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黑刀不动声色地€€握住梅盛雪的€€胳膊,止住了他前行€€的€€步伐,低声说道,“这可是瘟疫。”
“我知道。”梅盛雪抬眸看她,如万古冰山般伫立在其€€中的€€是他坚定的€€意念。
黑刀下意识地€€松开手,犹想再€€劝,“治瘟疫不是你的€€事,去岭南行€€医三年才是。”
“都是。”
“您€€€€”
“你不用跟着我,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给你做了一把刀,在大盛刀器店,你记得去取。”在保护他的€€这段时间,黑刀的€€刀裂了许多道口子。
梅盛雪扔下这句话,便大踏步朝着报名处走去。
“告示上并未明说男子不可报名。”
报名处的€€小€€吏看见他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梅盛雪堵了回来。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她只能先请人站在一旁,再€€让人去禀告县令和特使。
梅盛雪对着那群停下闲聊看向€€他的€€女子微微颔首,然后站到了她们中央。
濯濯乎如冰山雪莲。
由于梅盛雪身€€份特殊,侯南和派遣来此地€€的€€检察特使都无法下决定,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把事情推给了即将€€来此地€€的€€叶月松。
叶月松一行€€到达龙屯县的€€时候已是黄昏,但€€终究没天黑,还可以再€€赶一段路,所以她们提前派人告知龙屯县县令侯南,让她带着筹集到的€€粮草和召集到的€€随行€€医者候在城门€€处,等她们到了直接跟她们走。
“吁€€€€”
一片疲倦中,叶月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群女子中的€€梅盛雪,和站在他前头不停给她使眼色的€€、一脸为难的€€检察特使。
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梅盛雪走去,唤了一声,“梅公子。”
梅盛雪抬眸,眼中有重见故人的€€笑意,“你应唤我梅大夫。”
还笑得出€€来,叶月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己领兵只需要封锁有疫病的€€城镇,而这些被募集来的€€医者是要深入城镇中治疗疫病的€€。
告示上说“愿一同前往的€€医者免三年劳役、先赏五十两白银,归来者再€€赏百两”,潜在意思就是这些医者有一个算一个如果没有研究出€€来治疗瘟疫的€€方法,就和那些感染瘟疫的€€百姓们一起死在城里,被大火焚烧殆尽,以免瘟疫蔓延。
他这是去送死!
“梅大夫,太皇太夫十分记挂你。”叶月松着重强调了“太皇太夫”四个字。你忘了你爱慕的€€太皇太夫了吗?你熬过这三年就可以回京了!到时他可以以圣僧的€€身€€份伴在太皇太夫身€€边,同他终老。
梅盛雪垂眸。
片刻后,他便又抬眸,“此告示乃太皇太夫亲手所下,告示上并未明说男子不可报名。若是镇北侯对此有异议,可以去信询问太皇太夫。况且€€€€”
梅盛雪看向€€叶月松,“纵是镇北侯不许我报名,我也可独自€€前去。”
若是前一句是借太皇太夫的€€势暗着威胁,那后面这句便是明着威胁了。
叶月松又气又想笑,又敬佩又担忧,这人只不过跟在太皇太夫身€€边一些时日,竟也沾染了他的€€几分锐利之气。
“为何€€想去?”
“我医术精湛,她们都没我医术好。”梅盛雪语气平静,像不知道自€€己扫射到了一大片人一样。
偏偏叶月松眼神扫了一圈,已看见有人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有人则露出€€不平之色。
“是,你医术最好。但€€你一个人能救十个人,能救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还能救一城人吗?你身€€为男子,纵使医术通天,但€€你能统领上千人医者隔离病患,协助当地€€官府分发粮食,处理€€政务吗?她们能服你吗?”
“为何€€不能?她们不想活着出€€来吗?”梅盛雪清冷的€€声音落在那群报名随军南下的€€大夫心中,如同一片冰凉的€€雪,浇息了她们心中的€€愤怒和不平。
谁不想活着出€€来呢?这位梅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圣僧,医术精湛,更是受到太皇太夫的€€喜爱,他要是掺和进来,先不说他的€€医术了,至少粮食能多提供一点€€吧?太皇太夫也不想他喜爱的€€圣僧被饿死吧?
这个想法一出€€,她们纷纷开始劝起叶月松,说医术无男女,达者为先,甚至连愿意奉梅盛雪为首的€€话都出€€来了。
“那便封梅盛雪为你们中的€€医首,你们入城后一切听他指挥。”叶月松与梅盛雪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玉婉容和画屏都没有出€€声。
玉婉容是觉得些许小€€事没必要得罪叶月松,梅盛雪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而画屏则是惊叹于梅盛雪的€€自€€信与强硬,在他身€€上,他隐约看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
叶月松一行€€很快便又启程了。
半夜天降暴雨,叶月松命所有人原地€€扎营休息。
是夜。
梅盛雪主动找上画屏。
“太皇太夫可有口信要告诉我?”
“并无。”
梅盛雪垂眸,“打扰。”
“梅大夫,”画屏唤住他,柔媚的€€脸上露出€€笑意,如早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牡丹花瓣上,被霜冰冻起来的€€牡丹花抖破冰霜,轻盈地€€舒展着身€€体,“但€€主子有一样东西托我交给你。”
梅盛雪猛地€€抬起眸。
画屏从怀中取出€€一块平安符,“这块平安牌是主子亲自€€去罗浮寺求的€€,由圣僧您的€€师父罗浮寺的€€方丈常念大师亲自€€开光的€€,说是愿您平安。”
他自€€己身€€上也有一块,是他自€€己去求的€€。主子本想帮他和流萤一人求一块,只是被他拒绝了,他身€€份低微,当不起主子如此恩典。
梅盛雪接过平安符。
平安牌的€€正面是熟悉的€€字迹€€€€是师父写的€€“平安”二字,平安牌的€€背面也是熟悉的€€字迹€€€€是太皇太夫写的€€“平安”二字。牌子的€€四周有被香熏过的€€黑迹,这木牌应该在佛前被供应了不少时候,然后被天下最尊贵的€€人取下来,写下“平安”二字。
平安。
梅盛雪似雪的€€手指摩擦着这两个字。
这块平安符与他的€€境遇如此契合,是巧合还是太皇太夫猜到了他的€€选择?
梅盛雪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多问了一句,“太皇太夫真的€€没有口信于我吗?”
“并无。”画屏柔媚的€€声音在梅盛雪的€€耳边想起,“梅大夫若是不相信我,不妨等日后平安出€€来,自€€己当面去问。”
要平安归来。
平安……
梅盛雪握住平安牌,跨出€€营帐。
梅盛雪刚从账中出€€来,便看见了站在溪边的€€叶月松。
叶月松听见动静,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他手中握着的€€平安牌,“太皇太夫送的€€?”
梅盛雪颔首,将€€平安牌收进怀中,站到她身€€旁。
“多谢。”
梅盛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月松弯起唇,“谢什么?谢我配合你一唱一和让你轻而易举获得了那些人的€€拥戴,当上了医首?我不配合你你也有办法让她们心悦诚服吧?”
叶月松看向€€他。
梅盛雪并未否认,无非是借着太皇太夫狐假虎威震慑她们,再€€借着人的€€求生心里拿捏她们而已。
既然他医术远胜于那些女子,为何€€不能是他当医首,让众人沿着他的€€思路去研究来行€€事呢?少浪费一分时间,或许便能多救一条命。
他已做好死的€€准备,但€€他想活,带着大家一起活。
“你比之前又厉害了。”叶月松感叹道。
梅盛雪眉眼柔和,以前她夸他是远胜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是将€€他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比较,而现在她夸他,却是拿以前的€€自€€己和他比。不知为何€€,他更开心了。
“不过,”叶月松瞥了一眼被他藏在怀中的€€平安牌,又看了一眼画屏的€€营帐,“这是太皇太夫的€€意思?”
南方洪灾过后又是瘟疫,不知多少城镇和村子遭了殃,尽管将€€御医都派出€€了大半,但€€医师的€€数量仍是不够,需要从民间召集。
而梅盛雪,不仅是大夫,还是医术精湛的€€大夫。
“不是。”梅盛雪垂眸。
他明白叶月松的€€意思,但€€太皇太夫只是让人送来了一块平安牌。
“是我的€€意思。”梅盛雪想起这些时日看过的€€那些贫困潦倒的€€病患,
“是我想。”梅盛雪想起当日自€€己在看到告示上那简简单单的€€“南方洪灾过后又生瘟疫”的€€触动。
“是我想这样做。”梅盛雪想起被他劫持过的€€朱玉妆向€€他行€€礼,“望先生继续走下去,为僧也好,行€€医也好,按照你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
哪怕他放弃了他成€€就圣人的€€机会,哪怕他与数万染病的€€人一起葬身€€火海,哪怕他再€€也见不到他爱慕的€€人,但€€是他想。
想来太皇太夫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一字未言,只是送出€€了一块平安牌€€€€
去与不去皆在你,万事平安。
十五日后。
叶月松等人遇到了第一个染病的€€村落,她们留下人驻守,然后剩下的€€人绕过这个村落继续向€€前走。
又十五日。
她们大概摸清了这次瘟疫波及的€€范围€€€€二十个大型村落、十个大型城镇,且都派人士兵驻守,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接下来,便到医师们出€€发的€€时候了。他们需要反方向€€出€€发,顺着之前标记的€€城镇村落一路前行€€,直到瘟疫散去,或者染上瘟疫的€€人都死光。
梅盛雪罕见地€€换回了一袭白衣€€€€不是僧袍,而是医袍。
在他身€€后,跟着数万白衣医者。
他们沉默地€€跟在梅盛雪身€€后,沉默地€€一脚跨入死亡。
前仆后继,浩浩荡荡。
梅盛雪在踏进城门€€的€€时候,想起了玉攸容,心中满是眷念:
阿容……
“砰!”
城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关€€闭。
梅盛雪再€€睁眼,眼中已无杂念,只有如巍峨冰山般万古不化的€€寒冰,冷硬但€€纯洁坚固,“救人。”
而此时,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寄出€€的€€第三封信,和随信寄来的€€一盒茶叶。
一如他曾经在信中所说,“待到采茶时节,为太皇太夫买来春茶烹茶……”
第6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二)
“已经€€四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