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承宴只给他安|抚一笑,让他一起等着赛赫敕纳的下文。
“可以让你去嘛,再带上穆因!”赛赫敕纳拍拍手,一边给煮汤的鱼下锅,然后另外拿出一条来包在叶子里入灶膛烤。
他将今天早晨与老梅录说的那些话删繁就简重复了一道,然后才正色看乌鲁吉:
“你路熟,也已经跟他们做过生意,而且游商的消息要灵通些,过去探查一趟也不易引起他们怀疑。”
乌鲁吉刚才还在紧张,但听闻赛赫敕纳是要他干这个后,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拱手拜下,“主上您和大遏讫救过我性命,为你们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我愿意去!”
赛赫敕纳拍拍他肩膀,“那待会儿我带你去见老梅录,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他提,我会要他全力助你。”
乌鲁吉点点头,他是游商,不能空手而去,总要有些东西贩售,才显得是那么一回事。
这会儿距离婚典还有一段时间,顾承宴看赛赫敕纳一眼,最后没说什么,还是答应了小阿崽的计划。
——穆因确实需要历练,但顾承宴很怀疑这是赛赫敕纳的公报私仇。
老梅录和乌鲁吉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昔年也速游商来王庭时,老人伺候沙彦钵萨,也算是旧相识。
乌鲁吉恭恭敬敬行礼,而老梅录也是笑着将人扶起,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谈起正事。
斡罗部筹谋准备多年,库里台议事没能成功达成自己的目的,往后肯定还会想办法来挑起战争。
“或者,他们会利用一些部落观望的态度,让那些部落逐渐倒向他们,你此去…多了解这个。”
乌鲁吉很明白,他点点头应下来,“婚典的世间约莫在一个月后,我便还是按着之前的路线——”
路过王庭后再折返往北、往西,从兀鲁部、捏古斯部到不古纳惕部,最后再到斡罗部。
“因为他们是草原大部,我在他们那儿徘徊个三五日后,就再次启程离开,去往西域,从西域绕道回来。这样,也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老梅录点点头,觉着此法甚好。
赛赫敕纳在旁听着,忽然鼻翼扇动、做出个嗅嗅的动作,然后突然起身揽住老梅录和乌鲁吉的肩膀:
“鱼汤得了,爷爷你今天跟不跟去喝?”
乌鲁吉:“……”
老梅录横了他一眼,摇摇头,只道狼主好生记仇,推说自己那儿还有饭,“便不打扰您和遏讫了。”
“那感情好!”赛赫敕纳竟然拍拍手,将乌鲁吉往老梅录身边一推,“正好让他跟着爷爷你回去吃。”
老梅录:“……”
赛赫敕纳说完,只觉自己当真是这样安排的,便背着手、哼着歌离开。
“梅录,您……不用,我们商队都有饭的。”
老梅录摆手,长叹一口气,替赛赫敕纳解释,“你还真当主上是那个意思啊?”
“难道……不是?”
“他是心情好、在与你我开玩笑呢,”老人无奈透了,“主上的言下之意,是叫我给你们安排饭食呢。”
乌鲁吉噎了噎,总觉在圣山上初见的时候,赛赫敕纳并不是这般性子,怎么几年过去、当上狼主——
这有着和雅若遏讫一样漂亮脸蛋的少年,竟也学出来一应的恶劣性子,蔫坏得很。
老梅录是熟悉赛赫敕纳,在毡帐中等赛赫敕纳的顾承宴更瞧着他满脸堆笑,就知道这小崽又逗了人:
“……别欺负梅录,他年纪大了。”
“哪有欺负?”赛赫敕纳用抹布垫着端起炖鱼汤的锅,“我对坏爷爷可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顾承宴帮他拿一支铁盒。
赛赫敕纳往铁盒里面倒满鱼汤,然后盖上盖子包起来,拿给门口勇士让他送到老梅录毡帐。
即便知道老梅录这人心思重、城府深,但他对王庭忠心耿耿,也确实是为了草原的未来好。
狼群里面的狼王应当肩负照顾老狼的指责,而且若非梅录将他找来当狼主,他和乌乌也不能有今日。
顾承宴看着他动作,终是笑着没再说什么。
对于要去西北游商、摸斡罗部的底这事儿,穆因一点儿也不排斥,反而还很兴奋——
“真的啊?那什么时候走!我需不需要乔装改扮一下、免得被他们认出来?”
“或者师父,你懂易容术么,要不要临时教我一下?!”
顾承宴瞅着他:这小子还真是没心没肺的。
“易容术说白了就是往脸上涂脂抹粉、改变你本人的容貌特征,就算我愿意教你……这里也没有用物。”
穆因失望,哦了一声。
“再说,别人学易容术少说要数月、数年,哪有你这样临时抱佛脚的?”
“这不是……想着要离开师父你好长一段时间了嘛,”穆因踢了踢脚边的沙土,“师父你不再教我点什么?”
青霜山的入门剑法、基础的几套剑招,穆因已经学得差不多,最近顾承宴正在考虑是教他内功心法还是轻功步法。
如今赛赫敕纳临时派了穆因出去历练,那内功心法只得暂缓,毕竟这东西练不好可会走火入魔。
穆因是头回习武,学内功不好身边没人指点,所以顾承宴只能瞅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了轻功的一本册子:
“喏,这个给你,来回二十日时间,你可得仔细记在心上,我到时候可要考你的。”
穆因嘿嘿乐,双手接过来如获至宝——他就知道,师父不会让他空手去的。
除了轻功的册子,顾承宴还认真嘱咐了穆因几句:派他们去的目的是探查,而不是与斡罗部宣战。
“遇事不要急,也不要冒然与人相争,他们说些个什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将这些消息带回王庭来告诉我和你师娘,明白么 ?”
穆因严肃起来,咬着嘴唇重重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记着。”
“遇到不能决断的事,多听也速先生的,他在草原上游历多年,待人接物的经验比你丰厚很多。”
穆因点点头,再三保证他都听乌鲁吉的。
担心王庭内有人往斡罗部传递游商来过的消息,乌鲁吉用过晚饭并未停留,星夜兼程、当天就往北走。
老梅录挑了宝马良驹、宝石瓷器和汉地家具、木匣等东西让他带着上路,穆因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上。
送走“心腹大患”,赛赫敕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人来跟自己抢顾承宴了。
顾承宴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也不好点破,只能由着赛赫敕纳胡闹,然后静静等待乌鲁吉他们的消息。
只是,在乌鲁吉他们找上斡罗部、绕到西域回来前,科尔那钦就带着二十余众勇士、还赶了一辆车过来王庭。
他笑眯眯的,看上去态度十分恭谨。
“主上,许久不见了,”科尔那钦甚至单膝跪下,对着赛赫敕纳一拜,“听闻您要大婚,作为您的亲家人,我便是要提前过来帮帮忙的。”
老梅录谨慎,虽然让科尔那钦进入王庭,但却没允许他带来的勇士进来,连那辆马车都拦在了圈围外。
赛赫敕纳斜倚在金座上,一只脚还翘起来踩住了座椅上的狐皮,他挑眉笑,等着科尔那钦下文。
“自然了,我还想跟您引荐一位夫人,”科尔那钦也笑,“不知您有没听过‘康居’这样一个国家?”
“康居?”赛赫敕纳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兄长知识渊博,愿闻其详?”
科尔那钦扬扬眉,看赛赫敕纳一会儿后,笑着低头简单讲了讲康居国、西域诸国和伊列国。
“这位夫人是伊列国君的遗孀,这些年康居一直对她的国家虎视眈眈,前些年还扬言要吞并伊列。”
科尔那钦继续说着,那张笑面上竟然还真露出了生动的忧虑和担心。
该说不说,穆因想跟顾承宴学易容是找错人了,在赛赫敕纳看来,根本就应该来找科尔那钦。
——这人变脸的速度,可真不是一般的快。
“今年上,伊列国主被康居国派遣的细作毒杀,仅留下诺拉夫人一个,康居国主就放出话来,说要攻打伊列、收诺拉夫人做他的小妾!”
康居地处西域,在两条通往波斯的商路开通后,西域诸国受汉文化影响比较多,自然会有“妾”这一说。
赛赫敕纳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没什么表示。
“唉……”科尔那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弟,你是没有见过诺拉夫人,她可是我们西北草原闻名的大美人!”
赛赫敕纳挑眉看他一眼,心想:再美能有乌乌美?他家乌乌天下第一好看。
再说美也好、丑也好,人家的媳妇他不惦记,自己的乌罕特自己疼,他有乌乌一个就够了。
“她孀居小半年,多番遣人到附近的部落、国家求援,但奈何康居实力强悍,始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科尔那钦这话就说差了,伊列国并不算大,只是胜在地势好——建都时特地选在了悬崖边上,算是易守难攻。
伊列国虽然疆域不算大,但他们的武器足够精良,所有的商人在他们国内都能得到礼遇。
再加上这些年斡罗部明里暗里的支持,他们的火力也并不小,真是硬碰硬基本还是康居吃亏。
这些赛赫敕纳都知道,只是面上他还佯作不知,想看看科尔那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毕竟如果康居国好对付,斡罗部自己也就对付了,不至于要假借什么诺拉夫人的名义。
“她听闻小弟你新继承狼主,而且不日还要举办婚典,便央求我一定带她前来。一则是恭祝,二则也是求援,希望你能帮帮她这孤儿寡母。”科尔那钦道。
赛赫敕纳却不接茬,“兄长的斡罗部是西北第一大部,你们久居在伊列国旁都没能帮上忙,何况是我?”
科尔那钦似乎早料到赛赫敕纳会如此说,他弯起眼睛笑,“自是因为——她提出来的条件,我觉着很适合小弟你,所以才引荐她来呀。”
“什么条件?”
“诺拉夫人并非是西域人,她的父辈也是草原戎狄,她说空手这伊列国也无用,毕竟膝下仅有一名襁褓婴儿。”
科尔那钦顿了顿,看着赛赫敕纳眸放精光:
“诺拉夫人的条件是——无论是谁能替她给亡夫报仇,她就愿嫁给那人、甚至为奴为婢,并将整个伊列国的双手奉上。”
别看伊列只是个小国家,但它却位于草原和西域的交接地带,疆域内有许多条矿脉,算是金铁资源丰厚。
康居始终咬着伊列不放,也是因为看重伊列国领地的富庶,以及那些隐藏在山脉之下的矿藏。
科尔那钦目光灼灼看着赛赫敕纳,赛赫敕纳却耸耸肩,一点不为所动:
“兄长都没主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兄长不是还没成婚么?这现成的‘大美人’,还是兄长您亲自娶了的好。”
赛赫敕纳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嗯,我和乌乌,一定会祝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