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要脸啊?”萧珩嗤笑。
萧洄:“……”
说得像他不要脸一样。
晏南机一身黑衣干练, 腰间配了把长剑,像是刚办完事。
他把长剑取下平放在双腿上, 瞥了人一眼, 问萧珩:“你说他干什么?”
“当哥哥的说弟弟你也要管?”萧珩语气臭了吧唧的, “晏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晏南机眉毛一挑,偏头看向萧洄, 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认真询问:“我可以管吗?”
萧洄下意识点头:“……可以。”
晏南机目露满意,萧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心虚地掀开车帘看了眼这人上车的位置。
是汪府。
丧幡还没拆。
萧洄放下窗帘, 兀自说着:“那天说好要把大氅洗了再还你的, 可是我忘拿走了,手帕倒是洗了, 但是我又忘带了。”
他解释道:“可以缓几天再给你吗?”
“这个没关系, 手帕可以送你,不用还。”晏南机目光停在他手上, 问:“伤好点没?”
“好多了,多亏了二哥给我的药。”说到这, 萧洄想起来自己上他车的目的, 忙对萧珩道:“谢谢二哥, 药很好用, 伤口一点都不疼了!”
语气软软的, 讨好的意味十足。萧珩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谢我干嘛,谢你那便宜哥哥去啊。”他语气很别扭:“反正我看你也挺喜欢人家。”
还洗手帕呢,到底谁是亲哥?
“谁喜欢他了?!”萧洄立刻反驳,心虚地瞥了眼对面的人。
这可不兴乱说啊哥!
萧珩无所谓改口:“哦,那就不喜欢。”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是喜欢。”
“不能这么理解。”萧洄忍不住扶额。
萧珩这个死gay,自己都找了个男朋友了还不知道这玩笑不能随便开么。
晏南机嘴角轻轻一勾,很淡。
但还是被人捕捉到了。
萧洄无语地看过去,怎么,才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谁站你这边的是吧?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
“谢谢。”
哎,挺可惜的。
少了一个能在江湖上说话的哥哥。
一道很轻的声音传来。
“举手之劳。”
马车小幅度震了一下,萧洄膝盖不轻不重地撞上个什么东西。
有点硬。
他默默退开一点。
萧珩想起来正事,便问:“结果如何?”
“都招了。”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晏南机微微张开腿,体贴地为他挪开位置。
长剑被他拿下,立在马车的另一边。
这样一来,萧洄的双腿便落在了他的□□。
有点尴尬。
萧洄头都快缩进衣服里了。
“……”
古代人的衣袍大多宽松,萧珩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一门心思放在案子上:“怎么说,是我说的那样?”
前段时间,工部侍郎汪长宣死于火灾,泰兴帝命令刑部和锦衣卫共查此案。刑部和锦衣卫一直不对付,刑部尚书穆同泽仗着自己在这方面权力大,把所有证据捂着不放,导致锦衣卫查案时束手束脚。
既然有人上赶着卖苦力,萧珩乐得清闲,索性放手不管了。
别人需要功绩来晋升,他萧不为可不需要。
就这么查了几天后,按照刑部写的奏折内容来看,这个案子查得还挺顺利的,因此没到三天就宣布破案。
从案发现场到人证物证、作案动机,完美符合逻辑,抓捕和审问流程堪称近几年办案的典范。
刑部上下一众因为这个案子在朝堂上被百官夸了好几天,以穆同泽为首的刑部左右侍郎见到锦衣卫的人恨不得把“嚣张”二字写在脸上,就差指着鼻孔骂人了。
北镇抚司那几天一直是低气压,好些个性情暴戾的恨不得带上兄弟们杀上门去,一呼百应,差点酿成大祸。
最后还是萧珩出手拦住了他们,道事情可能没怎么简单。
果然,两天后此案被递到大理寺复审的时候,被查出了问题。
晏南机从作案动机里拎出一个漏洞,他没告诉任何人,而是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查,几乎全部推翻了既有的记录,和刑部送过来的细节大相径庭。
“汪长宣其实不是汪长宣,他原名叫汪长林。”
三十五年前,黄河水讯,豫州受难。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儿子举家搬迁至清河投奔亲戚。谁知,在他们赶至清河前一晚,亲戚一家被仇人灭门。
这两个儿子便是汪长宣和汪长林,他们是一对双生子。
母子三人流落至郊外杏陈家村,幸得好心村民收留,在村落的后山脚下有了个落脚之地。
投奔前,汪氏曾去信一封,提及自己及两个儿子。想必此刻,那些人也看到了那封信,知道几天后会有人投奔上门。
不惜得灭满门的仇,必定是血仇。
恐怕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母子三人,他们没如约入府,想必这群人正满清河地寻找他们。
如今仇人在暗,为了活下去,汪氏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藏了起来,对外宣称她只有“汪长宣”一子。
弟弟是汪长林,哥哥叫汪长宣。
小时候弟弟不如哥哥聪明,汪氏每次都把弟弟关在家里,久而久之就弟弟便心生怨恨。
明明是双生子,明明都是汪氏的儿子,哥哥能正常地活着,弟弟却只能被关在屋里,看着哥哥交朋友、上学,看着他娶妻生子。
就算破天荒地能出门,也要顶着哥哥的名字,模仿哥哥的一切。还被母亲耳提面命地吩咐,不许乱跑不许乱看不许乱说话。
一切对哥哥来说有污点的行径都不能做。
他生来是有名字的,可到后来,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叫什么。
终于,多年后,汪长宣不负所望得以金榜题名。全家人都在欢呼,村里人也送来贺礼。
汪长宣衣锦还乡那天,流水宴摆了三天三夜,从村头摆到了村尾。
所有人都在恭贺汪长宣,汪长林偷偷撬开了锁,藏在屋后静静地看着。
弑兄杀母那天,汪长林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冷静地规划好了所有,笨了一辈子的人头一回这么聪明,他成功地杀死了自己唯二的两个亲人。
连同他兄长的妻女,无一幸免。
从此,世间与他再无瓜葛。
至此,他终成了汪长宣。
陈家村后山脚下的那间茅草屋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半月之后,工部多了一个为人精明、处事圆滑的员外郎。
“汪长林还是聪明,知道自己不如哥哥博学多识,进入翰林院肯定会被怀疑。”萧珩皱着眉道。
汪长宣比他做官早了不知道多少年,等他入仕的时候,对方早已在朝中站稳了根基。
他并不了解此人。
“他是很聪明,第一次杀人就对自己最亲的人下手。”晏南机眼神沉静:“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汪长宣的女儿没死透,不仅如此,还能蛰伏十四年,潜伏在他身旁,成了杀死他的一把刀。”
“也算不到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他母兄身上的事,有一天会在他身上重现。”
“汪长宣的女儿,你我都认识。”
萧珩瞬间便有了答案,脱口而出:“碧娘!”
晏南机点头,“是她。”
“怪不得。”萧珩左手拍右手,他就说哪里怪怪的。这么一联系起来,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难怪能在汪府找到那枚玉佩。”
他当时觉得那枚玉佩找到得有些牵强,对方明明有很多种时间可以将玉佩带走,但偏偏没有。
一开始他有些想不通,可在联系之后的事后就明白了。
她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心狠却依然善良的女子。按照汪长林对碧娘的信任,她可以有多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他,但是她选了最容易暴露的一种。
甚至还怕官府查不到她头上,专门把犯案地点选在自己名下的宅子,特地将玉佩落在汪府,特定引诱最是公正廉明的大理寺去搜查汪府。
甚至还想着,如果没被定罪,从诏狱出去后也要闹到大理寺。
他原先是真以为此女是心中不服,现在想来是故意想让大理寺插手。
她在期待能有人将她绳之以法。
因为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等一下。”萧洄没忍住插嘴。
两双眼睛看过来,萧洄歪了歪脑袋,说出自己的疑惑:“你们刚才说碧娘是汪长林的侄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碧娘后来不是成了汪长林的外室……他们两个□□啊?”
萧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