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烹日 第46章

两人踌躇良久,而在他出发那天,犹豫了很长时间的杨师娘还是向游洲问道:“你打算把它放在家里吗?”

游洲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笑了下,“就放在家里吧。”

他其实没和师娘说自己和那个男生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但在心底的深处,他无比清楚某个无形的倒计时已然缓缓开始。

在数年如一日的渴求中,等待当然显得格外漫长。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接近,说到底也是另一种幸福。

第88 暗流涌动(一)

九月末,空气已变得愈发清爽明净,两侧白杨树葱茏,无边的绿色漫向天际。总裁办公室内,时川在实木桌前僵坐许久,然后轻轻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张压在桌下的照片,锐利的眉眼因为看到照片上面的游洲而变得分外柔和。

片刻后,他伸手将另一侧的丝绒小盒打开,盈盈绿意登时映入眼帘。

时川将那枚镶着绿松石的领带夹拾起对准窗外的阳光,默然打量半晌后,他将东西重新放回盒子,然后装进了自己西装外侧的口袋中。

*

九月中旬,时川终于盼来了游洲的生日。其实严格说起来,时川几乎是从年初一直等待着今天的到来,但是等到真正开始为生日做起准备时,他的心中却变得忐忑而迟疑起来。

时川本来是想大操大办的,但是考虑到游洲低调谨慎的性子,他最后还是选择尊重对方,只是请了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

聚餐的时期选择在生日的前一天,毕竟次日是星期一,两人这段时间都积压了不少繁忙的工作。唯一对此表示遗憾的便是时母,因为她本来还想请那个游洲喜欢的交响乐团来家里的庄园演出来着。

觥筹交错间,夫夫二人笑眯眯地接受着来自各方长辈的祝福。今日的生日聚会持续了很久,深夜时分两人其实都泛起了不少醉意,望向彼此的两双眼睛都带着朦胧。

时川的酒量毕竟要比游洲好一些,所以最后还是他扶着老婆在庄园的客房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然后再舒舒服服地伺候着游洲躺在了床上。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所以此时床侧只余下落地灯的暖黄色光线。如豆的灯光在拂上游洲精致眉眼的同时还收拢了房间内的一切声音,或许也是因为处在暗处,时川发觉自己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充斥在耳畔的全然是游洲均匀的呼吸声。

时川不是今天的主角,所以此刻的精力还剩下大半,一时半会间睡不着,他索性用双手托住自己下巴,撑着肘部细细端详着游洲的睡颜。

其实在很久之前,时川便发现游洲其实不习惯在完全黑暗中的环境入睡。

他在某次偶然发现游洲处于在黑暗中会不经意地蹙起眉头,哪怕是熟睡时也会像保护自己似的环紧被子,只留一个乌黑的发旋暴露在空气中。

而自从发现这一点后,时川就把家里的床头灯全换了,也自此保留了在游洲阖眼后在再入睡的习惯,偶尔几次困到极致的时候,他也要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手臂环住游洲的腰身,再把下巴埋在对方的颈侧。

时川痴汉似地盯了老婆好久,然后终于在眼酸的那一刻闭了闭眼睛。

远处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约约透进室内,在地面上投下婆娑树影。再睁眼时,时川恰好对上了一双不甚清明的眸子。

他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支起身子凑到游洲对面,“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游洲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慢吞吞地开口问道:“我在......哪里?”

时川端起早就在床头柜上准备多时的蜂蜜水,喂了他两口,然后轻声答道:“咱们在庄园里,今天给你庆祝了生日,忘了吗?”

醉酒的游洲简直乖巧得不像话,他就着时川的手小口小口地抿着蜂蜜水,眼睛在灯下亮得出奇,“今天是我的生日?”

看着游洲的模样,时川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用拇指揩了揩对方的鬓角,“明天才是,小寿星。”

游洲直勾勾地盯着时川半晌,然后默默低下头,顺着他的话口齿不清地喃喃重复道:“生日......明天.......我的生日。”

灯光忽然闪烁两下,游洲有些疑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可是她为什么没来呢?”

时川变得一怔,那对红彤彤的眼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眼帘。

游洲坐在光晕里,清瘦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易碎的玻璃,光线自其中折射到各个角落,最后又汇集成一条笔直的线降落在时川的身上。

在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熠熠光辉中,时川听见游洲再次向自己发问。

“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的语气满是疑惑,似乎真的只是向时川询问自己母亲晚归的缘由。可是在一片阒寂之中,时川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游洲,几乎是慌张地低下了头。

几秒后,他意识到游洲还在等待着回答,只能迟疑着开口扯谎道:“她、她今天有点事,明天才能回来。”

游洲对他的话似懂非懂,脸上是凝神又心不在焉的矛盾姿态,片刻后,他歪了歪头打量起了自己身侧的时川,“那你是谁?”

时川的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起来,喉结滚动两下,他对着游洲自我介绍道:“我是时川。”

说完他竟然感觉有点局促,表情像是个第一次和暗恋对象告白的高中生。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地瞪了半天眼,正当时川以为那个阶段的游洲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对方的脸上慢慢地浮上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时川,”游洲像小海獭似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嘿嘿一笑:“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被叫到名字的人从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意,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我打赌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也认识你。”

“嗯?”游洲很用力地皱起眉毛,吃力地想了想,然后终于从记忆中翻出一个能让自己占据上风的片段:“那我猜你肯定不知道这个!”

时川俊朗眉梢一挑,“什么秘密?我听听。”

游洲把眼睛几眨,狡狯一笑,表情像极了一只漂亮的小狐狸,“那你凑近点,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时川乖乖靠近,几秒后,微小的气流拂过他的耳廓,他听见游洲用气声对自己说道:“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十年啦。”

游洲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让对方变得心服口服,没成想时川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掌心里半天没说话。

小狐狸一时间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男人还是沉默着,只有两侧肩头在微微颤抖。

几秒后,游洲的表情变得有点失落,眼一垂嘴一抿,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不少,“我知道了,原来你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时川猛然抬起头打断他的话,“不是!”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赶紧急切地拉过游洲的手,然后小声说道:“不是的,我就是太惊喜了,其实我、我也喜欢你。”

“哦,这样啊,”酒精渐渐发挥效力,游洲眼底的清明已经所剩无几。他眉沉眼重地对着时川含蓄一笑,下一秒,长睫毛颤颤,游洲已经重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只余游洲沉睡时的绵长气息,可时川想起游洲刚才附到自己耳边的那句低语,心脏又登时被酸涩盈满。

他起身走到卫生间拿出刚才准备好的热毛巾,先是轻柔地在游洲的眼皮上敷了一会儿,然后再擦了擦他泛起绯红的面颊,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游洲身上的不适似乎降低了不少,就连一直蹙得很紧的眉头也放松了不少。

时川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游洲,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没忍住凑近,先是在对方的眉心重印下珍重一吻,然后温热的气息逐渐向下,直至两人唇瓣相贴。

分开的时候,他看见游洲的长睫微微颤动两下,但是很快又沉沉睡去了。当他彻底熟睡的时候,时川终于松了口气,伸臂揽住游洲,然后关掉了床头的灯。

房间并未彻底陷入黑暗,灯座还残存着些许温度,而在那几点微茫的光线中,时川将自己与怀中人的侧脸相贴,姿势看起来就像两只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兽。

此刻仿佛和无数片段中的过往相重叠,但不同的是,时川今夜却不再向过去那般选择将那句话藏在心底,而是轻轻送到了游洲的耳边。

“我爱你,永远爱你。”

第89章 暗流涌动(二)

时川昨夜照顾得很尽心,所以游洲次日清晨从床上醒来时,身上并没有太多不舒服的感觉,除了因为腰被搂得太久而有点上不来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乱发,轻轻移开时川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臂,然后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目光在看到床头摆着的半杯蜂蜜水和毛巾时停顿一下,再对上时川那张略显憔悴的侧脸,游洲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次醉酒醒来后和以往的感受都不同。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恰好是八点整,游洲生怕惊扰了身边的人的睡眠,无声打了个哈欠后就准备翻身下床,没想到这点微小的动作幅度还是牵扯到了时川。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游洲的表情出现了两秒的空白,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生日快乐!”

游洲看着他明明没睡醒,却还要挤出笑脸给自己送上生日祝福的样子有些失笑,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脸,“谢谢你,昨晚辛苦了,你没睡好吧?”

问句一出,时川却呆呆地坐在床沿没有反应。

游洲看着他不太清醒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甚。刚准备轻轻咳嗽一声移开手,没想到时川已经将脸埋在了他的掌心里,同时用力蹭了蹭,再抬眼时表情有点无赖也有点委屈,“你怎么和我说话还这么客气啊?”

游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身形一顿,时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自然地放下手,转而看向他问道:“昨天收了那么多礼物,就没想到其实还有个人没送?”

对面的人眨眨眼睛看向时川,然后像小孩子似的对他伸出手,“给我。”

时川哑然失笑。

他探身拉开靠近自己的柜子,没递给游洲,而是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侧脸有点红,“那我给你......你给不能嫌弃啊。”

游洲已经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了,闻声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时川,嘴上逗他道:“那恐怕要看我的心情。”

时川撇撇嘴,然后将身后的东西献宝似地捧到了游洲面前。

游洲维持了二十多年的风度差点在看到那个丑出天际的泥罐子时尽数崩坏,也就是送他这个东西的人是时川,否则他能不能拒收还真不好说。

他谨慎发问道:“这是什么?”

时川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了一股骄傲,挺挺胸脯,理直气壮地回答:“送你的生日礼物。”

或许是对方脸上的表情真的有些扭曲,他斟酌着加上了一句:“我自己亲手做的。”

天赋型选手游洲沉默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三四岁的时候用脚捏得恐怕也比这个强,所以他是真的想不出来怎么会认把罐子做成这个样子。

游洲保持敛眉打量手中的东西已经快有两分钟了,时川是心里藏不住事情的性格,终于没忍住对着游洲委委屈屈地说道:“我知道这东西不太好看,但这已经是我烧的二十版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那个了,何况那个卯......呃,我是说卖、卖东西的老板还在现场一个劲地€€嗦我,各种对我嫌弃。”

虽然那天自时川从“玉六珍”离开后,藏不住事的卯一丁便迅速将前因后果转告给了游洲,还刻意嘱咐他要注意未来某个可能流通到他手中的丑罐子。可是€€€€

真的很丑啊。

游洲望着时川的忐忑笑颜,最后在心底叹口气,可是谁让他是时川呢。

“我没说不好看,”他终于出声打断了面前的人,半安慰半褒奖道:“挺、挺别致的,我挺喜欢的。”

“真的?”时川黯淡的眼睛终于亮了一瞬,“那你晃晃罐子听听。”

游洲挑了下眉,依言轻轻晃动两下,然后如期听到其中传来了隐约的闷响。

“什么东西?”他打开那个歪歪扭扭的盖子,将手指探进其中,然后摸到了一方天鹅绒小盒。

取出东西,游洲轻轻屏住呼吸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枚镶嵌着绿松石的西装夹。

他忽然想起自己上周时和时川参加了一场拍卖会,彼时有一个拍品很合自己的心意,但考虑到实际上有些许溢价,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周,时川竟然把这个东西捧到了自己的面前。

更稀奇的是,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心中的想法,没想到只不过是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时川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绿松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游洲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我记得它当时被别人拍走了啊,难道说你.......?”

时川对他微微挑眉以示回答。

胸针当然在现场被人买走了,但谁让时川以近乎三倍的价格使它易了主。买家以为自己碰到了人傻钱多的傻大款,迫不及待地就做了交易。

卖家觉得自己赚翻了,可买家也觉得自己赚翻了。

此刻时川望着游洲柔和清隽的侧脸,静静在心里思忖着€€€€

有钱难买我老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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