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只见宁采臣头戴方巾，身上背着一个书箱，长相清秀，气质干净, 一副普通文弱书生的样子。
不过从其骑马的利落劲看，倒是一个很果决的人。
“宁兄, 你要去哪个书院？”
苏离只从方掌柜那里知道宁采臣要去书院求学，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一个。
宁采臣松了松缰绳, 与苏离并肩而行, 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道：“嵩阳书院，书院中有一位姓赵的夫子是我的蒙师，我此去就是去拜访他的。”
嵩阳书院？那可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虽然比不上国子监, 却也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了。
也难怪方掌柜让宁采臣跟着他们, 嵩阳书院正在去蜀山的必经之路中。
苏离颔首, 淡笑道：“嵩阳书院可是闻名天下啊，那就提前祝宁兄高中了。”
接下来的谈话中，苏离一边和宁采臣谈论学问，一边暗中打探着他的其他信息。
在得知对方还未成家，也未曾定亲, 只有一老母在家后, 他心中确定了自己遇到的应该是还没有遇到小倩的宁采臣。
苏离心中不由激动起来，舅舅在, 宁采臣也在，小倩故事中的两个重要人物都到了，有没有可能会在路上遇到兰若寺？
小倩的故事可是他前世唯一看过关于聊斋的影视剧，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荧屏上那个眉间带着轻愁的聂小倩形象，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聂小倩是否也像影视中那样风华绝代。
由于照顾体质文弱的宁采臣，苏离和燕赤霞都有意降低了马匹的速度，宁采臣率直健谈，性情爽朗，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是不觉得寂寞。
一番交谈下来，宁采臣对苏离的学识钦佩不已，苏离也邀请对方将来去京城时去找他，连燕赤霞都觉得这个书生很对他的脾性。
到了傍晚，燕赤霞看出宁采臣的疲惫，绕了点路找了个小镇的客栈歇下。
苏离便趁着夜间再次进入了琉璃洞天中。
“公子！”一进入洞天，苏离就被一群身着彩衣的天女围住了。
牡丹手上抱着小老虎，笑容满面的握着小老虎毛茸茸的小爪子对他摇了摇，“叶子，快给公子请安。”
小老虎憨头憨脑的看着苏离，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小舌头。
苏离心中一乐，走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暖烘烘又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也许是因为诞生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离，小老虎表现的很是亲近，不但主动用头蹭着苏离的手，嘴里还发出嘤嘤的奶音，露出白肚皮想让他抱。
“这家伙。”苏离笑骂，手上却不由自主将小家伙接了过来。
感受到苏离的气息，小老虎终于老实了，一双小肉爪竟然不自觉的开始踩起奶来，满脸惬意的样子。
牡丹捂嘴笑道：“呀，它是把你当妈妈了吧。”
众天女也纷纷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苏离无奈，只能抱着赖着不走的小家伙，不过，他倒是能感觉到天女们经过昨天后，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着了。
他走到槐树下，仰头看向茂密的枝叶，上面已经多了不少槐角，都是收进来的伥鬼。
众天女站在他身后，眼巴巴的望着他，牡丹小声问道：“公子，您今天还去土地庙吗？”
苏离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眼中的渴望，笑道：“想出去玩？”
众天女连连点头，见过外面的世界后，原本习以为常的苦修就变得寂寞起来。
苏离笑道：“好，那就带你们一起去。”
他将小老虎托付给槐树照顾，然后带着众天女穿过了木门。
白光闪过后，眼前出现的景象却是让苏离一愣。
原本遍布灰尘的神庙竟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墙角的蛛网和杂物也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地面上的青色石板。
供台上，面目模糊的神像被擦得干干净净，供桌的桌布也换了一个新的，上面还摆着黄铜的香炉和新鲜的供果，甚至还有一把野花。
最让他意外的是，原本空荡荡的香炉上竟然插满了供香，随着苏离的到来，香炉上无色烟气向着他飘来，随着香火入体，一声声祈祷也从他的心头响起。
“求土地爷保佑，保佑我王二狗今年丰收，风调雨顺，粮食满仓。”
“土地爷保佑，保佑我老母身体安康。”
“土地爷啊，我那小孙儿就托给您看着了，求您让他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吧！”
“土地爷，小女希望能嫁个如意郎君，求土地爷保佑……”
随着每一个声音响起，苏离眼前都会不自觉浮现出祈愿之人的形象，冥冥之中，自己好像和他们多了一些联系，识海中的光点闪烁着，全都是信仰自己的人。
不仅如此，苏离还在墙角发现了两个正在雕刻的石像，从大致的轮廓看，似乎是一男一女，大小比土地神的雕像要小许多。
苏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雕的是牡丹和金甲力士吧，只有这两位和自己一起出现过。
在寺庙中待了许久的牡丹面带喜色的道：“恭喜公子，神庙重现生机，香火大盛，必然是和那天您救下的凡人有关系。”
苏离点点头，如果那两个石像雕刻的真的是天女和金甲力士，那土地庙的变化必然与张耀祖有关，因为只有他真正见过这两个存在。
苏离又带着众人走出了土地庙外，发现庙门口的杂草也被修理干净了，门窗上的朱漆上了一半，还有不少工具就这么放在空旷的地方。
不远处，一些砖瓦整齐的码放着，估计是准备着扩建。
相信要不了多久，整个土地庙就能焕然一新了。
看到这些改变，苏离不由有些激动，一种成就感充斥在心间，当初助人时他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如今得到的完全是意外之喜。
苏离心中升起了一丝干劲，他翻阅着神识中的光点，恨不得立马再找一个人帮他解决问题。
找来找去，不是太大不切实际就是暂时解决不了，直到点到一个声音最大的。
身形瘦弱的老妇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土地神保佑，老身已经时日无多，希望能在梦中再见一次死去的孙女，黄泉路上也有个慰藉。”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深重的哀色，再次叩头，眼中流出两滴浊泪，发出宛若哀鸣的低泣声，“求土地老爷怜悯。”
苏离目视着这道幻影，心弦突然被触动了，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枯瘦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声音慈爱，“乖乖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你还有奶奶呢，奶奶会一直陪在乖乖身边的。”
可惜的是，那个爱他的老人还是没有抵抗住死神，在他穿越的前夕去世了。
“牡丹姐姐。”苏离轻声唤着，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仿佛噙着水色，“陪我再走一趟吧。”
牡丹看着少年的神情，微微一怔，从认识苏离开始，他总是强大的，意气风发，仁善又聪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年脆弱的一面。
牡丹目光柔软了一些，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点头道：“好。”
苏离袖子一挥，众天女和他的身形便一起消失在了土地庙中，不一会，又出现在了一个阴暗狭小的茅草屋中。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缩在破旧的被褥中，眉间微微蹙着，仿佛正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苏离和牡丹对视了一眼，一起进入了老妇人的梦境。
第44章
梦境的迷雾慢慢散去, 出现了一副热闹的场景。
“新郎来啦，新郎来接新娘啦！”
鞭炮噼里啪啦，喜庆的唢呐和铜锣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的笑声, 一派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绣着鸳鸯的喜轿在大门口停下，穿着褚红色衣服的轿夫们精神的站着，迎亲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 胸前的绢花殷红如血。
“恭喜啊！”“恭喜。”“燕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姑娘, 成婚后可要对燕儿好一点啊。”
“同喜，同喜。”“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待燕儿的。”乡亲们嘴上说着吉祥话, 新郎也一一回礼，春风满面。
外面迎亲的阵仗热热闹闹，屋内也不冷清。
“吉时已到！新娘子该出发了。”
喜娘笑吟吟的来到一个瓦房前，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姥姥。”穿着红色喜服的少女紧紧握着老妇人的手，她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面容姣好, 此时却梳着妇人发髻, 泪光盈盈，“燕儿不想离开您。”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傻话呢。”老妇人目光虽满是不舍，却还是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手，“嫁了人, 以后就有了个依靠, 燕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看着自己亲手养了十六年，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般的姑娘, 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拿起一把银梳子，一边梳头一边叨念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梳完头，老妇人恋恋不舍的拿起一旁放着的红盖头，亲手将盖头盖到了少女的头上。
口中同事碎碎的嘱咐道：“记得到了夫家好好过日子，勤快一点，邻村的刘家二老都是和善人，从小看着你长大知根知底，肯定会好好待你的。”
最后，她扶起盖好盖头的少女，想到日后再也不能常见，眼眶中终于抑制不住泪意，擦着眼泪道：“丫头，记得有空多回来看看姥姥啊。”
“姥姥。”少女也低泣起来。
“莫哭莫哭，今天是新娘子，别把妆哭花了啊，哭花就不漂亮了。”老妇人哄着，亲手将少女扶到门外，一路目视着少女踏上喜轿。
唢呐声起，吹吹打打的队伍再次出发，宛如一条红色游龙，带着少女开始全新的生活。
老妇人落寞的看着人群离开，心中空落落的。
到了傍晚，原本清朗的天空却开始变得乌云密布，入夜后更是直接刮起了风。
老妇人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刚出嫁的小孙女，在家中担心的坐立不安，而且不知为何心慌的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到半夜的时候，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轰隆的巨响，地面隐隐开始震动起来。
老妇人一下子就惊醒了，她一个翻身跌下了床，脸上满是惊恐。
村子里也有人反应了过来，很快响起了急促的敲锣声，有人在外大声喊着，“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大家伙快出来！不要再待在房子里了！”
密集的锣鼓声传遍了全村，一盏盏灯火亮了起来。
“别睡了，都别睡了！”
“快从屋里出来，地龙翻身了！”
村民们穿着蓑衣和斗笠，一个个从屋子中奔出，淋着暴雨来到村中晒谷子的空地上，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