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攸容笑着看向铜盆上那方雪白€€的手帕,“哀家本以为你的手帕会绣上一枝梅花,毕竟你名梅盛雪,白€€雪红梅。”
梅盛雪闻言,将目光从《史书》上挪开,抬眼看向太夫,对上太夫含着笑意的双眼,又挪开,落在沾满了黑色墨迹的白€€色墙壁上,“我为太夫将这满墙墨迹化为墨色玉兰。”
明明太夫以前不会这样打趣他€€的,他€€有些不自在,但不自在中€€又生€€起一丝不明不白€€的欣喜。
“好。”玉攸容将手中€€笔递给他€€,眼神温柔,“你先画着,哀家为你研墨。”
梅盛雪自太夫指尖拿过笔,快步走到白€€墙前,自最上方的墨迹开始画起。
“不过梅家束缚你良多,不要也罢。一片白€€雪无暇,亦不错。”身后,太夫轻柔的声音响起,让梅盛雪笔尖一抖。
原本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骤然绽放了一片。
“灵意尽现。”太夫夸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梅盛雪忍不住红了耳垂。
“嗷。”藏獒趴在他€€脚边,看着白€€墙,似在应和玉攸容的话。
梅盛雪垂眸。
手下笔尖轻动,勾勒出大片繁盛的玉兰花。
黑色的墨迹化作交叉延展的枝干,枝干间,朵朵白€€色的玉兰花在枝头€€亭亭玉立,肆意地伸展着身体,绚丽多姿。
只除了最开始画的那一朵玉兰。
它有一瓣花瓣沾染上了墨色,格外不同。
画到玉兰树的根部的时候,他€€蹲下身,握着笔的手假装不小心€€摸上藏獒的头€€。
柔软的皮毛扫过他€€的手心€€,温柔地在他€€手心€€轻蹭。
梅盛雪眼中€€染上笑意。
但当次日来€€时,这抹笑意便变成了悲意,怀中€€的梅花枝都似乎没有往日繁盛了。
他€€看着躺在太夫怀中€€精神萎靡、哼哼唧唧的黑色藏獒,“平安怎么了?”
“它病了。”玉攸容揽着它,白€€皙的手指轻轻在它背上抚摸着,希望能缓解它的痛苦。
但没用。
手下的生€€命仍在痛苦地颤抖着,甚至因为不想让主人担心€€,只偶尔痛极了才€€轻轻哼一声。
皇夫留下的御医给的诊断是突发恶疾。
他€€想起皇夫临走时的话,“望君后见着它心€€中€€能高兴一分。”
他€€哪里是望着他€€高兴,分明是想往他€€心€€上插刀,还要让他€€纠不出错来€€。盛气凌人的皇夫收起来€€傲气,也是可以有城府的。
第4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二)
玉攸容闭上眼。
头疼如针扎般涌来, 密密麻麻不放过每一处头皮。
“太夫。”
梅盛雪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头上木簪被人拔下,三千青丝落下, 头皮陡然一松。
太阳穴两旁落上两根微烫的手指, 温度灼人。
“太夫, 生死有命。”
“你信命吗?”玉攸容闭着眼, 向后靠在了梅盛雪身上。
梅盛雪抿住唇, 身体一僵,忍不住挺直了身体, 让太夫靠得更舒服, 手指自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挪向额头,轻轻按着。
“你不信命。”玉攸容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着平安的头, 感受着它身体不时的抽搐,“哀家也不信。”
梅盛雪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他垂眸看着太夫怀中气息逐渐微弱的平安,眼中染上悲意,
玉攸容也不再说话, 只是闭着眼靠在他怀中, 感受着头顶不轻不重的力€€度, 和怀中逐渐平静下来的藏獒。
良久,梅盛雪才轻声说道, “我不认命。”
声音轻如雪花, 飘散在空中,无人应答。
许久。
久到身后的胸膛已经微微摇晃。
久到怀中的平安彻底没了动€€静。
玉攸容才睁开€€眼。
他伸出手, 搭上梅盛雪伸出的手背, 抱着平安站了起来。
“我们将它安葬了吧。昨日流萤在院中按照它的样子堆了一只雪人儿, 就将它埋在那€€下面吧。”
“是。”
梅盛雪同他并肩,伸手托住他怀中的藏獒。
流萤画屏开€€门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主子。”
“拿几把铁铲来。”
“是。”
玉攸容抱着平安走向昨日堆的雪人儿。
雪做的藏獒踩在石头上, 昂首长嚎,十€€分威风。
他将平安放在它旁边,接过流萤递过来的铲子,铲了一铲雪,抛向一旁,雪白的藏獒旁出现了一个月牙大小的小坑。
梅盛雪自画屏手中接过铁铲,将这个小月牙变成大月牙。
流萤和画屏拿着铁铲,默默加入其中。泪水自眼眶流下,与€€雪水混合在一起。
小坑很快变成大坑。
玉攸容将平安放了进去,铲上第一铲土。
天上突地飘落起大雪,落在他如墨的青丝上。
“主子。”
流萤担忧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雪落在身上便化了,最易风寒入骨。
方丈送来的衣服虽然厚,但论€€保暖还是不如宫中的。更何况太夫本就有€€身体不好,如今再淋一场雪,怕是又要再病上一场。
“哀家明白。”玉攸容将铁铲递给流萤,转身走入房中。
流萤摸了把脸,垂着头和画屏配合低头铲土。
土很快将藏獒黑色的皮毛遮掩,天上的大雪飘落,彻底掩去它的身形,只余下一旁立着,虎虎生€€威的雪白藏獒。
窗前,玉攸容抱着暖炉静静地看着。
梅盛雪站在他身旁陪他。
“太夫!”着急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穿淡白衣衫的女子走入院中着急地看着他,“你们在干什么€€!说了太夫不能€€见风!”
玉攸容转头看向他,“是哀家执意要吹风。平安去了,哀家想送它最后一程。”
“那€€也不行。”巩悠然语重心长地劝阻,“太夫身子弱,若见了风,怕头疾会更加严重。”
“流萤画屏不空,哀家不便,有€€劳巩太医亲自为哀家关上窗。”玉攸容看着巩悠然。
巩悠然迎着太夫的眼神,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但想到皇夫的吩咐、握在皇夫手中的夫君小儿、皇夫许诺的荣华富贵,她壮着胆子伸出手,将支撑着窗户的叉棍取下,木窗“哐”地落下,遮去那€€双平静威严的双眼。
屋中陡然陷入昏暗。
玉攸容走到一旁的烛台前,点燃油灯。
梅盛雪看向玉攸容,“太夫,我再给你按按头吧。”
玉攸容笑了,“好。”
“太夫,您要不躺着休息一会儿。”
“好。”
玉攸容躺在竹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僧衣,旁边燃着火炉子,睡意渐渐袭来。
“不用担心,哀家无事。”
梅盛雪低眸,目光落在太夫细腻似玉、圆润精致、神色平静的面容上,“是。”
……
半夜。
梅盛雪刚刚从山上回来,摘下斗篷帽子,便听敲门声急促地响起。
他转身开€€门,见门外流萤急红了眼眶。
“主子,主子他头疼。”流萤看着他,“往日都是画屏为主子按头,但今晚怎么€€按都不行。我和画屏都想请您去试试。”
梅盛雪正要答应,就见怀中动€€了一下,自衣领中拱出两只毛茸茸的红色狐狸头来。
“圣僧……”
“好。”
正好,他也要将这窝狐狸送给太夫。
梅盛雪将冒出的狐狸头按了下去,拢住斗篷,外面风大。
他跟在流萤身后,走入风雪中。
“画屏,圣僧来了。”流萤推开€€门,轻声道。
梅盛雪踏入屋中。
屋内暖意袭来,吹化了头上的风雪。
“请跟我来。”画屏领着他绕过竹屏风,走到床前,掀开€€帷幔,露出玉攸容咬着木棍皱眉忍耐的苍白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