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心作为一派之长必定是要坐最上首处的，牧云巳和顾月时紧跟着分别坐他两侧，以此往下排，巫麟辈分最低，只能和陆向岚大眼瞪小眼。
他很不高兴和顾月时中间隔了这么大段距离，可顾月时说这是门派规矩，长幼有序不能乱，他也只好憋屈着按座次坐了。
左边是傻乎乎的辛杳和伏珂，右边是沉默不语的陆向岚，巫麟了无生趣，低头只顾吃饭。
既然按照凡间规矩过年，他们吃完饭也是要守岁的，顾月时就带着他们去山顶，大家围在一块守着篝火闲聊。
辛杳喜欢听故事，顾月时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讲。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裴元心让陆向岚去放烟火。
刹那间，雾苍山上漆黑的天幕上炸开漫天金色的烟花，炮竹声在寂静的夜色下虽有些吵，却不刺耳。
巫麟没见过烟花，守在顾月时身边安静的看，甚至还跟着辛杳和伏珂玩成一团，快不记得自己都三百岁了。
顾月时也抬头静静地欣赏烟火，眼角余光瞄到裴元心不知何时抱了酒壶，一口接一口的喝闷酒，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愁苦。
烟花虽美却实在短暂，辛杳熬不住困意趴在伏珂身边沉沉睡去。伏珂也没能撑很久，很快就和辛杳趟一块了，顾月时给他俩盖好毯子，对巫麟道：“你也睡吧。”
“我不困。”巫麟明明很困，却嘴硬说不困，眼皮打架非要赖着。
顾月时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
牧云巳看了看天色起身：“我回去修炼。”
他对新年没什么感觉，也没有闲话可聊，干脆回去继续闭门打坐，反正每年除夕他都是最先退场的那个。陆向岚今天的修炼还没完成，坐了一会儿后也起身向顾月时请辞。
于是篝火旁现在还清醒着的人，只剩顾月时和巫麟，以及裴元心。
顾月时看着篝火噼啪的燃烧，巫麟惬意的枕在他的膝上，他本想陪着顾月时一夜到天亮，可实在没扛得过去，还是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30章 过新年
裴元心单手拎着酒壶抬头冲他一笑，脸颊绯红一片，可是眼底却没有醉酒之人的朦胧，他另一只手托腮支着下巴，叹息一声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
“对现在的你不用给好脸。”顾月时翻白眼，在裴元心面前他也懒得整那些虚的，他了解裴元心，正如裴元心也了解他，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性。
裴元心轻笑并不生气，他晃动着手中酒壶，眼神逐渐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月时看不惯他这颓丧失落的表情，忍不住又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以为师尊会高兴吗？”
裴元心的瞳孔一震猛地回神，因着顾月时提到了陨落的师尊，他面上本来挂着的浅笑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的虚假伪装也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
他低着头默不作声，良久道：“师尊……”
“呵，他大约根本不想见我，毕竟……他那么讨厌我。”
顾月时皱眉，“我不觉得师尊讨厌你。”
“你才多大，懂个什么？”裴元心苦笑，“从我开口向他表露心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不肯正眼看我了。”
顾月时冷哼：“所以，你就养着陆向岚那小子在身边做替身，以此慰藉？”
“别说得那么难听。”裴元心无奈，揉着眉心回道：“岚岚和师尊没有一点相似，我分得清。”
顾月时不想听他解释，直接打断他说：“虽然这些话我也没少说，谅你也根本没听进去。”
“我只再提醒你，不管你对陆向岚是个什么感情，最好别太信任他。”
“不然，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裴元心不住点头，一副求饶的语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小月儿真€€嗦。”
“你就别管我死活了。”
说着又开始喝闷酒。
顾月时见他一脸丧气，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重，有心想挑两句好听的安慰，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知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两辈子一百多年，别说谈恋爱了，就是单恋都没经历过。以前是只知道念书，整天沉浸在刷题和做实验上，后来穿越又一心想着修炼，根本没心思跟谁谈恋爱。
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看谁都跟木桩差不多。
虽说没少看狗血小说，也没少吃别的仙家虐恋情深的瓜，可顾月时自身其实对情|爱一事非常茫然，要他说，情情爱爱的本就没什么意思，哪有修仙快乐。
说起裴元心和青阳师尊之间的纠葛，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拿出去写成小说恐怕还要被人骂狗血。
那会儿他才刚刚筑基，陆向岚也才上山没多久。
和他们这些半道被捡回来的人不同，裴元心才是青阳师尊一手养大的亲传弟子，他们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远超后来的几个师弟师妹，感情是旁人不能比的，尽管师尊已经陨落了很多年，可顾月时还是能忆起他。
都说顾月时冷淡，牧云巳寡言，其实他俩在师尊面前都只能算小虾米，师尊才是真正的千年冰山。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年，也没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无人敢在师尊面前抬头，顾月时记得每当他鼓起勇气凝望着师尊的时候，都会被那双仿若寒冰一样没有情绪的眼神吓到。
修炼归一清净太久，师尊或许早就不能被称作是一个“人”。顾月时想着，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形容的话，大概用人形AI最贴切。他会动，能给人反应，却唯独没有情感波动，仿佛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是死的。
世人有传言说他明明早已到了化神的境界，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迟迟不肯突破飞升，以至于后来在鹤光洞忽然遭遇天劫不幸殒身，倘若他早点飞升，或许后来就不会那么倒霉。
顾月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猜测的，他看了一眼裴元心，最终还是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都说旁观者清，其实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看，裴元心当年也许并不是单相思，尽管没人能看懂师尊眼底的情绪，可顾月时却隐约的能察觉到他对裴元心与别人不同。
那种不同到底可不可以被称之为“爱”尚且不得知，但谁也说不准这种感情以后会不会变化，只可惜，这一切随着师尊的陨落永远没可能，裴元心也等不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自打师尊不在之后，裴元心的性情大变，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活，分明就是把自己沉浸在痛苦中不愿脱身，他又怎能把自己的那点毫无根由的猜测说出口。
无论是不是真的，都无疑会加剧裴元心的痛苦，毕竟阴差阳错有时比爱而不得更令人崩溃。
顾月时深深一叹，陪着他一直这么坐到天明。
…………
第二天大年初一天气晴好，雾苍山也难得停了雪，顾月时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巫麟和辛杳、伏珂三人排着队，一人一个。
“拿了压祟钱就表示又长了一岁，以后修炼该更勤勉些。”顾月时发完红包，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巫麟，也不知小混蛋有没有听进去。
巫麟从没收过红包，好奇的打开看了看，里头是几颗圆滚滚的珠子，比拇指还小。
“哇！”辛杳收了珠子却很开心，欢天喜地的在雪地里蹦€€，她今天穿了一身新裙子，红艳艳的像一团火，是顾月时特意为了过年给她换的新衣，全家只她一个人有。
伏珂也很高兴，因为他虽然没有新衣，可顾月时请人给他定做了一把新剑，比之前的那个更趁手，试问男孩子哪有不爱兵器的呢？
眼看着辛杳和伏珂都得到了喜欢的东西，而他就只三两个珠子，巫麟不高兴了。
顾月时没理他，对辛杳说道：“今天初一，你们可以不用练功，去玩吧。”
“别跑太远。”
辛杳快快乐乐的拉着伏珂去湖边玩，巫麟却不肯去，抱着荷包低头不语。
这破珠子谁稀罕……
顾月时这个偏心的小气鬼！
巫麟打定主意，将来他要把自己那一柜子的夜明珠都倒在顾月时头上报复。
顾月时双手负在身后，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巫麟身上，快要被巫麟小混蛋笑死了。
别人都有礼物，他当然也给巫麟准备了，可谁叫小混蛋平时作妖的厉害，可不得先给他点苦头吃，玩一下心跳游戏。
巫麟嘴上没说，脸拉得老长，一准在肚子里又开始骂他了。
顾月时假作淡定问道：“你怎么不去？”
“谁要跟小鬼一起玩！”巫麟恨恨的说。
顾月时眼底浮出笑意，又故意问：“是不喜欢压祟钱？”
“那还来。”
巫麟当即把荷包塞进怀里，“休想！”
眼看着巫麟马上就要在暴走边缘，顾月时终于觉得报了仇，慢悠悠的说：“为师给你师姑师叔准备了礼物，你是不是不服气？”
巫麟扭过头不肯看他，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委屈，倔强的嘴硬道：“谁稀罕！”
小少主的尊严不能丢，开口找人要东西有损颜面，大不了回头找借口欺负一下辛杳和伏珂出气，他就知道顾月时肯定是不舍得给他花钱！
他愤愤的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红色的小小玉坠。
“喜欢吗？”顾月时微微弯腰，提溜着着红绳在他面前晃了晃。
巫麟没回神，下意识的问：“什么东西？”
顾月时叹气，“虽然你作为徒弟实在不像话，可……”
谁叫老|子就你这一个独苗苗徒弟，可不得好好哄着吗？
“这是前些日子下山采买，我在店里给你挑的暖玉。”顾月时亲自将它系在巫麟脖子上，低声说：“你也知道咱家条件，别嫌小。”
“刚才我对他们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吧？”
顾月时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坠子，看着巫麟的眼睛又说：“这暖玉能让你在雪山里也不会觉得冷。”
“新年已过，按着人间年历算，麟儿又长大了一岁。”
“以后要好好的。”
巫麟愣愣低头，抬手轻轻摸了摸那小小的坠子。
那坠子看着普普通通，可当他的手触上的时候却能感受到里头传来的暖意，戴上后好像真的浑身暖洋洋的。
在魔族三百年，从没有人送过巫麟东西，更没有人对他说这些话。
巫麟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顺应本能上前一步狠狠地拥住了他，“顾月时……”
“没礼貌。”顾月时掐他脸警告，“叫师尊！”
“不要！”巫麟嘟囔着。
巫玄说谎，人间明明就很好。
因为有顾月时。
顾月时被他抱得喘不过气，第一次没有推开他，反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唉，小王八蛋这是多缺爱啊。
当然，一想到为了买这个坠子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顾月时就肉疼。
养小混蛋真费钱。
第31章 新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