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确实……
确实很疼。
但维列斯却很感激这种直达灵魂的疼痛,这种疼痛将他作为人类的理智死死钉在了魔龙的躯体里,让他得以有时间切开自己的心脏,好让那可以解毒的血流满他心爱之人的身体。
维列斯是看着阿兰的呼吸从虚弱逐渐转为平稳,脸色从青黑变得红润的。
他感到无比幸福。
虽然同时,他也感到异常悲伤。
他知道阿兰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也许这就是他渴望的——魔龙毕竟是一种卑鄙而贪婪的生物,就算他甘愿为了阿兰付出性命,他也依旧渴望在黑发法师的灵魂中落下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维列斯希望阿兰能够永远记得自己。
只不过,当阿兰抬起脸来对上维列斯的双眼时,维列斯忽然又后悔了。
*
我不该让他那么难过的。
维列斯酸楚地想道。
*
不是梦里。
而是现实。
当阿兰真的与维列斯面对面贴在一起时,维列斯意识到阿兰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
无论是人类的他,还是作为魔龙的它。
*
维列斯感到了幸福。
但他马上就要死了。
“我好舍不得你,阿兰先生。”
维列斯的胸口有无数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方面他幸福到可以毫无遗憾地死去,一方面他又不甘心到恨不得化作亡灵永远徘徊在世间纠缠着他那无辜而纯洁的爱人。
他和阿兰之间的相处是那么短暂,短暂到维列斯自己也想要落下眼泪。
“还有,我想对你说……”
维列斯微微晃了晃脑袋,即将死去的事实,让他彻底摒除了犹豫。
他伸出了舌尖,舔去了阿兰苦涩的泪水。
*
“维列斯?”
阿兰睁大了眼睛。
这一刻就连维列斯都可以看到,阿兰溢满泪水的眼瞳中,反射出了禁咒的流淌的红光。
上一次在梦里的时候,维列斯一直很遗憾在阿兰吻上来之前,把那句话说完。
现在他必须抓紧机会了。
“我爱你,阿兰,我非常爱你,我也将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
在那代表着死亡的红光炸开前最后一秒,维列斯听到了阿兰的声音。
依稀中,他最爱的法师似乎扬起了头,直接吻住了作为魔龙的,丑陋的它。
*
耀眼的光芒遮蔽了整个世界。
特意设计出来,用来抹去一只魔龙的魔法如同闪电般在那短暂的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感知和视线。
一切都在扭曲,一切似乎都在燃烧,空气中每一粒最微小的魔法因子都因为过载而直接融化。
无论是安塔拉还是蕾丽安在禁咒起效的那一刻都堕入了纯白的虚空之中,一直到许久之后视网膜上依然残留着那种难以形容的,好像连灵魂都一同夺取的极致光芒。
*
“砰——”
而同一时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正在处理繁重公务的阿尔菲德女王猛然站起身来,死死望向了身侧断成了两截的法杖。
片刻后,女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多年来无懈可击,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名为“女王”面具之下的苍老妇人,在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看着手边的法杖碎片,泪水涟涟。
*
而在绿河村,终于能勉强睁开眼睛后,安塔拉沉默地站起身来。
施加在他身上的龙咒魔法早已随着主人的消逝而破碎,安塔拉也好,蕾丽安也好,都重新恢复了自由。
不过,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这种自由而感到丝毫开心。
“维列斯殿下……太愚蠢了。”
蕾丽安的动作迟钝得根本不像是一名大剑师。
在从地上捡起剑时她一直板着脸,甚至都不曾往魔龙曾经出现的方向多看一眼。
安塔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至少他达成了自己的愿望,我去看看阿兰法师的状况,我想,他应该会需要我们的帮助……”
说话间,精灵法师神色惨淡地看向那光芒释放的地方,缓了好久才慢慢朝前走去。
然而,在拨开莫名其妙变得异常茂盛的藤蔓与灌木后,映入安塔拉视线的,却是一道根本就不应该还存在的身影。
那是一只龙。
一只用双爪死死困住年轻孱弱的法师,周身遍布璀璨银辉的巨龙。
不是被绞短,不是被禁咒撕扯得支离破碎,不是尸体的……龙。
一只梦幻般的银龙。
*
而作为对生命最为敏感的精灵法师,安塔拉在惊恐中将所有感知都拉到极致……
他却始终没能在那只陌生的银龙身上,探查到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诅咒的痕迹。
*
当然,这似乎也是应该的。
众所周知,魔龙是诅咒产物,作为堕落污秽的生物,它们有且只有一种外形,便是漆黑狰狞的黑龙。
所以银龙身上没有诅咒迹象也是很正常的嘛哈哈哈哈——哈个屁啊?!
同样众所周知的热知识:所有未曾堕落的龙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位面。
留下来的有且只有魔龙。
所以,现在这头只应该出现在众神国度中的银龙又是哪位啊?
总不可能是……
*
“嗯?”
而就在这时,安塔拉听到了阿兰法师有些虚弱的闷哼。
被银龙当做秘宝一般小心护在双爪之间的黑发法师,看上去明显还有些晕头转向。
他扶着银龙那鎏银般晶莹剔透的龙爪,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而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时间,便抬起头来望向银龙。
黑发法师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不久前流淌的眼泪,鼻尖更是哭得通红,然而看到银龙后,阿兰只愣怔很很短一瞬,便无比惊喜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维列斯先生!”
作者有话说:
拯救王子的当然是真爱之吻啦,嘻嘻嘻嘻……
……
……
……
拉尔特:呱?
第47章 尾声
“所以重点在于那些填馅对吗?让我再重复一遍,将野鸭的肝脏取出,用牛油煎到粉红色,接着用白兰地将鸭肝和肉豆蔻,丁香,百里香还有肉桂粉一起煮滚,然后再把它和碾碎的大蒜,红葱头还有……还有……”
站在灶台旁的年长妇人在重复菜谱时迟疑了一下。
阿兰立即替她补充道:“还有牛油以及黑胡椒,将它们和鸭肝一起打成细腻的肝泥就好了。”短暂的停顿后,他不动声色地,在潘太太面前再次重复了一遍菜谱步骤,“剩下的工作就很简单了,将预制好的肝泥以及磨碎的奶酪粉,当然,还有您最美味的自制培根碎,一起填进那只野鸭的腹腔内,用绳子绑好后就可以放进烤架烘烤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再在鸭皮上涂些蜂蜜水,燃料里也可以加上几枝月桂或者迷迭香。”
“哦,哦,没错,我想起来了……女神在上,我应该提前记下那份香料表的,阿兰法师,”潘太太笑了起来,“自从在庆典上吃到您做的填馅烤野鸭后,就算是在梦里我都在回味它的滋味呢。”
“谢谢,您做的咸火鸡也一直让我魂牵梦绕。”
阿兰一边跟潘太太闲聊着,一边替她整理好了厨房窗前的香料台——在潘太太的窗口下有一小片细长而窄小的花圃,里头种满了烹饪时候需要的各种各样新鲜香料:墨角兰,虾夷葱,薄荷,大蒜,欧芹……对了还有一小丛鼠尾草与迷迭香。只不过在如此狭小的地块上种上种类如此繁多的香料,必然是需要一些园艺魔法的帮助的。对于阿兰来说,替绿河村的家庭主妇们定期护理她们的香料园也是一项固定的收入来源。
当然,在进行维护的同时,互相交流些烹饪技巧与菜谱,同时收获一些远远超过工作价值的村民馈赠……对于乡村法师阿兰来说也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今天也是如此。
阿兰在开口称赞完潘太太的咸火鸡后,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果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看到潘太太瞬间变得无比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上陡然间璀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