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见他神色冰冷，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接着顾月时又把其他下人小厮吓唬了一通全都赶了出去，让他们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他一个没结婚的直男懂个什么生孩子，只能凭借着很多年前看过的电视情节回忆让那些人去准备生孩子要用的东西，里头林夫人痛苦的哀嚎一声大过一声，顾月时只能立在庭院中静静等待。
虽然那股妖气很淡，可他依旧感觉到了。
魅妖在今夜或将再次出现。
不一会儿，林迟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出现了，一见他连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真人怎么大晚上的来我夫人的院子？”
他明知故问假装不懂，摆明了就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一点不心虚，仿佛笃定顾月时绝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修仙者一般不会过问凡人的家事，他们自恃未来是比肩神灵的人，是以不屑于掺和凡人的琐事，若非需要灵石，很多修真者根本不会与凡人有任何交集。
换句话说，凡人厌恶修仙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修仙者又视他们如短命蝼蚁，互相之间彼此厌烦，却又不得不互相依仗，。
顾月时本来也严格恪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林夫人性命攸关让他没办法坐视不理，他打量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林迟，淡淡的说：“林老爷，有些话，在下不得不劝诫一句。”
“凡事过犹不及，当存仁心不可太绝，否则……”
“易遭反噬。”
林迟脸上的笑终究挂不住了，顾月时的话就算再想装傻也能听的明白，他几乎是明着警告他做事不能太绝，不然遭报应。
“真人。”林迟的脸在月色下阴沉冷郁，明明是个凡人，却比顾月时曾面对的那些最可怖的凶兽恶灵还要恐怖些，他盯着顾月时的脸半晌才又缓缓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过几日领了报酬离开，对你我都好，何必管这种龌龊事？”
顾月时冷笑：“原来老爷也知道，这事龌龊。”
林迟语塞，他平时在外总是装得温文有礼的模样，真要卸下伪装的时候，竟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嘴脸。
他眼底写满了阴毒，任谁被人戳穿多年的面具都不会给好脸色的。
此时巫麟抓着两个婆子一脚踹开院门进来，对顾月时嚷嚷道：“师尊，你看两个够不够？”
顾月时眼皮一跳，只见巫麟随手把那两个一脸懵逼的接生婆丢在地上，随即跑来跟他邀功：“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两个稳婆年纪都不小，在家里睡得好好地突然被人踹门闯入，只来得及穿上中衣就又被一路拎着赶，一番颠簸下来俱都口吐白沫吓得失神，出气比吸气多。
顾月时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骂这小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脸等着表扬！
他抬手揉揉眉心，对两个稳婆使了法术让她俩清醒，然后送去林夫人的房间去帮忙接生，刚好小厮们抬着烧好的热水走了进来，在老管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忙碌。
林迟眼见着这个家不受他管控，正要发怒之时，忽然阴风四起，本来明亮的月光顷刻间被一大片乌云遮蔽，院内除了林夫人的卧房，几乎所有的灯火都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林迟吓了一跳，本能的往顾月时身边跑，可院子里太暗他什么都看不见，被个凳子绊倒摔在了地砖上。
顾月时点了几个火球用作照明，顺手将巫麟护在身后，抬首四顾，静等那魅妖现身。
又过了不知多久，果然传来一阵€€€€€€€€的声响，有个纤细身影渐渐在院中显现，顾月时拔剑而起，对着那魅妖道：“妖物休要伤人！”
黑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似是孩童在哭嚎，又像女人在尖声大笑，令人不寒而栗。顾月时担心巫麟害怕，对他低声道：“捂住耳朵。”
魅妖除了幻术强大，还可以用声音攻击，要是听她的声音久了也会出现幻觉。巫麟听话照做，可林迟就没那么幸运了。
顾月时正在警惕着可能会突袭的魅妖，忽然就被林迟死死抱住。
“茗儿……”
顾月时冷不丁被他手脚并用的拖住险些被扑倒，虽然一瞬间就用法术将他震开，可到底失了先机，那魅妖下一刻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双又长又尖锐的指甲向他袭来，堪堪划破他的衣襟。
好在这次没受伤，顾月时纵身避开，双手掐诀长剑化出幻影分|身，迎着魅妖刺去，魅妖吃痛，转而开始攻击林迟。
虽然林迟是个人渣，但顾月时谨记他的委托人是谁，只能一边护着他，一边分神魅妖缠斗，分天剑紧紧围在魅妖身后，剑气带着寒霜袭去，魅妖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只能显出原型。
此时顾月时才看清她的全貌，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她看起来和林夫人差不多大的年纪，只是脸上没有任何光彩，眼神空洞嘴角带血，一身上下只有狼狈。
她被分天剑的幻影围困无法踏出一步，跌坐在地上盯着林迟一直看，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林迟被顾月时护住，胆子又大了起来，他抖落身上的尘土，一脸成竹在握的笑容道：“多谢真人相助，总算是抓住了这个祸害！”
巫麟嗤笑一声，不客气的说：“真不要脸。”
“师尊护得是我，他不想你死也不过就是怕没人付钱罢了。”
林迟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恼怒巫麟的无礼。
可是这次顾月时却没有斥责巫麟，平静的注视着那狼狈虚弱的魅妖，心里给巫麟点了一万个赞。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娃，骂人跟我一样靠谱，换他来只会骂得更毒，什么狗东西披了人皮都能张口说话。
第20章 人渣活该
他催着顾月时杀她，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不耐与厌烦，仿佛与那魅妖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顾月时不是了解了前因后果，还真会被他这正义凛然的模样唬住。
他都懒得看那渣男，径自踱步走到魅妖面前仔细打量她，忽然说道：“我在山洞找到了一个小孩的尸骨，你认识吗？”
林迟一愣，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他，没料到顾月时会在这种时候说无关的话，顾月时没有给他眼神，只是盯着魅妖继续看，等着她的回答。
听到他提起那个孩子，魅妖果然有了反应，情绪剧烈失控，目光死死地盯在顾月时身上，喉咙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嘶哑吼声，像是在说着什么。
巫麟看了一眼，摇头对顾月时说：“师尊，她舌头被人割了。”
就算他不说，顾月时也能猜到。
据说魅妖一族除了美貌还拥有一副好嗓音，传闻不比海上鲛人差，她们就是靠着这些先天优越的条件来诱拐人类男子回家的，所以她们绝不会是不能说话的哑巴。而眼前这个魅妖从始至终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那必然是被人用了什么法子才变成这样。
至于凶手是谁，还用说吗？
林迟总是能一再的破顾月时的认知下限，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不是没见过人渣败类，可渣成林迟这样的真不多见，毕竟别的渣男最多也就是骗财骗色，还没狠到这个地步。
既然能坐绝世人渣，林迟的心理素质强大到离谱，他面不改色兀自岿然不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倒真像个翩翩君子。
顾月时偷偷地在心里呸他一口，不着痕迹的拉着巫麟站得离他稍微远一点，怕到时候报应来了天雷劈下来误伤他俩。
见林迟固执的非要她现在就死，顾月时淡淡的开口说：“她已时日无多，林老爷又何必多此一举，我自会将她带走，不叫她碍了您的眼。”
不是他圣母，只是这魅妖看起来一副打算要同归于尽的模样，顾月时虽然压制得住她，可备不住对方可能留了后手，干脆直接带走以防万一。
可惜林迟铁石心肠以为他想徇私，伸手拦住了他，强势的要求他必须就地诛杀，一分一刻都不能等。
顾月时面无表情的看他，眼中一片讥讽，耐心也用尽了，他忍不住冷声说道：“在下曾奉劝过老爷，凡事莫要做绝。”
“看来老爷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了。”
林迟充耳不闻，指着地上虚弱的魅妖说：“我只要她死！”
“你们修仙的不是成天说什么降妖除恶替天行道吗？她是妖物，我想杀她有什么错？”
“如果真人仍然有所顾忌，价钱还可以再加！”
顾月时冷哼，不屑跟这种煞笔多言。
巫麟上前一步护着他师尊，对还想上来拉扯的林迟骂道：“谁稀罕你的破钱！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师尊！”
“我师尊想干嘛就干嘛！要你管！”
顾月时欣慰，小王八蛋也知道护短了。
他抬手在巫麟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说话，抬头又对林迟道：“我这徒儿说得不错。在下虽爱财，却也知‘取之有道’的理，不该我的，一分不能多要。”
“之前已经谈好了十倍报酬，怎可再多贪？”
林迟看他油盐不进，破口而出急切的说：“可您也答应了我要彻底除了她！”
“我并未食言。”顾月时平静的回道，“她被我剑气所伤本就活不过三日，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
林迟如热锅上的蚂蚁，纠结了片刻一咬牙回道：“可……可没有亲眼看她死，我不放心。”
“坏事做尽是会遭报应的。”顾月时抬头轻声说着，他抬头望去，夜幕低沉，顶上漂浮着一大片沉甸甸的雷云，估摸着或许可能到来的一场大雨，他回头凝望林迟，又问：“老爷当真不怕吗？”
林迟要是能听进去就不会作孽，他尺地耐心告罄不想跟顾月时再废话，趁着顾月时没有防备的时候抽了他手中剑向着已经虚弱至极的魅妖冲了过去。
魅妖本就注意他的动向，见他扑了过来面露凶光想要亮爪，可惜她早已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眼下根本没有力气抵抗他，竟真的被他刺中了要害。林迟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愣愣的看着手中长剑刺进她的腹中，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很快就染头了地上的石砖。
原来妖的血和人一样，都是红色的。
顾月时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出神，而林迟刺了一剑尤不知足，抬手抽出快很准的又补了一剑，魅妖不知是耗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还是彻底心死，竟毫不反抗任由林迟动手。
她的眼中流下一行泪，空洞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脸上也似乎明润起来，可以想见她巅峰期容颜该有多美。
她试着动了动唇却还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弥留之际抬手在林迟脸上轻抚片刻，像是不舍，又像在诉说什么。
可林迟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动过，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酷，仿若在看着事不关己的一个怪物。
魅妖眼中最后一点神采终于散了，周身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又慢慢变得虚无，在夜色中化作了千万个细小的粉末流光四散飘走。
魅妖本由天地万物最钟灵毓秀的流光化形而来，消散了也自当回归天地。
顾月时默默不语，平静的走过去捡起分天剑，掏出帕子轻轻地擦去上头沾着的血，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事已至此，林迟总算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像是心头压着的大石放下，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愉悦轻松，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出了牢狱的犯人得见天光的畅快，可惜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很久。
那一刀从他的后背贯胸而出刺透心脏的时候，林迟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缓缓低，看向胸口凸出来的刀尖，而后艰难的扭头，在看清偷袭的人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本该在产房里艰难生孩子的林夫人此刻一身轻便，举着长刀满脸从容淡漠，仿佛杀人的不是她。
“是、是你……”林迟张口想说话却吐出了一大口血，疼痛难忍的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在地上匍匐挣扎。
林夫人抽回长刀，她的腹部一片平坦，衣着干净整洁，根本不像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她缓缓地走到林迟面前居高临下看他，轻声道：“你也没想过会有今天，是不是？”
顾月时侧头瞥了一眼，林夫人那一刀太狠，林迟怕不是被捅了个对穿，肯定是活不成了，果然也是个狠人。
林迟身下血流了满地，和刚才的魅妖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四肢扭曲挣扎还想爬起来，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哀哀的喘息，却又不肯闭上眼睛。
林夫人面无表情，像个冷脸菩萨，又说：“当年你害我爹的时候，是不是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林迟猛地睁大眼睛，在血泊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貌似很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
“当年我能掌控家里的生意，难道你真以为全是靠着父亲？”林夫人扔了长刀，抬脚狠狠地踩在林迟胸口，将他本就在流血的伤口挤压的出血速度更快，继续道：“我可不是若茗那个傻女人，不会对你留一丝情分。”
林迟胸口剧痛，他想抬手把林夫人的脚拿开祈求活路，可还没抬起手就垂了下去，瞳孔猛地放大后又散开，渐渐地没了气息。
天上一片漆黑，乌云压阵电闪雷鸣，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下来。
顾月时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动过，就像他看着魅妖消亡一样，他同样平静的看林夫人杀林迟，连表情都没变过。
这几个人之间的因果报应本来就不是他一个区区金丹道人能掺和的，林迟做的孽要自己还，魅妖的因果也要她自己去偿，他没有立场也没机会去阻止谁，不然遭报应的人就轮到他了。
“要下雨了。”顾月时淡淡的提醒，“夫人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伤寒。”
林夫人杀了林迟，脸上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她看着地上的两滩血出神，良久才说：“真人，凡人是不是很可笑？”
顾月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