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 第65章

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关上车门, 沈恪发动车子,视线在林简的侧脸停留片刻, 低声喊他:“林简。”

林简没动, 像是过了几秒才听见这声音一样, 轻轻抬起一双朦胧醉眼眼睛, 看了过来。

原本澄净的眸光此时染着醉意,眼尾被酒气熏出一抹薄粉, 宛如揉碎的胭脂湿红,半晌, 他眼皮眨了一下,从嗓子里逸出含糊的一声:“嗯?”

“安全带。”沈恪用眼神示意他一次,“扣好,我们要走了。”

林简却完全没动,像是霎然间怔住了。时间分秒过去,他所有的思维都聚集在沈恪刚刚说的那两个字上。

我们,我和你。

说不清是刹那间福至心灵般清醒过来,亦或是醉得更加深沉,林简忽然歪了一下头,偏转身姿,让自己整个后脑靠上车窗,这样的姿势,使他整张脸完全面向沈恪的方位,而后声音很轻却很笃定地叫了一声:“沈恪。”

沈恪帮他去拉安全带的手顿在半空。

林简清亮的眼底像是汪着一泓清泉,听不见他的回应,他便又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又喊了一遍:“沈恪。”

他声线微微发飘,嗓子也有些低哑,像是在压抑着隐藏着莫名巨大的、浓重的情绪。

沈恪停在空气中指尖颤了一下,而后稍稍探身,拉过林简那侧的安全带,将人扣好。

依旧没有回应,林简在阵阵失重的晕眩中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声音蓦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与哀婉:“……小叔叔。”

这三个字的杀伤力能有多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沈恪无声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招架不住般“嗯”了一声,“坐好,小叔叔……带你回家。”

像是干渴了许久的人,百般苦求后终于得到一丝清凉甘泉,林简意识恍恍惚惚,思维身不由已,却仍不敢痛快畅饮,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这捧清冽掬在掌心,每当喉咙灼痛到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才诚惶诚恐地啜饮一小口。

小叔叔€€€€

这三个字,宛如宿命般缠绕扎根在他生命之中,求不得,却也逃不脱。

而这个人,便是他心底那泓潋滟相思潭。

回程途中,沈恪专注开车,但神奇的是,林简自从他应了那句“小叔叔”后,整个人便全然沉静下来,不吵不闹也不再出声,像是倚着车窗玻璃闭目养神般,丝毫没有一丁点醉酒后的失态与无状。

车子行驶进市区,沈恪在等红路灯的间隙看了旁边人一眼,发现林简眉心不自觉地皱着,额上也浸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原本就苍白的唇色此时更显得没有血色。他眼睫紧闭着,却一副睡得极不安稳的神情,像是在莫大的痛苦中犹自挣扎,不得解脱。

沈恪额角一跳,知道他这是醉意翻涌时极不舒服的表现,于是等红灯过后,将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伸手从后排车载冰箱中拿出一瓶不算太凉的纯净水,轻声喊他:“林简?”

林简眉心紧皱,明明听见了沈恪的声音,但眼皮像是压着千钧重,费尽全力也无法睁开,挣扎片刻后,只得懊悔地胡乱嘟囔了一声什么。

沈恪别无他法,只能解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一只手伸到林简脑后,微微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纯净水递到他嘴边:“听话,喝点水清醒一下,马上就到了。”

林简醉得无知无觉,但依稀中听到身边这道温沉的嗓音,却十分配合地张开了嘴,就这沈恪的手喝了两小口水。

清凉甘甜的纯净水顺着喉咙咽下去,稍稍平息了肺腑之中烧得正旺的那团熊熊烈焰,过两秒,林简很慢地睁开了眼睛。

蓦然对上一双深邃沉缓的眼眸,林简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又陷入了那个无数次的梦境之中。

行动先于意识,完全顺从本能。

下一秒,在沈恪讶然的目光中,林简稍稍侧头,将自己的侧脸完全陷入他的掌心。

“小叔叔。”迷蒙缭乱的梦境之中,他依旧这样喊他,眉眼之中却在没有清醒时的清冷与疏离,全然是一派柔顺温软。紧接着,林简垂落眸光,亲昵地用侧脸轻轻蹭了一下沈恪的掌心,低声说,“……我好想你啊。”

酒醉之人面颊滚烫,沈恪托着他侧脸的指尖倏地一动,再次陷入更大的震惊之中。

“知道你很忙,所以……这次就五分钟……”林简微闭着眼睛,自语般低声呢喃,“只和我待五分钟,行不行……”

清冷桀骜的青年自有一身硬骨,孤拔铮然,却只敢在梦中卸下所有冷硬的抵抗与防御,放任自己臣服于一场幻梦之中。

沈恪眸光沉沉,保持着这个姿势很长时间没有动,直到掌心依托着的人再次睡着,才很轻很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掌。

他静坐许久,透过前挡玻璃沉默地注视着浓黑天幕中的那轮冷月,心中一片酸软弥漫。

我都做了什么呢€€€€沈恪心想。

再次启动车子时,沈恪开得很慢,想让身边的人能够安稳地多睡上一会儿。

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耗费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车子停到了园区公寓的大门口。

此时林简依旧完全是深醉的状态了。

沈恪将他的一条手臂搭载肩膀上,半抱着将人扶进电梯,到了林简公寓门口,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

打开玄关的壁灯,家里的皮蛋早有准备一般,第一时间蹿了过来,看见回来的是两个人,更加兴奋卖力地摇起了尾巴。

“嘘,别吵。”沈恪抬腿挡了一下差点就要扑倒林简身上的皮蛋,低声说,“让他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晨跑了,给你放假。”

皮蛋定定看着造型犹如连体婴儿般的两个人,过几秒,忽然低低地“嗷呜”一声,摇着尾巴掉头跑到了自己的睡垫上,身子一趴,前爪一伸,狗头一搭,用实际行动表示:本蛋马上就可以入睡!

“……”

沈恪扶着林简走进卧室,将人放在床上,而原本在车上睡了一路的人这样一折腾,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林简眼底漫起的血红格外明显,沈恪俯身在他上方,片刻后,轻声说:“闭眼,继续睡。”

而林简这次却很慢地摇了摇头。

他脑子依旧混沌不清楚,但是意识却稍稍回笼了一些,此时竟然要挣扎着坐起来:“……我去洗个澡。”

“喝了这么多,明天酒醒再洗。”沈恪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让人再度躺下去,可半醉半醒的林简却没有完全醉酒状态那么听话了,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脊背也只是稍稍僵了一瞬,就再次摇头起身,“不,就现在。”

他轻轻拨开沈恪的手,从床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浴室走去,沈恪不敢勉强,只好放行。

沈恪一路跟他到浴室门口,看着人走进去,不忘交代一声:“简单冲一冲就出来,免得出危险。”

林简虽然酒醒了一些,但是神智依旧迷茫,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嗯”了一声,就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片刻后,沈恪听见有水声传出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不消片刻,水声就停了,沈恪刚想问里面的人怎么了,就听林简在门那边嗓音含糊地说:“不好意思,忘了带浴袍进来,能帮我拿一下吗?”

沈恪说好,问在哪里。

林简:“卧室衣橱中有一个行李箱,就放在行李箱最上层。”

“等一下。”沈恪说着走向卧室。

但走了两步,一个很古怪的念头不由浮现出来€€€€

像浴袍这种每天都要穿的居家衣物,为什么不挂在浴室,而是放在行李箱里?

但眼下状况由不得他多想,沈恪快步走到卧室,打开衣柜就看见了林简说的那个行李箱。

行李箱不算很大,但重量却不轻,沈恪将箱子从衣柜中拎出来,放到地板上打开,最上面摆放的就是林简是浴袍。

他拿起衣服刚要起身,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箱子内里时,倏然怔了一下。

浴袍拿开,行李箱里放的东西便一目了然。

分类叠好码放整齐的衣物,内层网兜里是林简的护照和港澳通行证,最表面的位置,放着充电器笔记本和两册园林景观设计的专业书。

不麻烦吗€€€€这是沈恪看见这些东西是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明明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物品,却都分门别类的放在行李箱中,而每次要用的时候,再来箱子里拿……看样子,用过之后依旧又放回原位。

对于林简那样一个从小到大行事风格都简单直接的人来说,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未免太过迂回折腾。

沈恪蹙眉看着那个箱子,很快,脸色就微微变了。

不是的,他忽然间福至心灵€€€€

这并不是林简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而是……这些东西始终妥帖的放在行李箱里,就如同,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立刻就可以拎起箱子直奔机场一样。

而在这一瞬间,沈恪终于明白了两次来林简的公寓,那份始终隐约萦绕的古怪在哪里。

林简虽然住在这里,但是这整间公寓中,任何地方都没有他的个人物品,就像……丝毫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一样。

沈恪一颗心直直下坠,他缓缓蹲下来,指尖拨开箱子里几件叠好的衬衫,下一秒,一个略显陈旧但却十分熟悉的物品就出现在视线中。

是一个棕色的文件盒。

沈恪大脑一声嗡鸣,记忆倏然被拽回到曾经的往事碎片中。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盒子一次,在很多年之前。

那时候林简还没有上高中,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每次考完试都会拿着成绩单来找他签字,而有一次在林简收拾房间时,他曾亲眼看见他将自己刚签过字的那张单子,放进了房间柜子底层的这个盒子里。

当时他还打趣问他:“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还这么宝贝?”

而才是少年模样的林简转头瞪他一眼,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愿意。”

毕竟每次不是全A档就是三类第一的名次,当时他只以为是少年人固有的小小骄傲,却未曾想,在许多年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这样带着斑驳回忆的旧物。

沈恪沉沉舒了口气,用很轻的力道将那个文件盒打开,把里面的一叠已经变得薄脆又泛黄的纸张拿出来,一页页看过€€€€

沈恪,沈恪,沈恪……

每一张纸的右上角,都是他的名字,都是他当年亲手写下的笔迹。

即便年份太长,有些纸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始终被人偷偷的,妥帖的,保存下来。

藏得这么深,这么久,哪怕越了汪洋国境,却依旧固执地带在身边。

沈恪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浓重的酸涩顺着心口一直倒流着涌上来,漫过口鼻耳目,酸得人舌根发苦。

但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叠成绩单下方,竟然还有其他东西。

沈恪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去,过两秒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整个人简直心神俱震。

是很厚的一叠登机牌。

一叠……没有检过盖章的登机牌。

大概五六十张,用曲别针别着,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码放。看日期推算,最上面的一张,应该是林简毕业回国前夕的时候。

这些登机牌的始发地有英国伦敦的希斯罗机场,有美国的费城国际机场,但目的地却只有一个。

南市€€€€

林简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也是当初离开的原点。

更是……沈恪一直都在的那座城市。

沈恪长久地垂目,看着手中那叠颇有分量的硬纸片,再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每月一次的频率,这五年间,林简无论是在大洋彼岸的哪个角落,这件事却从未间断过。

但是整整六十多张登机牌,却没有一张是过检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那个画面。

清冷苍白的青年拎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无数次奔向机场,却在完成订票、核对信息、领取登机牌、等待值机这一系列动作后,独自一人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周围行人各有归处,自己却只是沉默地等待飞机滑出航道。

日升月落,年岁消长,空旷无人的候机室,每一班飞往南市的航班,和一个永远等不到他登机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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