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是这么个不高但低的名次?”
为什么偏偏是一百名?
承乾殿内,暗卫头领沈琅轻手轻脚地掀开窗户翻入,单膝跪地,沉声道:“禀殿下,是一百名。”
大皇子陈阑从桌案前抬头,脸色冷漠,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表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朝人扔去枚令牌,冷声道:“接着探。”
沈琅从承乾殿偏门退出去的时候,二皇子陈砚也同样得了消息,之后在书房内静坐了很久。
与此同时,听到消息的还有文武百官。
内阁里,萧怀民无奈地摇了摇头。户部公堂,萧叙将一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账簿翻来覆去算了十遍。北镇抚司诏狱抬出的尸体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京都某处茶楼发生了争执,各大赌场内,有人赢得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
仅仅一个下午,京都城的风向似乎都因为这个消息变了不少。
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或喜或忧,唯有晏南机在听说此事之后笑着同少卿江逢典提起了某件小事。
“城南的桂花是不是快开了?”
《诗经·尔雅》中有言:逆流而上曰泝洄。
陌上花开,该回来的人总是会回来的。
……
这一个下午,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嗅到了不对劲。而扶摇宫两丈高的围墙仿佛恪尽职守的卫兵,牢牢地将这场风波挡在了外面。
墙外各大势力暗流涌动,墙内却是一派祥和。
萧洄这个当事人便在这样的氛围下安然地度过了一下午。
经过上午的事,学堂内已经很少有夫子向他提问了,倒是乐得清静。
申时末,学堂散学。
萧洄将动过的书籍玉简规规矩矩地整理好放在一边,准备拎着个空书袋走人。
刚走到门口,便有学子叫住他:“萧兄!”
萧洄转头看向来人:“何事?”
那人指了指他桌上堆着的山一样的书籍,委婉道:“萧兄,今日课堂上夫子讲的,你都会了吗?”
“没有。”
学子愕然,“那萧兄不拿点书回去温习一下吗,夫子说过两日要考的。”
进扶摇宫,皆是为了考取功名,为了青云直上。这里的学子几乎人人挑灯夜读,悬梁刺股,一个比一个卷。
每日背着沉重的书篓上下学,恨不得把书日日背在背上。其努力程度非常人能理解。
然而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扶摇宫学子在外时无一不是数一数二的天才,但所谓的天才云集之后又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
他们最羡慕的就是晏南机萧叙这样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与他们乃是云泥之别。
之前萧洄也在这些“天才”之列,但现在却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就像原本遥不可及的星星变成了流星突然落在了你面前,让人惊喜又意外。
他们还…挺愿意和现在的萧洄相处的。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上前与人搭话。
“你刚来,好多进度没跟上。要是不嫌弃,我们都可以帮帮你。”
该说不说,大兴朝不仅在历史上查无此朝,就连科举的方式也闻所未闻。
萧洄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打听过了,在这个朝代,科举不考八股文,而是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十项制艺,内容复杂繁多,比后世的高考有过之而不及。
萧洄压根儿没动过科考的心思。
不过这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不好意思拒绝:“谢谢兄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卓既白。”
青云台第三,卓既白。
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卓兄,多谢好意,我家里有书,家里人天天盯着我呢。”
这话是骗人的,自他回去后,萧家人就没怎么管过他,随便他怎么浪,不学习都没事。
但这种事可不能拿出来说,毕竟这里的人都是把读书看得比生命重要。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宽对方的心。
“既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卓既白伸手,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本书,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之前做的一些笔记,萧兄若是不嫌弃的话…”
萧洄打断他:“不嫌弃,谢谢卓兄。”
接过书简后,萧洄把它揣进空荡荡的书袋里,又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作为回礼。
这是他之前闲的没事自己雕的。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卓既白惊讶极了:“没想到萧兄还会这个。”
这是一只麻雀,雕刻的很到位,就连羽毛的细节都处理的很好,由此可见雕刻之人的刀工非常不错。
萧洄道:“卓兄若是喜欢,改日再送你一个,我雕了好多。”
卓既白忙道,“那就多谢了。”
他本欲同人同路一段,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梁笑晓与沈今暃二人相携而来,看这路线,明显就是冲萧洄而来。
思索到某层关系,卓既白邀请的话变成了道别:“我还有事,先告辞。萧兄,明日见。”
卓既白离开之前,又朝沈梁二人打了声招呼,点头之交,算不上热络。
等人走后,梁笑晓便又笑着凑过来,全然没有在人前的矜持,好似两人早已认识多年一般。
“萧兄弟,又见面了。”
萧洄眼含笑意,客套道:“难道不是你二人专程来找我的吗?”
“哈哈,什么都瞒不住萧兄。”梁笑晓笑着拱手。
萧洄回礼:“这还用瞒吗?”
就连卓既白都能看得出来,不是很明显么。
三人相携走了一段路,从学堂走到扶摇宫门口。散学时,正门一般不让进,学子都是从偏门出去。
这一路上也没人开口,他们就沉默着走了一路。
直到到了偏门口,萧洄已远远瞧见灵彦,以及他身后的季风和马车,他才不得不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梁笑晓。
“梁兄,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梁笑晓道:“什么都瞒不过萧兄弟。”
他从袖子里抽出张烫金色的请帖,上覆金箔,远远就闻见淡淡的梅香。
“实不相瞒,我二人今日前来是想邀请萧兄于十日后赴京郊牡丹亭,参加我们的春日宴。”
“春日宴?”
“是,届时会有许多名人雅士聚在一起,谈古论今,长谈阔论。”梁笑晓意有所指道:“萧兄的两位兄长也会去。”
“我二哥也去?”萧洄挑眉,有些意外。
显然觉得萧珩还能放平心态跟人相处有些惊奇。
还以为他二哥名声已经差到无人敢与之同路的地步了。
梁笑晓知他心中所想,无奈道:“其实这春日宴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从太|祖年间起便是由青云榜上之人主持,这是不变的铁律,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不能随意违背。”
“你二哥虽然近些年来……”他话没说尽,只道:“但毕竟是青云榜中人,才华在那,人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而且能受邀参加春日宴之人,都是一门心思钻研在学问上,心气儿不知多高,不会同普通人一般的。”
萧洄说:“这么说来,梁兄你也是咯?”
梁笑晓没答,反而说:“我今年十八,虚长你两岁,暂且称你为贤弟,可好?”
萧洄说:“随意。”
“这是请帖,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挺希望你来的。”他道。
说着,杵了杵一旁干站着的沈今暃:“是吧沈兄。”
沈今暃点头,惜字如金:“是。”
萧洄用折扇将他递过来的请帖往回一推,客客气气道:“谢过梁兄好意,不过不必了,十日后我不一定有空,替我谢谢大家。”
“贤弟再斟酌斟酌吧,这请帖你先收着。”
“不必,真的不必。”萧洄面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此事就此作罢,萧洄先行一步。”
说完,转身就走,也没给他们留人的机会。
“你说说,看起来这么瘦这么乖一人,怎么就这么不好相处呢?”梁笑晓环胸,侧着,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石壁上,盯着萧洄离去的单薄背影,如此感叹。
沈今暃问:“不好相处么?”
梁笑晓说:“难道不是吗?”
沈今暃道:“比之萧二哥和宋大哥呢?”
“……”梁笑晓哑然片刻,“那其实还是有点好相处的。”
……
回了萧府,萧洄把书袋扔给灵彦,吩咐道:“把里面的书好好地收起来,再叫人把我那副棋给我搬到院子来。”
之前他闲的没事,打算做一套棋。
当然不是围棋,而是后世的国际象棋。
前世的时候,他没什么朋友,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思考,一旦思考起来,他就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
下的就是这种国际象棋。
来到这个朝代,原身的处境比他好不了多少。一个人沉下心来的时候倒是想念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