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 第70章

萨满的毡帐在阿利施部的中心,周围还有许多伺候的奴隶、巡逻的守卫,老婆婆帐里还有她的徒弟侍奉着。

——看得出来,经历旧事,阿利施部待萨满真是十二万分的慎重小心。

他们进入毡帐的时候,老人正面对着帐中火盆起卜,青白色的龟甲被放在火上烤,而她闭目念念有词。

顾承宴没让小狼崽和敖力打扰老人,而是静静等着这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卜卦结束。

大约她问的事很简单,那片龟甲上就裂纹出来一个纹路,远远瞧着像个“意”字。

这个结果似乎有些超乎老人的意料,她怔愣地看着龟甲片刻后,突然转过身来扑通跪下,对着顾承宴行了大礼——

顾承宴忍不住后退一步,他本想俯身亲自扶老人起来,但实在是腰痛、猫不下腰去,只能连忙请她起身。

靠近了,顾承宴才发觉,老人双目已眇,半睁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布满了白色瘴翳。

“您、您终于来了——!”萨满声音激动沙哑,紧紧握住顾承宴的手就不放。

“婆婆,您早知道遏讫要来?”敖力奇道。

萨满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只是拉着顾承宴,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顺着下来摸双耳、脸颊、下巴,最后重重摁上他的肩膀。

老人念念叨叨在嘴里说了很长一段像是咒文又像是祝辞的东西,反正顾承宴是一句没听懂。

最后,这位萨满婆婆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让他们进账、向狼主行礼。

“……您是问当年那件事?”

待众人都落座,萨满的弟子分别奉上了高粱茶,老婆婆才有些惊讶地重复道:

“当年夫人不幸离世的那事?”

顾承宴点点头,“敖力与我说了个大概,听说当年是您给夫人查检、收敛的遗骸,所以我有些事想问您。”

老婆婆听明白顾承宴来意,她兀自回忆了一番,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说与众人听——

当年她远赴铁脉山采药,想着阿利施部就驻扎在王庭附近,族人有个头疼脑热还能到王庭去请大萨满。

结果采药归来,就得知他们夫人带着未出世的小女儿一道儿殒命,而且还是有其他萨满在场的情况。

她钻进帘帐内一番检查,瞧着夫人面色雪白、身|下是大片染红的血迹,那孩子是胎位不正、脐带绕颈。

“那您瞧出来这些……另一位萨满瞧出来了没?”

老人点点头,“这情况是凶险,但若造作决断、提前落胎,或许还能保住夫人一条命。”

“会否是……那萨满不通此科呢?”顾承宴问。

中原就有那种大夫,他在某一科上十分精通,但应对小儿科、妇科时又一窍不通,用时竟还要翻书。

老人摇摇头,重新细讲了当年的情状:

她查检了夫人的身体情况,知道她这胎本来凶险,难产殒命,也是一种可能,并不奇怪。

而她进帐的时候,另外那位萨满是满头大汗,眼底还有乌青,看得出来是守了几天几夜没合眼。

“夫人在毡包内生产,那毡包就是重地,闲杂人等是轻易进不去的,只有萨满和来往帮忙的女奴。”

“出事后,老身问过那几个女奴,她们都说那位萨满进入毡包后就从没离开,一直在努力帮着夫人生产。”

“那——”顾承宴问,“这种情况他没早早告诉翟王么?如果来得及,不是可以至少救下一个?”

萨满摇摇头,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他进帐以后就一直在尽力施救,根本没有出来报过信,大王倒是一直守在帐外,哪儿也没去。”

“那之后……就在他的东西里发现了毒粉?”

草原上,生育本是喜事,一尸两命惨祸一出,整个阿利施部都陷入了悲痛中。

那位萨满也显得十分自责,面对着阿利施部翟王更是不住地叠声道歉。

阿利施翟王本不想与他为难,脐带绕颈这事谁也不能预料,赏赐了金银就要送他离开。

“大概就是他要离开部落的前一夜吧,我守着夫人的遗骸正在诵经,结果就看见夫人身上泛起了青斑。”

人死后会在身体的低下部位形成尸斑,大多会呈现紫红色,若是中毒之类,则会成为樱红色、棕红色之类。

青斑更像是淤青,不该出现在正常死亡的人身上,而且是泛起的,倒真是中毒之相。

顾承宴深吸一口气,不甘地追问最后一道:

“那……当年伺候夫人的这些人,现在还在部落么?您还记得她们谁是谁么?”

老婆婆仔细想了很久,终于说出一个细节:

“夫人离世后,她身边伺候的许多女奴都被发卖,其中大部分是被送给游商带走,但其中有一个……”

她年纪大了,有些记不清名字,只能转向自己的弟子,“那个高个子、白皮肤的,叫什么来着?”

那个弟子想了想,“叫布特。”

“哦对!就是这个名字,是个顶热情,又踏实肯干的姑娘,我们都管她叫小云,她后来专门被斡罗部买走了。”

顾承宴一下眯起了眼睛,“斡罗部?!”

他的声音陡然变尖变大,也吓了那盲眼的老婆婆一跳,“怎、怎么了?”

“……没事,”顾承宴捏了捏赛赫敕纳的手,强自镇定下来,“您继续。”

“她可能干了,性子也好,又会缝补浆洗、又会洒扫盥洗,夫人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她,总是带在身边。”

敖力那时候年纪小,而且他娘亲出事后,这位布特就被买走了,他根本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顾承宴不相信巧合,而且是这么多次的巧合。

当年敖力娘亲的死,只怕也不仅仅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世仇,还有斡罗部深埋在其中的一道暗线。

顾承宴看看小狼崽又看看敖力,最后还是先不动声色地谢过了老人,先起身退出毡帐。

等他们走远,萨满婆婆的弟子才一边收拾茶具一边问,“师父,您为何不告诉遏讫,您卜问的结果?”

萨满笑了笑,“他在中原是国师,你……可以理解为就是中原人的大萨满,即便告诉他,他哪会信我们草原这一套。”

“可他都来了……王庭老萨满的骨卜不也就应验了么?我们为何不——”

萨满摇摇头,手持神杖重重敲了两下地,示意弟子噤声,“他和狼主还有许多路要走,我们冒然断言,只会给他平添烦忧,倒不如顺其自然。”

那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在胸前,仰头向长生天祈祷——只盼草原平安、再无战事。

而这边顾承宴他们返回到金帐后的毡帐内,顾承宴便直接讲明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某种原因,当年斡罗部就暗中挑起各部的纷争,正好那牙勒部和阿利施部想要修复关系。

所以他们早早安排了女奴布特在阿利施部夫人的身边,然后趁她生产又有别部萨满在旁施以暗害。

那位名叫布特的女奴深得夫人信任,出入毡包方便,想要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那牙勒部的萨满,他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谁想往他的行囊中加减些东西,想必也容易。

当年是做局暗害,如今也是如法炮制,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斡罗部的手笔。

只可惜布特已经离开、王庭那个勇士也已自戕,他目前所想所知也只是猜测,做不得什么实据。

兹事体大,赛赫敕纳让敖力回去,将他们的猜测原原本本告诉阿利施翟王,也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而这边穆因则自己开口请命,说会再加急写信给他阿塔,一定催促他不要因小失大:

“师父、师娘,你们放心,不信我就写一封信骂他,骂超难听,他看见信肯定气得要来打我屁|股,到时候人来了,也就一切都能解释得清——”

顾承宴被他逗乐了,摇摇头,真亏他想得出来。

赛赫敕纳却忽然轻咳一声,十分故意地往帐篷中间的天窗上看了一眼——

“好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乌乌累了,要休息了。”

顾承宴睨他:“我不累。”

“唔?”赛赫敕纳抿抿嘴,“那我累,我想睡觉了……乌乌疼疼我,你关心他们都比我还多了!”

话说成这样,敖力和穆因两个当然识趣地赶紧退下,而顾承宴觑着自家小崽,觉着新奇——

赛赫敕纳鼓起腮帮,像条气鼓鼓的辣头鱼,“今天你醒过来就在忙他们的事,都没理理我!”

顾承宴好笑,抬手托住他下巴,“哦,我关心他们,还不是——为了你么?”

“哼,”赛赫敕纳故意一撇嘴,“乌乌尽捡着好听的说甜言蜜语!就是哄我呢!”

甜言蜜语?

顾承宴揶揄地哦了一声,捏着他下巴的手一收紧,“终于通文墨了呀?不让老天给你下蜜雨了?”

赛赫敕纳这回是真被揶揄恼了,他嗷呜地叫唤一声,然后一下撞上去给顾承宴掀翻在炕上:

“乌乌坏!看我收拾你!”

第45章

几日后, 在库里台议事开始前两日。

那牙勒部翟王还是打马、带着部族里的精锐勇士三百余众,浩浩荡荡来到了王庭外。

他先派人送上了金银和牛羊,表达了自己对狼主的尊重和忠诚, 然后就扯开嗓门叫唤了穆因的名字:

“小王八羔子你给我出来!”

听见声音的时候,穆因正跟着顾承宴学青霜山的第一重剑招。

而赛赫敕纳坐在旁边捧着个小瓷碟,叉着樱桃喂顾承宴。

王庭巡逻的勇士从旁路过两次,第一回看见眼珠都快掉下来, 第二回倒也见怪不怪, 只摇摇头绕远些。

樱桃是乞颜部用中原人做的冰鉴装好、骑快马送来的, 上面还有特木尔巴根一封书信,里头专门讲了如何制这一道樱桃冰酪。

赛赫敕纳早听顾承宴说过这道中原点心, 樱桃他知道, 是一种长在树上的红果果、冰他也知道,但全部连在一起,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乞颜部有能到中原做使节的特木尔巴根, 赛赫敕纳便趁这两个月是樱桃成熟的季节, 着人去找了他。

特木尔巴根也念着顾承宴, 收着狼主送来的白旒令后热泪盈眶, 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沓信。

除了樱桃冰酪的制法, 还简单讲了讲他离开极北后经历的事, 他的家人都救了回来,不日一定上王庭拜见狼主和遏讫。

而顾承宴坐着的这张藤编摇椅, 则是乞颜部翟王从豁兰城的宝库里翻出来、专程送到王庭的, 还送来其他不少汉地家具,以及一些书籍。

刚开始, 顾承宴不让赛赫敕纳喂,“我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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