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 第56章

“我不是……”林简微微皱眉,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从小到大他都不擅长此道,“我不是要故意……”

没等他艰难说完,沈恪便温声截断:“我明白。”

林简便再次沉默下来,缓缓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其实在国外这些年,林简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周围的外事外物,人或者情绪的反应都很缓慢迟钝,就连念研究生时,同课题组的一位英国师姐就曾用蹩脚的中文评价过他€€€€顿感。

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确实如此。

不会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轻易勾起情绪,同样不会给予反馈,所有的人和事在他这里都只是选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判断而已。

直到他此时又重新坐到沈恪面前,才发现,不是的。

哪怕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很清浅的一个笑意,甚至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只要这些信息源是沈恪,那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情绪上的波澜。

惊诧、震动、心酸、暗喜、紧张……

林简身上似乎隐藏着一个感应装置,会随着沈恪一令一动€€€€

沈恪手中,握着操控他所有情绪的那个总开关。

终于,林简缓慢地舒了一口气,主动替沈恪夹一箸菜,脆嫩的笋丝落在莹白的瓷碟中,他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沈恪想不到的一句询问,他抬头看他几秒,温声说:“还可以。”

林简点点头,却不等他问同样的问题,又说:“那爷爷奶奶呢,身体怎么样?”

“都不错。”沈恪说,“前些年去国外旅居,身边也一直有人照顾……对了,正巧过段时间他们准备回国住些日子,到时候要见见吗?”

林简吃一口菜,却说:“看机会吧。”

“怎么,近乡情怯了?”沈恪像是漫不经心地提到,“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寄礼物回来么?”

心中忽而一动,像是那个“情绪开关”再次被触发,林简诧异道:“……你知道?”

当初到了国外林简就更换了手机号码,这些年他确实没有和沈家任何一个人联系过。但是每逢新年,他都会寄两份礼物到沈家大宅,沈长谦夫妇一人一份,五年间从未间断。

只是也从未留下过寄出人信息。

沈恪说:“他们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就去新加坡了,后来又到过北美和澳洲,所以从第二年开始,你的那些礼物,都被大宅的管家收藏了起来,不过每一次都会通知我。”

林简点点头,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每年收到你寄的东西,我都会打电话知会他们,然后再根据他们当时的居住地址转寄过去,所以放心,礼物都是收到了的。”

林简说:“你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沈恪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每年收到你的礼物,他们都很高兴,夸你有心。”

林简动了动唇,然而还未出声,沈恪又抛出一句,玩笑一般随口道:“有心吗,可能是的,但同时也挺狠心的吧?”

“哒”的一声,林简手中的竹筷磕到碟边,清脆作响。他懵然抬头,只见沈恪眼中含着一层很深的难以辨明的情绪,虽然说话时的神色依旧漫不经心,但每一个轻飘飘的字吐出来,都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尖上:“当初走得干脆,又明令禁止我找你,五年多年信讯全无……在第一次收到你寄的礼物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明年,也有我的一份了?结果一年过后又等一年……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现在。”

沈恪口吻中并无多少责怪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陈述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只是言辞背后所镌刻的,如长久的牵挂终于落地般的喟然,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我……”林简嗓子像是被充盈着酸汁的柠檬堵住,酸涩又低哑,“我是怕……”

“怕什么?”沈恪眸光很轻地落到他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一个人就敢跟着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生母说走就走,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想过,最怕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看着你长大,又看着你离开,像是见证你原本书写得平滑流畅的人生轨迹被狠狠顿笔,拦腰截断。

在林简杳无音信的这五年多,沈恪不止一次胆战心惊的后怕过€€€€

怕他在异国他乡生活得并不习惯顺遂,怕他与生母的再婚家庭相处得不够和谐融洽,怕他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出了天大的事也只会闷声不响地一个人独自承受,怕他再和曾经一样刀刃向内,遇事会选择用极端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最怕的,是那个他养了十年、哄了十年、疼了十年的少年,在他看不见寻不着的陌生时光里,没有好好的长大。

即使抛开林简当年离开前,两人之间那些无法言说的暧昧纠葛不谈,起码他们应该还有一份亲缘相系相连。

而林简做的最狠心的事,不是不给他半点音讯,而是……连沈恪主动探寻的机会都剥夺。

那样果决干脆的少年,当初在离开时就对他下达了漫长而折磨的无期审判€€€€

他不允许他去找他。

他还要他保证承诺。

好在,现在终于回来了。

林简垂下眼睫,无法直视面前的人,只能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改一改?”沈恪顺理成章地接了他这句抱歉,转而从口袋拿出手机,温和纵容中却带着少见的利落强势:

“不管你这次还走不走€€€€林简,给我你的号码。”

来填补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担忧挂念。

第五十二章

这一餐吃得千滋百味, 吃完晚饭,沈恪问:“你住哪里?”

林简拎起外套,随他走出包厢, 说:“工业园区的公寓。”

“好。”沈恪说,“我送你。”

他们绕过几扇工艺繁复的双面绣屏, 一前一后走到大厅,到吧台前,沈恪买单结账。

林简站在他旁边, 看沈恪从臂弯的大衣口袋掏出钱夹, 钱夹打开抽卡的那一瞬间, 一簇艳色一闪而过,却忽然刺到了林简的眼睛。

心跳再次不受控地混乱起来,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瞥, 但他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方才被放在钱夹内层中的, 那转瞬即逝的一抹色调, 竟是当年他亲手送出去的平安福。

不动剪,不断线€€€€

五色马, 求的就是福气绵长。

林简快速将视线抛至餐厅门外, 用长街之上绚烂瑰丽的霓虹灯海,掩饰倏然而红的眼底。

可能是这一餐后半程的氛围太过温馨, 又或许是面前的人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太过于熟悉, 等待林简从餐厅出来再次坐上车子副驾时, 原本悄然滋生的生硬与无措, 竟然全部被温和地安抚了。

沈恪仅仅用了一顿晚饭的时间,就能重新带他回到五年前的熟悉与亲近之中。

林简微微侧眸, 余光看见沈恪扣好安全带,点火, 车子向前滑动,他从见面开始一直紧绷了大半天的肩背,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车子向园区方向行驶,林简的视线不经意间从中控台的时间上扫过,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九点钟。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今天还回去吗?”

两个城市之间相隔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沈恪今晚还要回去,那算下来耽搁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果不其然,沈恪说:“回去,明天上午还有一个推不掉的会。”

林简追问:“你自己开车回?”

“嗯。”

“司机呢?”

沈恪轻描淡写地说:“没让司机和秘书等。”

“就为了吃个晚饭……”林简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隔半晌,才吐出一句:“耗到这么晚,还要自己开三个多小时的高速,你何必瞎折腾这一回。”

沈恪闻言稍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便被眼底浮起的零星笑意代替,他倒是没解释什么,只是用多年前林简最熟悉的、略带纵容的口吻,温和笑道:“说什么傻话。”

这语气自然得过分,就仿佛……身边坐着的,依旧是曾经那个少年一样。

从未离开过一般。

“倒是你,明天……”沈恪话说一半,林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沈恪收住后面的话,示意他先接电话。

林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组长。”

方景维在电话那边问:“还没回来?刚刚去你公寓门口敲门,没人开。”

“嗯。”林简看了一眼旁边专心开车的沈恪,敛眸简短回答,“遇到一个朋友,一起吃个晚饭,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方景维经历两秒,不答反问,笑着说:“你在这边有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林简向来对周围的人有着清晰的划分,而在他看来,无论是作为同事或是上司,方景维这句话问得明显过界。但鉴于沈恪还在车上,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组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方景维似乎毫不在意他声音中显而易见的疏冷,依旧笑着说:“只是通知你一声,这段时间赶竞标方案辛苦了,最终结果大概一周左右出来,所以从明天开始到结果公布这段时间,就当给大家放个短假,但是手机要随时保持畅通。”

林简说:“好,我知道了。”

原以为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没想到方景维再次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所以,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而不知道是不是林简手机外音有些大,这句话问完,他明显感到一直在开车的沈恪偏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林简眉心渐渐染上一丝不耐,但依旧平静回答:“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大概会在公寓好好休息两天。”

“嗯……这段时间你几乎在连轴转,现在确实应该休整一下。”不知为何,这个答案似乎让方景维感到一丝愉快,结束通话前他说,“好的,那明天见吧。”

一直到电话挂断,林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沈恪单手轻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在额角,食指在太阳穴的位置轻点了几下,等林简收起手机,忽然问:“你组长?”

“嗯。”林简说,“就今天带队参会那个。”

沈恪却沉默了一段时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倏然问了一个不像他以往风格会问的问题:“他对你一直这么……热络?”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沈恪非常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但林简从小到大,对于沈恪最细微处的感官都极其敏感,他就在那短暂的停顿中,从沈恪的口型变化中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如果猜得没错,沈恪一开始想说的不是“热络”,而是“上心”。

林简心中忽然腾起一阵极为玄妙的错觉,因为他似乎从沈恪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点点几近于无的探究和……怅然?

“啪”的一声,那个隐形的“情绪开关”再次被沈恪拍下,这个认知简直让林简又新奇又匪夷所思,但他狐疑地看着刚才提问的人,选择实话实说:“不算,他为人非常圆滑周到,对项目组里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很好。”

沈恪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反驳意见,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说:“是这样啊。”

“嗯。”林简点点头,又想到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哦。”沈恪像是思索着什么,被提醒后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但紧接着却说:“没什么。”

“嗯?”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在沈恪面前从不会掩饰自己那股别扭劲头的样子又一不小心冒了出来,“蒙谁?你刚刚明明说了‘你明天’这几个字,那么我明天怎么了?”

他这个直白又执拗语气简直和印象中不差分毫,沈恪倏然晃了一下神,再偏头一看,不只是语气,就连林简此时的表情神态,都和记忆中那个无数次拧着眉非要向自己要个答案的少年一模一样。

“明天……”沈恪说到这忽然顿了下,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散漫的笑意,“你不是要和方组长明天见?”

林简才不信他的鬼扯,快速说道:“他随口一说而已,现在是我问你。”

真的是……一模一样。

沈恪眼底的笑意陡然加深,但他不是林简,不会像他一样对于旁人带着明显暗示性的交流完全无感,至少听得懂那些被林简自动屏蔽或者毫不挂心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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