下。洗衣机的衣服洗完了,挂在洗手间。还有,昨天你没拿的那束鲜花我给拿进来了,插进了花瓶里,就放在阳台上了。”
汪野一时无言,这是家里进了一个田螺大小伙子吧?
“现在我该走了。”刘聿也不多留,慢悠悠地摘掉围裙,挂在门后,“他们应该马上就到家了,你别怕。”
“我不怕!”汪野再三强调,这人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吧,那晚上早点睡觉。”刘聿戴上了刚刚摘掉的钢表,从田螺小伙子变回大学教授似的,临走时还顺手拎走了垃圾。汪野站在门口等着关门,门框冰冷,廊灯闪烁,在刘聿走到电梯口时他叫住了他。
“那个!”汪野支支吾吾,“你收拾得特干净。”
刘聿眨了下眼睛,琢磨了一下:“你要是想说‘谢谢’可以直接说的。”
“我没说!”汪野回过头,撞上了门。这人什么意思啊,他以为他是谁?
有了这一天的休息,汪野第二天就上班了,只是门口再也没收到小人书。剧情刚好看到要紧的地方,贵妃正要被皇上杀掉,他也想知道接下来的情节但是又不想开口和刘聿要书。
“汪哥你好了吗就上班?”吕天元还不是很放心,“要不再休息休息吧?”
“就是,要我说就休息几天。”黄志嘉生怕汪野倒下,“昨天我回家看到那束花了,汪哥你拿进来的?”
“怎么可能啊,我不要。”汪野才不收。
黄志嘉倒是一笑:“那是刘老师说给你庆祝生日的……话说回来,汪哥,今年你没过生日呢,怎么补?”
往年就算再忙汪野也会过,今年完全没了心情:“不补了,我现在发现人生追求仪式感纯属无意义,以后再也不……”
“您好,请问是汪汪台球厅吧?请问汪老板在吗?”门口站着一位外卖小哥,手里拎着一个大盒子,“路上有些颠簸,生日蛋糕到了,需要打开验收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汪汪:洗衣机里是不是有自己的内裤啊……
刘教授:嗯,我看见了(微笑)
第18章 短暂的幸福
“蛋糕?”汪野心里震动,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
“蛋糕?谁订的蛋糕?”黄志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纸盒,看着就1米多,“这是什么牌子的啊,这么大?”
外卖小哥点开了手机,念了一个英文的店名:“需要我帮您打开一下验收吗?这家店可不便宜呢。”
“这蛋糕多少钱啊?”汪野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送的,只能是刘聿了。
外卖小哥把手机屏幕转向他:“1999块。”
“多少!”汪野心里再一震,刚才如果说是心灵的地震,那么这会儿就是余震,持续不断,弥漫不散。饶是他再喜欢仪式感也没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就一个蛋糕而已,居然快2000块钱了?
疯了吧?店家为什么不去抢呢?
它明明可以去抢,却给我一个蛋糕,我真心地谢谢它啊。
“1999啊。”外卖小哥还重复了一下。
黄志嘉和吕天元的下巴已经掉在了地上,这个价格都快赶上他们仨上大学时候一个月的合伙生活费了。果然城里人就是玩得花,蛋糕里头塞金砖了吧?
价格如此之高,倒是给汪野为难住了。这礼物肯定是刘聿送过来的,除了鲜花他还打算给自己买蛋糕,而这个价格汪野实在没法说“我不收,您拿走吃吧”这种话,要是两三百的蛋糕,说不定汪野还真的送给外卖员,不想莫名其妙地收下礼物。
“您现在验收吗?”外卖小哥又问了一回,显然还有别的工作。
“那……验收吧。”汪野只好咬牙签收,反正价钱已经问到,一会儿直接把钱转过去就好,就当是……分手之后送给自己的大礼,犒劳自己温和地走出了失恋。
那盒子相当大,前台的小桌都放不下,只能放在台球桌上。汪野把自己独有的6号桌收拾出来,请外卖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肉粉色的绸缎丝带根根拆开,刚才还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全老老实实地站在外卖员身后,和他们小时候的模样神情毫无差别。
那时候,他们站在蛋糕店外头,眼馋、嘴馋地盯着玻璃后头的生日蛋糕。那时候的蛋糕不贵,却从没有一块属于他们。过生日时他们就去看,然后假装在外头买下,指着这个说“这给你”,指着那个说“那给我”,然后在店员出来问的前一秒三个人如树倒猢狲散,跑得比谁都快。
像拆一份凝聚了所有美好回忆的礼物,现在他们眼睛里都是放光的。不光是汪野,吕天元和黄志嘉都不知不觉挂上笑容,已经闻到了蛋糕的香气。
“路上有一点颠簸,但是我特别小心,应该没什么事。”外卖员最后把半透明的上盖掀开。
汪野、黄志嘉、吕天元,三个人同时把脑袋弹过去。
“托您过生日的福,我也是头一回见这么贵的东西。您这位朋友可太敞亮了,真豪气啊!”
在外卖小哥的称赞声中,它彻底亮相。汪野一瞬间不知道该说这是雕塑艺术品还是蛋糕,也终于明白它的价格为什么这么贵。半分钟之前汪野还觉得商家是抢劫,是挂羊头卖狗肉,是城里人有钱没处花,现在他诚心诚意地佩服,并且甘拜下风,这种蛋糕值得上1999的天价,买了不亏,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许愿池?”汪野脱口而出。
它是一个巨大的许愿池,第一眼看过去就充满了轴对称的美感,像乳白色的石头雕刻而成,细节处理得非常逼真。这个喷泉分成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的形状都不一样,最下面是四叶草,象征着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好运气。花纹太精美,像是把教堂里唱诗班的小天使全叫了出来,栩栩如生,每一个小天使手里的乐器都不一样。
天使翅膀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好似忽闪忽闪就能飞起来,把好运和祝福洒满人间。
最妙的还是它每一层的水面设计,完全是透蓝色,应该是用果冻模拟了液体的颜色,水面还有层层涟漪,静态中悄悄地加入了动态美。
而池底沉着巧克力做的白色、淡粉色珍珠以及许愿金币,每一枚金币都有正反之分。
“签收吗?”外卖小哥打断了他们的欣赏。
“收收收,我收。”汪野马上点头,见过蛋糕全貌之后他已经不舍得不要,天王老子来了这都是他的生日蛋糕。确定收货之后汪野特意将外卖员送出店,心情已经按耐不住,再一扭身,掉头往6号桌跑。
“都别动都别动,这我的!”汪野把兄弟往后拉。
“哇塞,我真是大开眼界了,好浪漫啊。”黄志嘉咽了咽口水,“从前我以为最好的蛋糕都在好利来,现在我的审美上升了一个层次。而且它还不是中看不中用,它好香!这肯定不是翻糖蛋糕,只顾得好看却不好吃那种。”
“是动物奶油吧?还有奶酪味。”吕天元虽然活得粗糙,可鼻子却好使,“这怎么吃啊?咱们是从第一层开始吃起,还是拿着勺先挖蓝色果冻?”
汪野恨不得用手机把他砸晕,咋咋呼呼地呵斥:“你真要吃啊!老子都不舍得吃!”
“可……蛋糕不就是吃的嘛,但是你别说,我真不知道从哪里下刀切,一切开美感就没了。”吕天元啧啧摇头,忽然左右找起来,“手机呢?我先拍几张照片吧,一会儿发朋友圈显摆显摆。”
“对对对,拍照拍照。”黄志嘉一溜烟儿去拿手机。
台球厅因为有这么一个大蛋糕,彻底变香了,汪野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光站在旁边欣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也想说几句话评价评价,夸夸它多好看,但此时此刻只有词穷,以及无止境的震撼,顺带包含着一丢丢的不可置信。这是一份非常完整的礼物,连盒子上的绸缎都印着“happy birthday”,仪式感给自己拉满。他心脏怦怦跳,指尖微热,忽然间小乡镇的蛋糕店从他的面前消失了,那些贫瘠的、消极的、带着苦味的回忆也融进了许愿池里头。
好像他不再是那个啃着手指头看别人吃的孩子,有些感受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切,有什么的啊,不就是一个蛋糕……没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也能买。”汪野甩了甩脑袋,却没忘记先拍照。蛋糕太大了,离近了根本拍不下,他只好倒退两步,镜头对准前方。
黄志嘉也在蛋糕旁边站好了姿势,比起剪刀手:“天元你先给我拍合影,我再给你拍。”
“成,一会儿多给我拍几张啊。”吕天元也捏着手机。汪野还没来得及让他们帮自己拍合影,却想起了该办的事还没办,于是往店外走了几米。
点开了短信息,他按照手机号给刘聿打了过去。
刘聿马上下课,但这时候不能接电话,所以先任由手机在兜里震动着。下课后他马上到外头回拨:“喂,是我,我刚刚在上课,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我一猜就是。”汪野其实拨号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忘记刘聿是大忙人,有严格的课程表,和自己这样的自由散漫不一样,“那你现在方便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