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点头,将昨晚萧洄的想法同他说了。“本来这事昨晚就该告诉你的,但当时忙着花满楼扩建的事,给忘了。”
他俯身,目光在名册上划过,道:“反正我是答应他要写了,你呢?”
温时在萧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手指在他喉结上按了按,道:“如果你答应,我就不帮他写了。”
到时候全以你的名义。
以你萧珩的名义。
萧珩搂着他,一时间沉默。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习惯性蹙起眉头,死死捏着那本名册。
他没注意到自己搂着温时的手也在用力,温时感觉到了,也不觉得疼。而是半趴在他肩头,很轻很轻地抚平男人皱起的眉心。
温时感受着萧珩心脏的跳动,手指从眉心落下,到鼻梁、嘴唇、下颔……最后他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脑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偏头亲了他一下。
然后道:“二郎,你有一个好弟弟……”
萧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搂着温时在座位上枯坐,盯着厚厚的一沓名册发呆。
太阳爬到正中央又逐渐落下,门窗大开,书房内地上相煨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厨房的温书遥遥瞥见那两道身影,心知今天晌午又要推迟吃饭了。书童已经习以为常,给锅里烧上热水,再把煮好的饭菜轻轻放在蒸笼里热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脖颈上,萧珩才缓慢回神。
他温柔地抚上温时的脸颊,然后在对方额头上印下一吻。
温时嘟囔了两句,只能听清喊了“二郎”两个字。萧珩将人打横抱起,离开书房。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名册自己翻了两页。
走至门口,萧珩回头看了一眼。
他想,他可能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
……
老夫人寿辰,秦氏和王芷烟打算带她去广寒寺上香求平安。曾氏信佛,几乎整天待在佛堂里,也就是去广寒寺才能把她叫出去。
三娘母同坐一辆马车,曾氏坐在中间,王芷烟和秦氏分坐在她左右。曾氏怜爱地抓着两位媳妇的手放在膝上,感叹道:“许久未出门,竟也有些紧张。”
王芷烟给老人捏着肩,道:“那孙媳以后天天陪祖母出来一遭,就不紧张了。”
曾氏笑着摇了摇头,“人老了,精气神没年轻时候充足,天天出门怕是遭不住。”
她想起萧怀民近日早出晚归,便问秦氏:“怀民近些日子夜里可能安睡?”
萧怀民有个老毛病,一忙起来就容易睡不着觉,时常睁眼到天明。
他睡不着,就会起身看公文,连夜点灯惊得秦氏也睡不好。
秦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昨儿个娇娇给我出了个主意,刚把方子递到药铺,准备今晚上试试看。”
王芷烟一听就道:“小叔子如此聪明,他说的肯定管用。”
“管用什么啊。”秦氏无奈道,“自个儿都没睡好呢,还给他爹出主意。”
前些日子秦氏去南院看他,要不就是没回家,要不就是在忙。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却瘦成那样,让她心疼不已。
曾氏也听说了自家的乖孙儿去大理寺当官的消息,她安慰秦氏道:“孩子长大了,是该锻炼锻炼了,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总不能让他一直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中吧。”
秦氏道:“娘说的是,但媳妇还是更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哪怕就当个纨绔也行,他父兄又不是护不住。”
她被六年前那场祸端吓怕了。如今京都有关萧洄的言论越来越多,秦氏害怕小儿子锋芒过盛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不是每次都能如此幸运的。
王芷烟道:“娘,您别担心,长渊和爹爹一定会护着小洄的。”
曾氏不太赞同。
“你们俩呀,是关心则乱。”曾氏道,“我虽也舍不得娇娇吃苦受累,但人,总是要成长的。”
成长的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没有人能陪伴他走完一生。
这一路上有风也有雨,有机遇业有磨难。经历了磨难才能成长,是福是祸都需要走过才知,越早成长越有经验,在面对危险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你们如此护着,不是保护他,反而是害他。”曾氏道。
她脸上带着时间留下的痕迹,平静的眼神背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波涛。
她生长的那个年代,并不太平。见过歌舞升平的盛世,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乱世。
“倘若有一天,他出了事,我们都不在身边,当如何?”
六年前便是个教训。
萧家人把萧洄保护得太好了。
这些道理秦氏都懂,可她就是舍不得。
“那孩子从小身体就弱,一直这样下去,我怕他哪天会出事……”
“大郎和二郎这个年纪便开始独自承事了,怎地到了三郎这儿,你又犹豫了?”
是这个理。
秦氏道:“我总觉得亏欠他什么。”
她有六年不曾见过萧洄,在他最需要父母的年纪被狠心送往金陵,不知道他在那里可曾怨过他们。
会不会被同龄人嘲笑没有父母,会不会觉得孤独。
但往来的书信中,全是他在金陵的趣事逸闻。
他从未抱怨,他说他很开心。
“我更希望他能说一句想我。”
而不是绝口不提,如此懂事。
她不需要她的孩子如此懂事,将苦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她怕她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苦,而她却不知……
曾氏安慰道:“秦家好歹是名门望族,没人敢惹他的。”
王芷烟也道:“是啊娘,小叔子如此人物,是断不会委屈自己的,他不和您说,一定是没遇到。”
“小洄很厉害的。”
秦氏已经红了眼:“可是那么长的时间,怎可能一次也没有。”
第72章 临江仙 10
蹲在墙边的萧洄突然打了个喷嚏。
佟瞎子转过身:“可是受凉了?”
邹生凉凉道:“还真是个病秧子, 如此暖和的天也能受凉?”
现在已经是五月,快到春末夏初。气温比三四月那会儿高了不少,出门已经不需要披风了。
“没受凉。”萧洄揉了揉鼻子,道:“就是鼻子有些痒, 估计有人在想我吧。”
“哟。”邹生来了兴趣, 凑过去,“哪家姑娘?”
“什么?”佟实商听话只听一半, “萧大人看上了哪家姑娘?”
萧洄大言不惭, “怎可能只有一家, 好多家也说不定。”
毕竟他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是啊,你多好啊。”邹生意味深长道, “这小模样,就算是男的也惦记。”
佟实商从来没看清过萧洄的长相,但即使是模糊的轮廓,他也能想象出来。
少年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他无比赞同地点头:“说起这个, 萧大人如今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您家里可有帮您物色?”
“……”萧洄满不在乎,“我还早吧。”
“不早了。”佟实商严肃摇头, 道, “您现在十六,七月就满十七, 离及冠不远了。男儿成家立业永远是重中之重,如今您也算是‘立业’, 成家也该提上日程。”
他帮忙算了算:“现在开始物色, 十七岁提亲, 十八岁完婚, 十九岁生子。不是在下说您, 是以您的身子,越早成亲越好,拖得越晚,子嗣堪忧啊。”
萧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邹生听得捂着肚子直笑,憋都憋不住:“佟瞎子,你说话比我还狠,平时也不见你这样啊。”
佟实商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他从现实角度出发合理地分析:“萧大人身子骨本就弱,年纪一旦大了,可能那方面会跟不上……”
萧洄绷着一张脸:“哪方面?”
邹生举手抢答:“当然是房事啊!”
“我知道是这意思……”萧洄想了想,还是觉得无语,“你们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起来就这么弱???
萧洄觉得自己那地方挺正常的啊。
邹生收了笑:“意味着什么?”
萧洄严肃道:“意味着你们将会被我打死。”
他虔诚地将手放到心口,“我将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
邹生挑眉,提起剑,“来一场?”
萧洄摇头,“我们高手从不轻易出手。”
邹生乐了:“那谁出手?”
不远处,晏南机出现在院门口,颀长的身影打在,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我。”
晏南机站在院门外,负手朝里走来,颀长的身量在地上打出一抹高挑的身影。
邹生偏头看过去,觉得好笑:“晏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往年萧洄没进评事院的时候,他和闻人瞎子三人一月可是难得见上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