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跆拳道黑带被鼻青脸肿地扔到了大街上。
“妈的,还是没打过。”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脏污的地面上,呸地吐掉一口带着血的唾沫,自嘲地笑了起来。
异国他乡,没有人关心一个亚洲人的死活,简青云也乐得轻松。他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动弹,只想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一样等待着天亮。
太阳也会照在他的身上吗?
行人在他身旁走来走去,简青云忽然睁开眼睛,正巧对上了皱眉近距离打量自己的乔卿。
“卧槽,还真是你小子啊!”乔卿被他吓了一跳,但立马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怎么,你已经天怒人怨到被人在国外寻仇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简青云看了他一眼,暗道一声倒霉,又把眼睛闭上了。
“跟你讲话呢,怎么不理人?”
乔卿想了想,了然道:“懂了,你是觉得没脸见我了。不过倒也不必这样,你不是第一个输给我的,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输给我又没什么丢人的。”
“滚。”简青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导都学会骂人了。”乔卿故意用大惊小怪的语气笑话他,“我是带剧组出来度假的,你呢?一身酒味,跑哪喝酒去了。”
简青云没说话。
乔卿也不急,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虽然坐下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当时简青云闭着眼睛,没发现。
“真不要包扎一下?”他问道。
“不用。”
“你妈又找你事了?”
“有也习惯了。”
乔卿厌恶简青云平时笑面虎的样子,但也讨厌他如今一棍子打不出屁的状态来,他扭头盯着地上伤痕累累的青年,忽然伸出手,按在了简青云的伤口上。
“嘶€€€€你他妈有病吧!”简青云瞬间睁开眼睛,朝他破口大骂。
乔卿笑道:“这才有个活人气。”
简青云嘴角一抽,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你。”
“除了我以外,这犄角旮旯的地儿也没人愿意搭理你了。”乔卿犀利道,“到底怎么回事?先说好,我时间有限,再不说我走人了啊。”
简青云沉默了许久,就在乔卿耐心耗尽准备一走了之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了。
“乔卿,”他哽咽道,“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
乔卿看了看他,点头道:“羡慕我是应该的,毕竟我这么优秀。”
简青云:“…………”
他服气了,红着眼睛瞪着乔卿:“你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乔卿挑眉,“怎么,还没习惯我的行事作风吗?”
不可否认,乔卿这样的态度也让简青云觉得放松了不少,他艰难地爬起来,后背靠着街道的墙根,慢慢讲述起了自己的童年。
“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小时候,我也被她带着来过一次这里的沙滩。”他轻声道,“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那时我以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后来我发现,我的母亲,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看出来了,乔卿心道。
但这一次他没有打断简青云,而是去街边买了杯橙汁,让简青云润润喉咙缓解了嗓子的干咳,方便继续往下说。
“我大哥出生时,她还没有这样极端,但可能是随着年纪增长和对财富权力欲望的增加,她对待身边人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她在我的卧室里装了监控,从小到大,小到穿衣大到上学,就连我每天喝水的量也要遵循她的安排。”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偷偷让家里的园丁帮我养一只小猫,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但后来被她发现了,我的小猫被她装进麻袋里,亲手开车反复碾压,最后成了一摊肉泥……”
乔卿真诚询问:“没人给令堂请个心理医生吗?”
简青云扯了扯嘴角:“我大哥请过,然后那个心理医生在诊疗中途被她突然发狂连捅好几刀,重伤送进ICU,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最后是花四五百万才摆平。”
乔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时候我还很傻,我总是想要第一,哪怕不择手段也好,只要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我都愿意拼了命的去做。”简青云喃喃道,“可随着我长大,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了,我就像是她的提线木偶,像是一个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随着她的心意被肆意摆弄……”
听到这里,乔卿却不禁想起了《后羿》中的一则片段。
在这段经过改编的剧情中,后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将部落里雕刻着太阳的铜柱推入火山岩浆,然后将其融成了十根长箭,背负着长弓,长途跋涉回到了家乡,却遭遇了族人的误解和驱逐€€€€从某种角度看,倒是和《不落之日》的剧情略有神似。
乔卿个人认为,那段情节是简青云迄今为止最巅峰的献艺,既有西西弗斯反抗命运却惨遭失败的悲剧色彩,又融入了传统华国史诗英雄移山填海的壮丽,算是非常有思想的一次神话新编。
但现在想想,简青云之所以会拍摄这样的情节,应该也是糅杂了一些他自己内心压抑多年的情绪吧。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虽然我也的确不太喜欢你,但我自认为伪装得还算不错,”简青云说,“直到今天,跟那帮人打了一架,我才明白原因。”
“我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虚假的空壳角色,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作为导演,你应该一眼就看出来我拙劣的演技了,怪不得。”
乔卿笑起来:“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倒挺讨喜的,看来挨打也有好处。”
“……你他妈的,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我吗?”
简青云郁闷道,被乔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少来,我的彩虹屁可不是给你听的。而且就算你找回天性了,也别动不动在我面前妈的妈的,小心我真把你丢大街上自生自灭去。”
简青云看了一会儿头顶的蓝天白云,忽然偏头,望向了乔卿。
乔卿也在发呆。他今天早上是偷溜出来的,这两天被封缙云按在别墅大床上做了个死去活来,到最后稍微碰一下就发抖,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必须得出来喘口气缓缓。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简青云的眼中,如果说原来的乔卿是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野猫,现在就是一只被阳光晒透了,只想在主人怀里懒洋洋伸懒腰的家猫,那双清澈漂亮的猫眼里,仿佛也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一颗饱满到汁水都快溢出来的果实,诱人、多汁而甜蜜。
简青云喉咙紧了紧,突然问道:“你要不甩了封缙云,跟我好吧?”
乔卿猛地回过神来,怒道:“你丫找抽?”
“开个玩笑,别当真。”简青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乔卿皱着眉毛观察了一会儿他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觉得这小子果然是在没事找事。
“起来吧。”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率先站起身,然后勉为其难地朝地上的简青云伸出手,“带你去我们那边包扎一下,要是记者拍到咱俩现在的样子,就成著名大导演惨遭谋杀,横尸街头了。”
“挺好,至少还能拉你当个垫背的。”
简青云笑眯眯地拽着他站起身,这回笑容总算不是那种看得让乔卿心里发毛的假笑了。但因为身上的伤势,他一下没站稳,差点又一头栽倒,乔卿赶忙扶住他:“哎,哎,你别是骨头断了吧?这我可扶不动你啊!”
幸好,这时候封缙云也看到了他们。
他原本只是来找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大清早愤然离开别墅出走的乔卿,见简青云这个凄惨模样,自然也乐意搭把手€€€€当然,要是封缙云知道就在几分钟前,简青云竟然还在撬他的墙角,那肯定就不会有如今的好脸色了。
两人把简青云送到了别墅区,又喊来了一位私人医生帮他检查,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看来跆拳道黑带还是有些用处的。”简青云在上药的时候还在跟乔卿开玩笑,“刚才我已经发微博承认比赛结果了,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乔卿一脸理所应当地坐在他旁边玩手机:“你看过我的电影了?”
“看了三遍。”
“你那部我就看了两遍,”乔卿说,“所以果然是我赢了。”
简青云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就输给你了……”
“输给我怎么啦?”乔卿瞪他。
“好了,别打扰简导休息了。”封缙云提着保温盒从外面走进来,他把保温盒放在床头,又笑着对乔卿说,“下午想不想一起去玩游艇冲浪?我教你。”
“好耶!”
乔卿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立马把躺在床上的简青云丢到了脑后,在出门前勉强安抚了一句:“你慢慢养伤吧,微博不急着发,不发也行。”便兴冲冲地跟着封缙云出门了。
简青云看着在自己眼前紧闭的房门,有些怔怔出神。
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睛,拿起了放在床边乔卿给他买的新手机€€€€钱自然是要还的,但简青云就当这是乔卿买的好了。然后他拨通了大哥的电话,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喂?大哥,是我。”
“等我回国之后,你那边应该也准备齐全了吧。”
“嗯,好,就这样吧,签字的时候我会配合你的。”
“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他说,“作为儿子,我会给她住最好的精神病院,请最好的医生,开最贵的药……”
“但是她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当晚,简青云还是发了那条微博。
@导演简青云:“@导演乔卿,恭喜乔导,成功斩获五十二亿票房。这次我愿赌服输,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而乔卿对此的回复是:“赌狗要不得。”
网友们一片绝倒。
“这俩经过这次比拼,反而关系变好了,是我的错觉吗?”
“可能不是……我作为乔导多年铁粉,几乎看遍了他所有的采访、活动和各种视频,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如果乔导跟一个人这么说话,那就说明他把那个人当朋友了。”
“呃,突然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邪。教啊邪。教,但确实有点,他俩的cp超话叫什么名字?我关注一下。”
“别了吧,圈里人谁不知道乔导和封影帝是一对,现在他俩都半公开了,还嗑就有点不礼貌了吧。”
“礼貌?我都写h文了还谈什么礼貌?有点搞笑,不过就算这俩是真的谈了,谈这么久都没公开,感觉也不像cp粉吹的那么真啊。”
“就是,说不准没两天就分了呢。”
简青云登录小号带完节奏,又换了另一个小号,给诸如“迟早要分”、“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之类的言论纷纷点了个赞。
另一边。
封缙云靠在床头刷着手机,本想放松一下,却越看脸色越冷。
乔卿不明所以地凑过来看,封缙云却熄了屏,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乔卿如遭雷劈:“你不让我看你的手机?你居然不让我看你的手机!”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大声逼逼:“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就说嘛,男人一得手就容易变坏,果然却道故人心易变……”
没等他说完,封缙云就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巴,把乔卿亲得浑身发软,迷迷糊糊连舌头都差点忘了收回去,这才哑着嗓子说道:“没有不让你看。”
“那你刚才在藏什么?”
封缙云眯起眼睛,从乔卿委屈愤怒的神情下看出了一丝隐藏很好的笑意,心道好哇,这小骗子果然已经看到了,是在故意逗他呢。
“明天上午,应该有空闲吧?”
乔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立马鸣金收兵,卷起被子飞快地往后缩:“没空!我要……要去找费……唔!”
“别管姓费还是姓简姓王八,”封缙云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凶狠地吻了上去,“我才是你老公,听到没?”
乔卿是想强烈抵抗的,只可惜封将军神勇,一路攻城略地,无往不胜。纵横捭阖之下,他很快就溃不成军。到最后神智崩溃之际,别说老公了,连爸爸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这种话都喊出了口,逼得封缙云双眼发红,胡乱吻着怀里泪迹斑斑的青年,恨不得按着人往死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