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长,品学兼优,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心底其实十分细腻敏感,既非常在意自己和别人之间的界限,又格外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长这么大,游洲还未和任何人真正产生过矛盾,这也导致他和时川偶尔也会产生分歧。
他不理解时川了事化小,小事化大的急性子,与之相反,时川也总是毫不留情地讥讽他的软柿子性格。
在游洲看来,那天自己不过埋怨了时川两句,没想到在对方看来,他俨然已经和暗恋者沆瀣一气,甚至隐隐有红杏出墙的趋势。
“我早和你说过!这小屁孩对你压根就不怀好意!”
“人家就比你小一届,何必这么叫他。”
“你还维护他起来了?!游洲,你到底是站在谁这边的?”
“......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好幼稚啊你。”
“恋爱一个月嫌我烦了呗?要换人了?正好啊,去吧,去找你的小学弟吧!”
“你又犯病了?”
“你说谁?我才没犯病呢,哼,我早看出来了,你不就喜欢这种小绿茶么,说他两句就哭唧唧地找你告状,要不是我及时赶过来制止,我看他都要钻进你怀里了!”
“我不会抱他的,就是看他哭得可怜,安慰了两句而已。”
“啊哈!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果然被这个绿茶蛊惑了吧?!”
............
自两人认识彼此到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争得这样面红耳赤。自时川暗地里意识到自己对游洲暗含的心思后,对人家的包容程度更是瞬间提升几分,甚至隐隐有朝着溺爱发展的趋势。
就连游父游母有时候都实在看不下去,摇头叹气自家儿子实在被时家小子惯得不成样子。
在时川看来,他觉得其他事情都无所谓,但是唯独自己和游洲之间的感情这件事含糊不得。
上个月游洲过十八岁生日时,时川终于忍不住借着酒劲将自己压抑许久的感情告诉了对方,没想到游洲虽然一张玉色小脸涨得通红,但在原地踌躇几秒竟然硬是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腼腆的男朋友已经把意思表明得很明白了,于是自那晚过后两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情侣。虽然人前团结友爱一团和气,但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却忍不住拉个小手,偶尔走夜路的时候还会亲个小嘴。
热恋期间的小情侣每天看着彼此都怦然心动,一切都那么完美,除了游洲提出要求不能在人前表明两人之间的关系。
时川腹诽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但既然这是老婆自确定恋爱关系后提出的第一个恳求,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
可问题偏偏就出现在这个承诺上。
游洲的人缘实在太好,他无论对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可有的人却会把游洲这种面向所有人的礼貌当作是只偏向自己的暧昧,然后把它当作和朋友分享的骄傲谈资。
偶尔会有风言风语吹到时川的耳朵里,于是心底的醋意便越酿越酸,最终在亲眼目睹有人和游洲表白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见老婆不理自己,时川的心里也并不着恼,一个劲儿地用乱发蹭着游洲的侧脸,嘴里发出小狗似的呜呜声。
游洲被他折腾半天也有点腻烦,本来想伸手推开身后的人,可是当手指碰上时川皮肤的瞬间却顿住了,心软地叹息一声,到底顺着脸侧缓缓滑下来,像是似有若无的触摸。
其实自那天冷静下来之后游洲心里也很后悔,平心而论如果亲眼目睹时川的暗恋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恐怕他的心里也不会太好受。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低声说道,停顿片刻,再次轻轻地摸了下时川的脸:“就是觉得你应该再对我多一点信任的。”
时川其实早就看出老婆原谅自己了,但他从小就是打蛇随棍上的性格,眼看情况有利于自己便理直气壮地撒起了娇,委屈的话说多了仿佛真的蒙受了不白之冤,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我还想说你也误会我了呢,我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根本不是因为吃醋才生气的!”
游洲俊朗眉梢一挑,惊讶意味十足。
下一秒他逗弄道:“那你现在消气没有?”
回答他的是坚定的摇头。
眼睛倏尔眯起变得狭长,瞳孔尽处闪烁着促狭笑意,“那你想怎么样?”
带着温热的身体慢慢凑近,最后停在了游洲的面容之前。咫尺远近的距离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格外暧昧而焦灼,喷吐的鼻息仿佛都变得有形。
“我想让你亲我一下。”
话音刚落,时川的嘴唇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碰了碰游洲的鼻尖,分开时他的心脏毕剥乱跳,仿佛锅膛中新鲜出炉的热乎爆米花。
对面的人瞬间笑得眉眼弯弯,“这么简单?”
“嗯,我很好哄的。”
漆黑纤长的睫毛在他面前闭上,下一秒两人间的距离化为无形,嘴唇上微微一凉,薄荷香气席卷着奔向五脏六腑。
时川在这个吻即将结束时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游洲有些羞赧的潮红面容,呼吸陡然变粗,来不及多想他便伸出一只手揽着游洲的后脑勺将人拉近自己,辗转加重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时川恋恋不舍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坏心眼地在游洲红润的唇珠上咬了口。
后者本来正在红着脸气喘吁吁,发觉他的动作后瞬间大惊失色,眼睛睁得溜圆,声音却忍不住压低,“疯了?我爸妈就在门外!”
时川兀自沉浸在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吻之中,被推了一下也不以为意,反而勾唇笑着将游洲的手拉起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怕什么。”
“岳父岳母发现了正好,我明天就拿着东西上你家提亲。”
“......真是服了你了。”
鸠车竹马(四)
南林高中绿化极佳,浓密的爬山虎攀附在窗外,恰好地中和了午后的炽热。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早就困得睡眼惺忪的时川便迅速将脑袋埋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边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变大,时川本就因为被打扰了睡眠而格外窝火,加上又有严重的起床气,锋利的眉毛蹙紧,几秒后,他隐隐不耐地睁开了眼睛。
好在入目第一眼是游洲清隽的侧脸,时川心中的火瞬间消下了大半。
可当看清吵醒自己的噪音究竟由何而来之后,他的胸口又很快被酸意和不爽堵得满满当当。
原本宽阔的过道被挤得拥挤不堪,几张陌生的热切面容拥簇在游洲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发下来的卷子。
能和游洲做同桌的机会原本是时川费了好大劲才和班主任哀求得来的,没想到现在反而便宜了其他人。
漆黑的瞳孔一点点眯起,时川冷眼看着那个已经借机把手搭在了游洲肩膀上的小眼镜,嘴上刚想出言讥讽几句,脑海中却瞬间回想起游洲今天早上刚嘱咐过自己的内容。
于是想说的话又被不情不愿地咽了回去。
“现在几点了?”
游洲正在演算的动作停顿一瞬,分神瞥了眼刚刚睡醒的时川。考虑到对方不小的起床气,他温声哄道:“接着睡吧,下节课是体育课,不要紧的。”
回过神后他用笔杆末端敲敲桌子,对旁边人问道:“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话音落下时却无人说话,周围的同学早已齐齐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只敢悄悄余光觑着游洲身侧的凶兽。
游洲下意识以为时川再次闹脾气了,没想到再次转过头时却对上了一张格外乖巧的面容。
乱发下望着自己的眉眼深邃温柔,眨也不眨地盯着来人时显得分外专注而多情。
游洲不好意思再盯着时川瞳孔中那个小小的自己,有些慌乱地错过脸,没想到身后的同学早就走的走散的散,只有远处还剩下零星几个人巴望着等待看热闹。
简直就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共同约定。
游洲:“......”
不管以何种手段,总归自己算是达到了目的。脸上倦意一扫而空,时川刚悄悄从桌子下面拉住了老婆的小手,下一秒却蓦然听见一道陌生声音横亘进两人之间。
“游洲,你下节课有时间吗?”
“关于你刚才说的那道题我还有另一种解法,所以你一会儿愿意再和我讨论一下吗?”
话题的重点在于考试卷子,可当嗓音落下后,对方却突兀地撩起眼皮,直视对上正在眯眼盯着自己的时川。
几秒后两人错开视线,少年微微一笑,镜片之后的瞳孔闪烁着挑衅而犀利的光线。
时川还未见识过如此胆大妄为的情敌,胸中妒火瞬间被激起千层浪。脑海中暗暗想象着在放学后把这个四眼田鸡套上麻袋暴揍一顿,嘴角却还是勉强扯起,露出来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掌心在贴着游洲裤缝边缘的地方缓缓摩挲着,时川眯眼看向自己老婆,眼神晦暗不明,“一会儿讨论方便带我一个吗?”
“碰巧我也刚刚想出另外一种解法,正好一起交流下。”
小眼镜坦然接上话茬:“那还真是巧了,不过就是不知道你的方法有没有我的便捷。”
游洲对时川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他迅速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淡淡异样,只是略微一瞥,下一秒便瞬间从那张怏怏不乐的面容中推测中了前因后果。
他淡淡打断了两人兀自进行的阴阳怪气,“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一会儿还有事,讨论的事等时间再说吧。”
打嘴仗的两个小学鸡双双停下,不错眼地望着游洲。
时川心下登时警铃大作,按照原计划本想带着老婆翻墙去校外约会的,没成想游洲竟然还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安排。胸口的位置越发酸涩,他瘪嘴问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去?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你忘了?”
游洲的眼中是恰到好处的惊讶,长睫毛下的瞳孔清亮得出奇,“昨天你不是说自己这次没考好,要我帮忙辅导吗?”
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川只愣怔了三秒便迅速反应过来。
哪有什么补课的约定,原本就是游洲实实在在的偏心。
不远处的小眼镜的脸已经彻底垮了下来,本来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然转变为毫不掩饰的失望,他狐疑地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奈何到底没有明确证据,最终只好悻悻地丢下一句“好吧,那就改天再说吧。”
时川脸上的欢喜神色藏也藏不住,周围的同学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所以他这次便没有压抑自己想要凑到老婆身边的本能。小拇指暗示十足地刮刮游洲的虎口,他轻声吹起了枕头风,“没想到啊,好学生竟然也会对别人撒谎。”
游洲瞬间被他气笑,“这不还都是为了某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歪歪脑袋,眼睛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的小男朋友:“要是我真的打算抛下你去和别人讨论问题,你要怎么把人家挤兑走呢?”
“什么’挤兑‘?多难听啊,显得你男朋友心眼多小似的。”
听见这话,游洲露出了一脸“难道你不是小心眼”的惊异表情。
“首先,我根本不相信自己老婆能是这么笨的人,”时川停顿一下,后一句话说得煞有其事:“除非你对那个白斩鸡有意思,故意想要无视我。”
游洲翻了个和自己长相极其不符合的白眼。
“其次,嗯.......让我好好想一想,我大概会想办法把你支走,然后当面和这个没眼力见的约个地方,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一直到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可后半句话又让人眉心乱跳。
嘴唇张口又合上,游洲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有时候真感觉你像个妖精。”
时川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满脸尽是喜不自胜,“过奖了€€€€不过老婆你觉得我是什么妖精啊?”
游洲拿着卷子轻轻在他的头顶掸了一下,声音在无奈中带着笑意:“烦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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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结束的铃声由远及近地响彻操场,伴随着走廊中热闹嘈杂的人群,刚翻墙回来的两个小情侣假装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教室。
此时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还未从兴奋劲里脱身的几个同学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学校里的八卦。时川几乎是依附在游洲的耳边说着话,他正准备商量自己今晚要在老婆家留宿,没想到再次抬眼时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
在一片沸反盈天之中,时川顺着游洲的目光看向两人的座位处,然后瞧见了一个熟悉而阴魂不散的人影。
眼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慢慢走向自己,小眼镜扬了扬手上的卷子,对着游洲露出个大大方方的笑容,“你们忙完了?现在方便和我讨论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