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将池:“……”
一旁走过去的牧雨希忍不住笑出声, 她哥还真敢说啊。
她一抬眼€€, 正撞上燕将池扫来的视线, 脚步一顿, 旋即立马加快速度跑远了。
【有的人啊,一问一个不吱声,到底在心虚什么(doge)】
【澈老师哈哈哈哈,好会扎心一男的】
【我不信你不知道男朋友那么不正常的原因!!!】
【可怜小公主, 又被瞪了, 燕总你有本事瞪一个男朋友!】
【那是必然不敢的】
燕将池收回视线, 慢吞吞地挪着轮椅淡淡道:“喝了些酒,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澈穆桓“唔”了一声, 弯弯嘴角,过去那个人倒是酒量好得很,几坛的陈酒下肚,仍旧眼€€底清明,站在摇曳的灯火下,见他过去,还能舞一套枪花助兴。
澈穆桓这么想着,忽然又顿了顿,偏了偏头忍不住想,又或许是那会儿便是醉了?那人平日里也少见那么兴奋。
燕将池不知道澈穆桓在想什么,只是看青年€€的视线时€€不时€€地往自己身上瞟一眼€€,叫他忍不住绷紧了身体,深怕被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所幸,澈穆桓没再说什么,两人也顺顺当当地回了房间,洗漱了一通。
“洗好了?那过来,躺好。”见燕将池从浴室里出来,澈穆桓拍拍大床的床沿,对燕将池说道。
燕将池闻声僵在浴室门口:“……什么?”
“按摩一下,日常护理,不是么?”澈穆桓看向€€燕将池的双腿,“一天下来,不难受?”
燕将池心脏轻轻一紧,他都快忘记陛下要€€求学习的那套按摩手势了,也低估了对方的认真。
他眼€€色暗了暗,目光落在掩在浴袍下的双腿上,然后他低低说道:“……难受。”
澈穆桓闻言眉头皱紧了些,又拍了拍床榻:“那还不快过来?怎么不早与我说?”
燕将池垂着眼€€,操纵轮椅来到床边,双臂撑着扶手两侧,将自己支起,他看了一眼€€澈穆桓,浅浅笑了笑,解释道:“只是习惯了,但是你这么说起,便觉得是有些难受。”
澈穆桓听见燕将池这么说,他用力抿了抿唇。
不过未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撞倒了什么小推车的声响。
燕将池脸色微变,旋即撑着床便要€€坐回轮椅上,低喝道:“什么人?”
澈穆桓见状拦下了燕将池,把人按回床上安抚道:“大概是你的团队,他们在外面准备东西呢,估计撞到了什么。”
澈穆桓话音刚落,果然门外的主治医师探进来一个脑袋,脸上表情还有些不自然,讪讪轻咳一声:“抱歉,打扰到两位了,马上就收拾好,燕先生请再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准备好。”
燕将池这才发现原来外边客厅里还有自己带来的那队护理团队的成员。
“……他们也在?什么时€€候来的?”燕将池压着嘴角。
“你洗澡的功夫。”澈穆桓说道,起身去客厅那儿看了两眼€€,果然是撞翻了小推车,难怪动静那么大,他好笑地摇摇头,又折返回来,坐回燕将池的床边,揶揄玩笑道,“日常护理你还忘记了不成?还是说想偷懒?”
燕将池抿了抿嘴:“……我以为是你来……”
“嗯?当然,但我需要€€在专业的指导下多联系几次。我可不想把你弄伤了。”澈穆桓笑道,他挑挑眉,“之前还拒绝我,原来心里还是想要€€的嘛€€€€”
他拖长了声音,调侃着眼€€前总是一副故作板正的男人。
在他印象里的燕将可不总是现在这副模样,年€€轻时€€候的男人像是一匹烈马,脾性热烈分明,一逗就会有反应,生气也好,笑也好,又或是哭的样子€€都格外鲜活。
而如今面前的男人,澈穆桓总是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过去的许多影子€€,却又处处不一样了,以至于他有时€€便忍不住地想要€€打趣对方,想让对方脸上的表情多一些,也想对方打开一些。
燕将池在澈穆桓打趣的视线下果然有些着急,刚洗好澡的皮肤都泛着点红,也不知道是被热水蒸出来的,还是被澈穆桓激出来的。
“我€€€€”
“咳,燕先生,现在我们方便进来吗?”康复主治医师在门外浅浅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他们可不敢在门外再多听些要€€命的私聊了,他们生怕再听下去,就不是打翻一个小推车这点程度了。
€€€€过去做康复时€€的强度可比眼€€下的寻常肌肉酸痛痛苦不知道多少倍,他们都没见男人表情变化一下,现在却是对着那个年€€轻人叫上“难受”了?是故意撒娇装可怜的吧?他们这些知情人会不会被灭口啊?
康复主治医师不着调地胡思乱想着,旋即就听燕将池声音冷淡中€€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进来。”
“好的燕先生。”
护理团队的成员鱼贯而入,各个脸上带着眼€€观鼻口关心、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看见的麻木。
燕将池抿抿嘴,糟心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澈穆桓倒是在一旁认真地学着,见燕将池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忍耐的样子€€,便无声示意护理人员起身,让对方在一旁指导着纠正着自己的动作和力道。
等到康复主治医师出声表示一切结束了,燕将池才蓦地睁开了眼€€,他居然不自觉地睡过去了。
整个护理团队都飞快地退了出去,只剩下燕将池和澈穆桓两人留在卧室里。
澈穆桓弯弯眼€€睛:“看来我的手上功夫还算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取来热毛巾,将燕将池腿侧抹着多余精油的皮肤擦拭干净。
燕将池旋即反应过来,浑身一僵,下意识地便抓住了澈穆桓的手腕:“陛下不可……”
澈穆桓一愣。
燕将池也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蓦地闭上嘴,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时€€,却见澈穆桓飞快地取下两人身上的收音装备,关了丢在一旁。
而原本蹲在两人房间里的摄影大哥也被燕将池的话吓了一跳,惊得有些面红耳赤又有点咋舌€€€€你们私底下真的玩这种角色扮演啊!!原来前两天同事的吐槽竟是真的。
“你们都出去。摄像关了,不该议论的事情少议论,明白€€么?”澈穆桓走到还在发呆的摄影师面前,他开口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不怒自威,叫蹲着藏在窗帘与角落榻榻米后的摄影师们都不约而同地飞快点头,迅速地撤了出去。
谁都知道他们这组一位是燕家当家人,一位是澈家宝贝无比的贵少爷,不论是哪个,都是不好得罪的人,两位但凡开口提了要€€求,导演都得点头,更别提他们了。
等到房间里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各个角落里的机器了,澈穆桓抬头去看那些机子€€,就见每台机器都自觉无比地关了机。
€€€€懂得懂得,燕总和澈老师想玩角色扮演了,他们得自觉,反正都是不能播的东西,录也是白€€录,咳咳。
燕将池看着澈穆桓忽然起身后的一系列动作,不由€€僵硬地愣在床上。
直到澈穆桓再次回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燕将池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不停地拨弄着尾指上的玉扳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撞着胸口的声音似乎响亮得别人都能听见了。
澈穆桓坐在他的床边,他没有立马回答,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男人,打量过对方的每一寸眉眼€€和皮肤的细纹。
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不是说了吗,私下无人时€€,就如以前那般喊我的字,还是说,你不记得了?”
燕将池瞳孔猛地一缩,他猛然间直起了身子€€,声音艰涩无比:“……我,我记得的,但是你……”
“那你叫我一声。”澈穆桓打断,他眼€€底酸涩无比,看着眼€€前男人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慌张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眼€€泪却更快一步地落了下来。
“清臣……清臣,清臣别哭。”燕将池慌乱地伸手去擦澈穆桓的眼€€泪,他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嘴里喃喃着,却是没意识到自己也眼€€底通红一片,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澈穆桓的手背上。
澈穆桓,字清臣,谥号盛帝。字是自己取的,他一直想做的不过是为人臣,尽人事,佐君主,昌天下,但是事不如人愿。
澈穆桓呼吸加促了许多,他紧紧抓着燕将池的手,想笑又想哭,又是抬手去擦燕将池脸上的泪痕,两人都弄得狼狈不堪,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澈穆桓低低问。
“在车祸之后。”燕将池道,“我做了许多梦,梦里一点点清晰无比,醒了我又去查资料,去收集那些……”
他顿了顿,不欲再说什么,只是,他低头取下了自己尾指上的扳指,然后戴在了澈穆桓的手指上,下意识地弯起了眼€€:“至少,这个,物归原主了。”
澈穆桓感觉到指间的温凉,他低头看过去,也跟着低低笑了一声。
这枚扳指的成色算不上好,哪怕在当年€€也不算好,但却是燕将池在他生辰那天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时€€他们还不是君臣,甚至狼狈地在四€€处躲藏,但生辰那天,燕将池还是偷偷去了集市,给他买了礼物,送他这枚扳指,寓意着平安健康。
澈穆桓深吸了口气,吐出的呼吸都是颤抖的,他红着眼€€睛低低道:“那太久了……你一个人……太久了……”
“但我还是找到了你。”燕将池说道,他专注又痴痴地看着面前青年€€,“而你,还很年€€轻,健康……”
他喃喃着,手上的动作却在理智回神后,不敢再僭越半分。
第32章 万人嫌第三十二天
万人€€嫌第三十二天
澈穆桓听着燕将池的话, 心脏一紧一紧地刺痛着,他自然是明白燕将池话里的意思的,他知道他离开得有多突然, 知道他乍然把男人落在那儿有多糟糕。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对不起, 视线落在€€燕将池通红的眼底。
澈穆桓勉强牵起一点嘴角,抬手擦着男人挂在脸上的泪痕, 低笑道:“是啊,年€€轻得你竟还比我年长了几岁,不过还是爱哭。”
燕将池闻言也跟着笑了出来。
上一世, 澈穆桓长他三岁, 总是以一副兄长的姿态, 凡事都要挡在€€他身前, 明明这人€€打架打不过他, 舞枪舞不过他,杀……也不行, 却€€硬是能挡起风雨。
他用力闭了闭眼, 深吸了口气, 想€€止住眼泪, 却€€怎么也没法克制住, 但€€他不想€€叫澈穆桓看€€见他这副模样,只是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分明已经历经过了许多,他以为极少再€€有事情能叫他流泪,但€€在€€澈穆桓的面前, 又好像什么都土崩瓦解了一样。
澈穆桓见状顿了顿, 他俯身凑近燕将池, 伸手将男人€€环抱住,就如以前一样。
即便对方如今看€€起来已经年€€长他许多, 但€€在€€他眼中,对方总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年€€幼弟弟,而他无比清楚,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对方有多么孤独……或者€€说委屈。
“对不起,阿燕,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澈穆桓轻轻地叹息一声€€,在€€燕将池的耳边一遍一遍地温声€€说着。
他的眼里映着男人€€微微颤抖的眼睫,他低低又道,“但€€你做得很好,我看€€到了,我知道了,比我所想€€的还要好,我真的很高€€兴。”
他从不同的渠道、方式,都看€€到了他离开后的那个时代如何璀璨地迸发出€€生机,一如当年€€他遇到的燕将,以一种野蛮而蓬勃的方式生长着。
他只是栽种下了一颗种子,培育了那片土地,但€€他还未来得及看€€到种子破土而出€€,便已经离开,而直到花繁叶茂果实硕硕,却€€是那个男人€€替他完成了。
澈穆桓拍抚着燕将池的脊背,在€€他一遍一遍的轻声€€下,他明显地感觉到掌心下绷直的脊柱慢慢弯曲松弛,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燕将池低下头,将头抵在€€了澈穆桓的肩膀上,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这一切还有被对方知晓的时候,而如今,听到澈穆桓的话,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奖赏了。
他声€€音低哑发涩:“因为那是你想€€要的。”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他不能叫那人€€的心血付之东流。
澈穆桓闻言微微一顿,他眼底的酸涩和热意又一次涌上,他低低应了一声€€:“我都知道。”
燕将池的重量几乎全都抵在€€了他的肩上,一点也不轻松,但€€他清楚无比,他能给予对方的实在€€太少了,要是可以,他情愿自己能一直让燕将池这样倚着,将一切都无所顾忌地交在€€他的肩膀上。
澈穆桓垂着眼,目光落在€€对方收在€€墨蓝色的丝绸睡裤下的两条笔直的腿,他知道这两条腿曾经蕴藏着多大的力量,曾经站在€€马上轻巧射箭取下城墙上首领的项上人€€头,而现在€€却€€只能这样枯坐在€€床上、轮椅上。
他深吸了口气,偏头轻轻抵着燕将池,温声€€道:“现在€€都好了,我来了,阿燕,你可以休息了。”
他难以想€€这个被他当作弟弟一直看€€护的男人€€经历了多少、究竟得抱着怎样的念头才熬了过来。但€€他一贯知道对方有多顽强,多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