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比喻的话,就是家里养的边牧在一觉醒来之后,忽然蜕变成了许多只比格犬。
当然在阿兰面前小格林还是竭力表现出自己乖巧的一面。
但只要阿兰移开视线,它们纠缠的枝叶和花头便会疯狂地撕打在一起。
阿兰不得不用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训斥了小格林许久,顺便还消耗掉了起码一加仑的冰镇蜂蜜果子露(大概只有维列斯和生命女神才知道为什么开花后的龙蔓也会跟青春期的少年一般能吃),才无比艰难地安抚下躁动不安精力充沛的小格林。
基于以上情况,阿兰显然不太可能按照原定计划,将小格林留在家中自己独自一人出门前往绿河村开展工作。阿兰一点都不怀疑,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等他他回来等待他的恐怕就是堆积在地板上支离破碎的龙蔓碎片和化为废墟的家。
而这就是阿兰迟到,并且还随身携带着这么一根怪异,慑人,摇头晃脑的魔法生物的缘故。对此他深表歉意……他当然没有错过弗兰克夫妇在看到小格林之后惊恐而又僵硬的脸色。
毕竟,跟其他地区见多识广的土著不一样,在绿河村这种魔法荒漠,绝大多数人这辈子可能没见过像是小格林这种高阶魔法生物。
“不用担心,虽然看上去有些怪……”
(指的是如同毒蛇般摇头晃脑,身上布满细密鳞片,叶子和花头看上去都狰狞恐怖而且无时无刻都在张牙舞爪)
“但小格林的性格其实很好,它在我家时一直很乖很听话。”
阿兰非常诚恳且努力地冲着老人们解释道。
“滋滋——”
就在他说话间,几滴粘液从小格林微微绽开的花蕊中流了出来,落在了地上,坚硬光滑的鹅卵石地面上顿时出现了被腐蚀后微微发黑的焦痕。
阿兰眼角微微一跳,他眼疾手快地用一道清洁术法抹掉了小格林的口水,然后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踩在了地上的焦痕之上。
可是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那一幕。
最重要的是,弗兰克家远近闻名脾气恶劣的小狗查理,也在此时适时的发出了一声呜咽,然后全身颤抖地扒拉着地板飞快地钻进了门廊的缝隙之中。
“嘿,阿兰,我知道你是一名法师,不过……不过你确定这家伙没事?我城里人说过,这种东西都很,唔,危险。”
莱纳德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瞪着小格林硬邦邦地说道。
而且他说得确实没有错,在这片大路上魔法生物无论外形和习性怎么样,在某个方面却有着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它们天性残暴。就算是在法师群体中也不乏被自己宠物一口干掉的倒霉鬼。
“哦,谢谢您的好意,我明白,不过它之前不是这样的,森林女神在上,这孩子比它看起来要乖巧许多。”
年轻的法师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龙蔓,一边在脸上挤出了僵硬的笑容。
“对了,我们还是先处理完那些蕨犬吧,虽然不是什么太棘手的东西,但是放任它们继续在您家的院子里繁殖还是不太——”
他并不打算在弗兰克家逗留太久,以免出什么意外。
而阿兰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眼角便倏然闪过一抹暗绿。
是蕨犬。
就像是阿兰委婉提醒过的那样,莱纳德老头确实耽搁太久了,后院的蕨犬已经逐渐成长为了成熟的个体。根据自然规律,成熟的蕨犬天生就有着强烈的繁衍需求,它会尽可能地播撒大量的种子,而这么多种子如果想要成功发芽又会需要足够多的养分。
为此,蕨犬会天然地被动物的恐惧所吸引,毕竟那通常意味着尸体,而尸体就是种子最好的温床。
而这一次蕨犬显然弄错了一些东西,它误判了查理的呜咽,头晕脑胀地越过篱笆跳了出来。
这并算不上什么大事,吸收了魔法从植物蜕变成动物形态的魔法生物,或多或少都有些脑子不太好使。阿兰在看到蕨犬的瞬间便条件反射性地开始了吟唱,准备利用回归魔法让这些毛茸茸的绿色小狗回归土地——然而,法师唇间的音节尚未出口,一道呼啸狂风袭过,直接扑向了那群蕨犬。
阿兰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压根没有办法反应。
小格林身上那群热衷于互殴的花朵就在他的眼前彻底绽放,即便是阿兰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小格林每一片娇艳欲滴的花瓣下面都隐藏着一张不满尖锐利齿的嘴。
探伸式的口器如同弹簧一般从花瓣深处倏然弹出,直直刺入了蕨犬布满了棘刺的表皮。
蕨犬的四肢陡然僵直,无眼的头颅痛苦地扬起。
风中响起了蕨犬无比痛苦的哀嚎声,而在那凄凉的悠长的嘶鸣停下之前,它那硕大的身体早已四分五裂绽裂开来,浓绿的粘液飞溅开来,落得到处都是。
剩下的蕨犬在第一只倒霉蛋被小格林摄住的同时便已经四处奔逃,然而龙蔓的粗壮油亮的枝条却压根没有给它们逃跑的机会。
一只,两只,三只……
所有的蕨犬都在同一时间被小格林满是鳞片的枝叶绞住,艳丽的花朵蓦地俯身而下,蕨犬便在它们的利齿下瞬间被咀嚼成一团又一团混合着碎叶残枝的粘液团。
……
在所有蕨犬都彻底回归大地之后,龙蔓这才挥舞着自己粗壮的纸条,得意洋洋地仰着沾满浓绿粘液的花瓣脸,昂首挺胸地蠕动回阿兰的面前。
它轻轻地磨蹭了一下阿兰的小腿。
一阵微风拂过弗兰克家的院子,卷起了一阵浓烈的草木被碾碎后散发出来的特有腥气。
而小格林油光发亮的叶片在空气中微微晃动着,有几片叶尖还残留着拉丝的粘液。
院落里除了叶片哗啦作响的细响,周遭一片寂静,就连小狗查理的呜咽都彻底消失了——因为弗兰克夫人非常警惕地把查理抱了起来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阿兰:“额……”
阿兰:“它平时一般不这样。”
年轻的乡村法师虚弱地重复道。
*
也许是命运女神在这一刻也听到了阿兰内心的祷告。
就在此时此刻,一道焦急的呼唤打破了老樵夫门廊前的极致尴尬。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来,在看到站在花园里的阿兰时,他眼前一亮。
“女神在上,阿兰法师,你果然在这里——”
那位村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缠绕在阿兰腿侧的小格林。
“那些骑士们来了,他们在找你!”
阿兰诧异地看向前来报信的村民,从对方慌张的脸色上他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果然就在下一秒他听到了村民惶恐的声音:“有人受伤了,他们说必须得让法师你过去才行!”
*
阿兰知道在血月遇上荒食者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那些东西有点类似穿越前那个世界的丧尸,不过比起丧尸来它们体型更大,更贪婪,更加皮糙肉厚。之前还在当三流探险者时,每次运气不好遇上它们,队友们都会非常有默契地将阿兰放置在比较安全的位置(比如说某棵受到庇护并且拥有圣洁力量的橡树树梢),然后再放开手脚去对付那些恶心的玩意儿。
这种过往肯定称不上光彩,但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在被村民们叫去之前,阿兰一点儿也不曾担心过被临时叫去支援骑士团的拉尔特。
没错,荒食者肯定是一群让人厌烦且麻烦的东西,可对于拉尔特来说,它们绝对不是什么太过于棘手的问题。
毕竟那种东西在拉尔特的圣光剑面前根本撑不了两个回合。换句话说,同时拥有光明,自然与秩序三女神青睐的拉尔特,天生就是荒食者这种黑暗造物的克星。
更不要说,即便除去天生拥有的圣洁之力,拉尔特本身的战斗力也堪比赛亚人,完全是爆表的水准。
然而,等阿兰赶到时,他却震惊地发现,王庭骑士团的队员们齐齐围住的伤者,正是拉尔特。
“女神在上,拉尔特……你感觉怎么样?”
阿兰眉头紧皱,慌张地凑到了拉尔特身侧。
高大,英俊的男人半身都是鲜血,在队友们的簇拥下显得有些脸色苍白。谢天谢地,他的伤口看上去应该并不致命,至少在看到阿兰时候他非常勉强地举起手来,冲着对方打了个招呼。
“一定要说的话,我现在只是感觉有点丢脸。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是这些家伙有些反应过度——”
男人苦笑着冲着阿兰耸了耸肩。
然而没等拉尔特说完,旁边一名脸色铁青的骑士,就开口打断了他。
从盔甲上的花纹来看,这名骑士正是骑士团的副团长。
“这家伙在战斗中被某种黑暗生物刺中了。”
阿兰不由一怔。
“某种?”
“嗯,我们没有办法辨认出那玩意的具体品种,它一直藏在荒食者的体内,等我们砍开那些恶心玩意的身体时,它一下子就窜出来了……”
副团长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耳熟,应该就是昨天通过鹞鹰向拉尔特求援的那位。
女人的红发如云,面沉似水,身上还残留着昨天晚上与荒食者战斗后留下来的痕迹。
而伴随着副团长的叙述,阿兰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
在这片大陆上寄生类的黑暗生物很多很多,可阿兰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种黑暗造物可以寄生在荒食者这种本身就是黑暗和污秽凝结体体内。
他的后颈微微绷紧,再一次感觉到了某种玄妙的不安——虽然拉尔特自己对身上诡异的伤口表现得并不太在意。
“我觉得问题不大,我已经探查过自己了,这纯粹就是皮外伤,我没有捕捉到任何污秽或者诅咒。”
拉尔特叹着气,有些头疼似地看着阿兰。
“我可以发誓,这些家伙纯粹就是大惊小怪了。”
“无论那到底是什么,我们都不应该轻视它潜藏的危害。”阿兰忍不住瞪了拉尔特一眼,“……比起在这里嘴硬,你至少应该去一趟光明女神的教堂,向女神寻求净化和赐福才对。”
光明女神掌控着这世界上所有的光辉与秩序,尽管站在现代穿越人士的角度来看,这位女神毫无疑问是个标准的恐同狂魔,但不可否认的是,女神的净化与赐福就像是处理伤口前的消毒水,必需且异常重要。就算是在绿河村这么偏僻的地方,三女神的教堂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
然而,阿兰却并没有在拉尔特身上看到光明女神赐福后那标志性的微光。
而当他的话说出口后,他更是敏锐地注意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一瞬。
空气变得凝滞。
阿兰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看周围的骑士,他敢肯定,这些家伙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是发生了什么……
“啊,抱歉,阿兰,昨天忘记告诉你了。"
在阿兰开口询问前,反而是拉尔特自己主动开口给出了答案。
“我已经失去神眷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在小格林疯狂咀嚼啃噬蕨犬的同一时刻。
在遥远的首都,魔法牢房里的维列斯忽然脸色凝重地停下了进食。
严密观察着他的魔法师们瞬间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地看着奇迹一般平安度过了第一夜红月的半龙。
“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安塔拉胆战心惊地看着维列斯。
维列斯:“……”
(刚才好像吃到了满口草)、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很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