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家?!”
江时心里“咯噔”一声。
他冷眼看向挂断电话的许所长。
许所长再次抹了把脸,面色沧桑了不止一个度,“我安排过去的同志说是他家里没人,周围邻居也问过,至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了。”
“问过他的工作吗?”
许所长沉思了下,“只有小超市的老板在跟他闲聊的时候隐约提起,好像是找了个帮忙放牧的工作。”
说到这儿,他话音顿了顿叹气,“可我们这儿是藏区,以放牧为生的人家有很多,涉及地区非常广,就按照我们这种乡镇派出所的资源能力……”
许所长愁的拔掉了好几根头发。
“江站长,不是我不帮你,也不是我们不作为,实在是资源就这点,整个派出所加上我,正式警察也才四个,辅警四个,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警力了……高原地区复杂,没有监控……”
江时知道许所长不是故意推辞,乡镇派出所的资源确实难以解决这种问题。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就这样算了。
那人一天抓不住,日后就会有更多小生命落入他手里,然后在无尽的虐待中消散生命。
今天的猞猁是幸运的,恰好因为女王晚归他们决定在山上过夜,恰好猞猁找到的是他们……
那其他动物呢?
那人是在一个月前进山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猞猁并不是他下手的第一只野生动物?
光是想到这些江时的情绪就有些把持不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愤怒。
他看向许所长,“劳烦许所长将这件事上报,再帮我指明一下附近的牧区,然后能不能再借我两个对山上熟悉的人?”
许所长还没说话,旁边的林业局局长就开口,“后面这个交给我,我那里有很多从小就是在高原地区放牧的,对高原地形很熟悉,肯定能帮上你。”
江时道了谢,觉得有些情况还是需要演一演,然后道,“最后,劳烦从给我一张那人的照片和沾有他味道的衣服。”
这话说完,毕星然和成峰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
其他人却还是满脸疑惑。
许所长答应江时的要求,但还是提醒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毕竟都是我们的猜测。”
“江站长,我是说万一……万一那个人不是……”
“我会跟他道歉,并且承担他的一切追究。”
江时看着他,眼神一片清明。
许所长说不下去了。
其实如今讨论到这个程度,有前科那位的嫌疑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
但他们是警察,一切都要看证据说话,即便许所长自己心里也偏向是那人。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切怀疑推理都是扯淡。
但……他看着江站长那个年轻人。
算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们这种乡镇派出所能够管得了的。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找,他们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好。
许所长没再说什么,江时也住了嘴。
现在刚刚凌晨,不管他有什么打算黑灯瞎火的都实施不了。
尽可能的静下心来,江时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下。
不多时毕星然也靠过来。
“江哥,成哥刚刚联系了顾厅那边,虽然他没法跨省给我们行方便的,但是说了让你放手去找,不管什么手段都行,只要能把人找到,有证据,那人肯定就逃不掉了。”
顿了顿补充,“我国对于非法猎杀野生动物的刑罚还是很严重的,像他这种已经是情节极其恶劣了,最后再有他之前被拘留的记录,肯定能判个十几年。”
江时有些头疼的捏捏眉心,“但愿如此吧。”
别看江时刚刚说的时候意气风发,信心满满。
但实际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青藏高原太大了,气候也多变,不像是在秦岭的时候,气候维持在一定的情况下,就算是下雪也有周围的树木石头作为气味参考,能把王锦蛇的嗅觉发挥到最大程度。
但……
就目前来说,高原一天之内可能会出现四个季节,雷雨天会将那个人残留的气味全都洗刷干净。
风雪会掩埋一切痕迹,等风雪散去,地上就再也没有可以让他们参考的有用信息。
唯一好一点的或许就是大风。
狂风或许会将对方的气味席卷过来,但同样的,狂风也许会将他的气味吹的更远。
漫无目的的找显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思来想去,最好用的办法还是从天上着手。
他能想到的天空帮手只有金雕一个,但那么大的地方,金雕显然是不够用的……
江时想到了那群兀鹫群。
或许可以跟它们谈谈条件?
江时思绪翻转,只要是能想到的就统统往计划表里塞。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等在外面。
不管是许所长也好,还是搞了几十年的动保人,被捕猎的野生动物他们看过不少。
什么被砍成几节的,被残忍肢解的,什么样的都有,但至少那些动物都是死了或者是在麻醉中被迫害。
而这只被虐待的野生猞猁……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残忍剪断尾巴,被剔掉腿上的皮肉……
兽医从里面出来,先是看了眼江时然后安抚,“没事了,命保住了。”
江时一瞬间泄气,脚下踉跄了下,被成峰扶住。
还好,保住了。
即便这只猞猁以后可能都回不了野外,但命还在……动物园可以接收它,至少还能活着。
野生动物可以死于同类争斗,死于天敌竞争,但……唯独不应该死在人类的手上。
命保住了,但这只猞猁还需要在被严格监管许久。
它的尾巴因为被直接截断,只要缝合伤口,包扎好,后续无非就是少一截短一点的问题。
最严重的是它被剔的能见骨头的四条腿。
“光是从伤口严重程度上考察的话,这只猞猁起码已经受伤两天。只要是能给它缝回去的皮肉我们都尽可能的给它缝回去了。但是它身上更多的还是没法缝回去的不得不直接切除……”
腿上的肉被切除,只留下骨头……
江时光是想想就心慌的忍不住掐住虎口。
“它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每天都要观察伤口的情况,如果缝合的地方有发炎就需要进一步手术,将坏死的皮肉再次切除。”
“而那些骨头……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它的自愈能力不错,能再长回去一层,不需要太多,至少要把骨头全部包起来,否则以后它会经常面临感染发炎。”
还有一句话兽医没说。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程度,他只有安乐一个建议。
江时的心随着兽医的话止不住下坠。
说来也是讽刺,完全是人类作的孽,最后却全是动物来承受。
猞猁被转移进了氧气舱。
从体型看,这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年轻雌性猞猁,正常情况,它此时的体重应该在十八到二十公斤,体型保持在九十厘米左右,尾巴的长度最短也不应低于十五厘米。
可现在躺在氧气舱的这个小家伙。
体重最多在十二三公斤,体型倒是保持在九十厘米上下,但尾巴却远远不足十厘米。
它的四肢,尾巴全都缠着刺眼的白色纱布,小小的身型就那么躺在那个不太大的氧气舱里。
好久好久胸口才会起伏一次。
其他人已经不忍再看,扭头出去。
毕星然拍拍江时的肩膀,“江哥,我看得心酸就先出去了。”
江时点头没说话。
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霞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透过透明的舱门照在小家伙的身上。
麻醉还没醒,但它像是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脑袋微微动了动。
虽然着急寻找虐杀猞猁的那个人,但江时担心猞猁醒了看不见他会害怕,还是坚持要等猞猁醒了再走。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小时。
上午九点的时候,猞猁终于醒过来。
它像是有目的的,刚从麻醉中苏醒,就迫不及待的转着脑袋到处看。
等看见就站在氧气舱旁边的江时时,它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你还在。”
猞猁的叫声远不如它外表看起来那么霸气。
有点类似于乌鸦,只会发出“嗷”的单音节。
大多数人在正常情况下听见猞猁叫都会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但此情此景,想来是没有人能笑出来的。
没有医生的允许,江时不敢打开舱门,只能隔着门抚摸了下它的脑袋。
“是,我还在。伤口疼吗?”
麻药还在生效,江时其实是知道它不疼的,但江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