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成箫摇头,“我今天没晚留。”
“哦,这样。”
陈英从柜台下掏出塑料袋子,替成箫把东西装了进去:“给你装好了,一共四十三。”
“还是记在你妈账上了。”
成箫接过袋子,小声道:“谢谢陈叔。”
“客气。”陈英摆了摆手,“对了,你妈她最近怎么样?还能来上班吗?”
成箫脸上露出了笑:“她身体好多了。就是心情还是不太好。”
“我妈说再过两个星期,她就来帮您打下手。”
陈英闻言松了口气。
“不急,还是得先把病养透彻。”
门口的铃声响了,零星进来了几个客人,陈英冲成箫道:“行了快回去吧,我也来客人了。”
“替我跟你妈道声好。”
成箫从小卖部出来时,赶上下班的点。街上的行人和车子都多了起来。
他和蒋曼容租住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区,紧挨着农贸市场和老人才市场,拥挤熙攘。蒋曼容生了几场大病后,他们就搬到了这里。
蒋曼容文凭不错,读过大学,还是最不错的几所之一,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找到过几份不错的工作,他们跟着蒋曼容的工作地点住,要比现在住的好上一些。但她总是莫名其妙的被辞,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租房地点也跟着变了又变,到最后反倒是病倒了不能干活了,才安顿了下来。
成箫站在街道旁,狭小的路口没有红绿灯,电动车自行车机动车挤在一起,行人在缝隙里穿梭着抵达街对面。
成箫踮着脚小心翼翼从中穿行而过,好不容易到了路对面,抬手发现陈英给他的袋子破了个小洞。
他盯着看了看,最后把袋子抱在怀里,用胳膊堵着,往家里走。
成箫那年十二岁,但有些东西他不是不懂。
蒋曼容仍然年轻,病痛没能带走她的美丽,她本身的性格也好。无论是陈英,还是吴立群,屡屡向他们伸出援手,都并非是大公无私。
他们有所求,但不代表他们不是好人。成箫年少,却分得清真心和别有图谋。
无论是陈英还是吴立群,都能给蒋曼容有保障的生活。成箫盼着蒋曼容好,但他也知道,蒋曼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她不是没有将自己托付给过别人,不是没有相信过别人。但她一片真心换来了那个男人的骗婚跑路,到最后钱也没了,孩子也没保住。
她的身体也是从那个时候垮掉的。
不仅仅是身体状态在变差,蒋曼容的心理状况也越来越堪忧。
大病要花钱,积蓄都用来医治自己。蒋曼容一心觉得,是她自己想要追求幸福的自私,害了成箫。
没有钱,成箫被迫放弃了太多资源。竞赛,夏令营冬令营,尖子班……
她活在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愧疚中,一日比一日颓废。
迈进楼道,成箫拉了拉书包背带。
那里面装着漂亮的成绩单和培训营名单。
她看了,心情会好一点吧?
成箫隐隐有些期待。
他加快了步伐,朝小区门口走去。
一直以来,他回家走的都是同一条路。但不知为何,今天的小区门口似乎格外拥堵,一些行人无所事事地晃悠在门前,像是在看什么,还有些骑着车子的人把车停下,对着小区门口正拍着什么。
成箫小心地绕开人群,走进小区前,往旁边看了眼,明白了交通堵塞的原因。
小区街道的斜前方正停着一辆漆黑的轿车,流线的车型,车头上立起的名牌昭示了它的价格不菲。
成箫不知道这样的车究竟值多少钱,只知道无论多少,它都显得和这片街区格格不入。
这或许就是它被围观的缘由吧。
成箫转过视线,没再看那辆车,抬脚迈进小区。
傍晚的时间,小区的院子里总是很多,但今天要格外多一点。似乎都在兴致勃勃地聊些什么,成箫猜测,多半和门口的名贵的车有关。
不知为何,成箫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他向亭子里看去,众人又似乎只是在聊自己的事。
他向自家楼道看过去,那里站了几个穿着西装的人。他们抽着烟,互相交流着,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从那几个人面前走过。而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那几人几乎是目送着他走上了楼。
是他想多了吗?
成箫有些不解。
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太会和他们家扯上关系。
他强迫自己忽视各种思虑,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迈至家门口。
开心点。
他暗暗想。
他带回家的是好消息,是能让蒋曼容高兴的好消息。
他提起个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锁,用力推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他甩掉鞋子,把买来的东西随手扔在鞋柜上,摘下书包,慌慌张张从里面掏出成绩单和文件,抓在手里,从玄关往客厅跑。
“我跟你说,吴老师告诉我了个好消息!他说我能……”
他话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
客厅里,蒋曼容正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她面前,坐着成箫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的穿着和楼下站着的人有些相似,可气质却更偏向人们口中所说的上位者。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男人转过头看向了成箫。成箫看着男人的面容,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熟悉。
“小箫?”蒋曼容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紧张地看向成箫,“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成箫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出于一种直觉,他不想让自己要说的话被男人听见。
蒋曼容见他半天说不出话,小声问道:“怎么了?”
成箫小心翼翼地看了男人一眼。
注意到他的举动,蒋曼容似乎才回神,有些生硬地开口。
“看我,我都忘了跟你们介绍。”
她走到成箫身旁,扶着他的肩,对男人道:“这是小箫。”
她又将成箫向男人推了推。
“小箫,”她艰难开口,“叫爸爸。”
爸爸?
他忽然不太明白蒋曼容的意思。
这个男人日后会变成他的继父吗?他们又要搬家了吗?
他都不认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会对蒋曼容好吗?
他咬了咬唇,小声开口。
“我能先叫叔叔吗?”
蒋曼容怔住了。
她有些慌乱的拍了拍成箫的肩,低声斥责道:“说什么呢?这是你爸爸啊……小箫,你得叫爸爸。”
“没事,不急。”男人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成箫面前。他微微弯腰,视线和成箫平齐。
他语气温和,面色和善,像是不想让成箫感到冒犯或害怕。
“是我缺失他的童年太久了。”
他扶住了成箫的肩,温声道:“没关系的小箫,你叫我叔叔就行。”
那是成箫第一次见到成弘量。
早已接管了成家,年轻的,人模人样的成弘量。
就是那一刻,年幼的成箫意识到了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的血脉联系。
原来男人面孔的那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源头竟然是他自己。
十二年来蒋曼容对于他的生父闭口不谈,成箫从不去问,但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
他或许是被蒋曼妮领养的,或许父亲是做什么保密工作的不能露面,又或许是他的生父早早就死掉了,却独独没想到他的生父会是个衣冠楚楚的有钱人,开着名贵的车,还有一群穿西装抽名烟的下属。
这不现实,他也不喜欢。
他没回成弘量的话。
气氛有些尴尬,蒋曼容诗图打圆场。
“对了小箫,你刚刚进门的时候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不是?”
她低头看着成箫,也看着他手里捏着的几张纸。
“是你手里拿着的这些吗?我看看……”
她探身,从成箫的手里接过了成绩单和文件。
回来的这一路,成箫幻想过无数蒋曼容可能有的反应。
欣喜,雀跃,感动,欣慰……
哪一种,都不是面前这样的平静。
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匆匆对折,没再看第二眼。
“妈……”成箫拽了拽蒋曼容的袖子。
“嗯?”蒋曼容似乎才回神,“啊,挺好的……”
“是什么啊?”成弘量忽然站起身,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