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搭着他的手下马,见到萧叙后点头致意。温书跟在后头下车,手里抓着马车缰绳,踮起脚看了看,发现门口也没个人迎,搔了搔头,茫然道:“怎么没有人啊,马厩在哪…我们应该把马拴到哪里啊?”
萧珩:“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三个人一起踏进清园大门的时候,院里所有人都望过来,“来了来了,萧洄你大哥二哥二嫂来了。”
“二嫂”这个称呼一出,门口三人一同挑了挑眉,动作之默契。
萧洄从晏南机怀里抬头,嗷了一声,冲去门口,“你们来啦?大哥,大嫂还有我两个侄儿呢,他们怎么没来?”
“你大嫂带着他们回娘家了,你这儿全是男人,她不来也好。”
“大嫂回娘家,大哥你不跟着去真的好吗?”
“王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这清园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来。”
清园建府至今,还从未有人登门过。
以往,大家只能够在外面瞧着,靠那点子想象力幻想里头的景致。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登门机会,即使是萧叙也不想错过。
“听说这里都是你亲手布置的,来,带大哥参观参观。”
“一会儿吃完火锅带你去。”萧洄看向温时,道:“阿时哥,你来看。这就是我新发明的火锅,你一会儿吃着要是觉得不错,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让花满楼把拨霞供做成这样的,保证卖得火爆,老规矩,你七我三………”
两人手挽着手走远,萧叙收起伞,抖掉上面的雪末,放在树干边上靠着,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头:“听说今年年关你要陪他回一趟西楚?”
萧珩不是很想跟他交流这个问题,磨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皇上允许此事?”
萧珩喉结上下滚了滚,道:“知道,陛下还额外给我派了任务。”
萧叙点头,又问:“那爹娘知道这事儿吗?”
这话不太好回答,萧珩沉默了。而萧叙仿佛知道他会是这反应似的,自己给出了答案:“我都能得到的消息,爹也应该知道吧。”
“临行前,记得去跟爹娘请辞。”
“嘁。”萧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
“小洄知道吗?”萧叙又问。
这回萧珩乐意回答了,像是找到个什么口子,不住道:“一还没及冠的小鬼,还轮不到我给他报备,他也不像是什么事儿都跟我说的人。”
清楚地感知到这句话里的幽怨,萧叙微微笑了笑,眼神环视场间,轻声道:“你们啊,还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我有时候见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想,为何我当年没有这般多的同道之人呢?”
他是整个大兴朝最年轻的官员,这个“最”字就代表着唯一。在萧珩还没出生的那四年。萧叙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学习,一个人默默跟在萧怀民身后,“临摹”那笔“萧”字。
无一人与之同道,他一人走在最前边,看尽人间三千雪。
萧珩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只比你小四岁。”
萧叙却说,“在我眼中,你与小洄一样。”
“谁跟那小鬼一样。”萧珩一脸不爽。
“那你那日将他带走后,都做了什么?”萧叙笑了笑,“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以听听么?”
那天萧叙也在场,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没来得及追上去。
萧珩下巴一仰,不无骄傲道:“想知道?自己问他。”
——
大朝会结束那一天,萧洄被萧珩拎到了西园。
温书被打发出门了,长清站在门口候着。萧洄被他二哥拎到对面坐下,温时坐在他们旁边,拿着本账簿在对账,时不时瞥一眼这长相有七八分像的兄弟俩。
有温时在,萧洄背脊稍微能坐直一点,几秒钟之后更是敢鼓起勇气与之对视。
他这动作如同试图反抗的白猫,落在萧珩眼里压根儿不值一提。
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扣了扣,这是传统的、上位者的审讯的姿势。
“老实交代吧,别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
这阵仗,今儿个萧珩想必是要将事情全部解决。看他神情,此事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萧洄坦白从宽,萧珩应该不会过多纠结。
但偏偏萧洄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是一句:“晏南机呢,你把他弄去哪了?”
“……”
温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你管我把他弄去哪了。”
萧珩压着怒意道,牙齿磨得咯咯直响,“等收拾完了你,我再去收拾他。”
萧洄认真问:“那么,二哥要怎么收拾我呢?”
“别转移话题。”
萧珩撑着太阳穴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离他远点,怎么到头来还是搞在一起了?”
“别用搞这个词,不合适。”
“让你别转移话题你不是找抽。”萧珩皱起眉,对着温时道:“之前考虑到你的年纪,便没把这事儿告诉你,谁知道晏西川这小子这么混蛋,连十六岁小孩都能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我知道。”萧洄打断他,“我知道他喜欢男的。”
萧珩没忍住爆了个粗口,“你知道个屁。”
“好吧,在动心之前我确实是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跟他,是我先动的心。还有,”萧洄纠正了一个错误的点,“我跟他接吻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我跟他在一起也已经十七岁了。不像你……”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的温时,慢吞吞地将没说完的话补上:“不像你,是实打实的对一个十六岁少年动些不干净的心思。”
萧珩:“……”
萧洄毫不客气地接他的老底,“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十六岁少年的滋味有多好,我是知道的。」这么比起来,你还不如我们家那位呢。”
“……不是。”萧珩一脸头疼地看着自家媳妇,“你怎么连这也跟他说。”
先前萧洄回京时,萧珩担心他被晏南机拱走,为了表达自己猜测的可信度,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只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句话居然会传到萧洄耳朵里。
温时嘴角噙着笑,晃着手里的账簿,“他现在是我的摇钱树,可不得帮着他点。”
萧珩简直没了脾气。
他又看向萧洄,对上那么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莫名地卸了一口气,憋了许多天的火气突然就散了一半。
也不想纠结了,只是想要个答案。
“你方才说,你先动的心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呗,”萧洄耸了耸肩,态度尽量洒脱,但他的神情却是异常认真的。
“二哥。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就那个姬铭。”
“对,差点忘了这事儿,你知道他俩……?”
“知道。”萧洄认真道,“我说过,我跟他很像。”
像是想到个什么离谱的事儿,萧珩脸色变了又变,有点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不会是——”
“是的,我跟他一样,都喜欢晏南机。”
“我说过我们两个很像。”
只不过一个是日久生情,一个是一见钟情。
——
时至今日,萧珩觉得这也是有够离谱的。见他不想多说,萧叙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边刚坐下,晏之棋和宋青烨也到了,拴完马的长清和温书跟在后头。
“人齐了。卫影灵彦,开锅上菜!”
萧洄自制的火锅底料被烧开,一阵扑鼻的香味传遍了整个院子。温时鼻尖动了动,当即决定让花满楼以后都改为提供这种火锅。
人有点多,几个桌子拼在一起凑成一道长桌。趁着下锅煮的这个功夫,萧洄带大家去一旁调蘸料,并亲自给大家展示了几种常见的配比。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配蘸料,长清趁机凑到最边上,站在季风旁边,目不斜视道,“小季风,好久不见。”
季风因为这个名字懒得搭理他。
长清倒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递给他,道:“给你的,新年礼物。小季风,新年快乐。”
季风这才分给他片刻心神,没立刻接,而是在他脸上的面具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那个礼物上,以一种“你是笨蛋吗”的语气,道:“新年还早着。”
“我知道。”长清又把礼物往他那推了推,说:“我又不傻,这是提前给你的。”
季风面无表情:“提这么前?”
“嗯。要不了多久,就要跟我家大人去西楚了,今年就不在京都过了。”
长清道,被面具遮住的双眼弯了弯,“到时候西园没人了,还得拜托你和小灵彦去帮我们看看院子,照顾一下蔬菜和花草。”
季风垂着眼,过了片刻还是接了。
“你们要去多久?”
长清:“不清楚呢。”
季风又问:“我家公子知道么?”
长清答:“应该不知道,大人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
季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偏开头道:“哦。”
锅底的碳火烧得很旺,里头的食物没一会儿就浮起来了,十几双筷子下去,一下就见了底。
又一份菜下下去。
萧洄让卫影抗出来几坛酒。
“以前我在金陵的时候酿的,刚运回来,给你们尝尝鲜。”
萧叙喝了一口,“不错,这酒叫什么名字?”
“绿蚁。”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