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真的很快乐 第3章

有一点小得意,像上帝给她颁了个奖。

嗯,圣诞树成了小喜鹊。

第二天中午,小喜鹊又变作老阿姨,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把苏唱觉得难以下咽的盒饭嚼得很香,还不忘以过来人的语气劝苏唱:“你太瘦了,可得多吃,光喝水不行,等下晕在手术台上。”

那语气,仿佛盘腿就要上炕。

第三天,老阿姨化形林妹妹,哭哭啼啼地说:“操,我觉得好疼,你看到走廊上的那几个人没?引流管从肚子里插下来啊,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这个。”

苏唱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我们俩的手术,都用不上引流管。”

在于舟演完了一百个小剧场以后。

所以苏唱时常觉得,于舟的名字起得很妙,于舟,宇宙,她有多重宇宙。

很久之后,苏唱才发现于舟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别人也许是花,是草,是灌木丛林,但于舟是土地。她接纳花,接纳草,接纳灌木与丛林,然后邀请它们在土地上投射下各种阴影。她时而享受花的阴影,时而享受树的阴影,以此组成丰富而隐蔽的植被。

沉默的时间过于长,小宇宙开始转动,于舟吸吸鼻子。

“你喷香水了?很好闻。”

“嗯。”苏唱轻轻说。

“我也喷了,但我一般不喜欢跟别人讲这个话题,我怕人家问我是什么香水,我法文英文的说不好,”于舟自己打发自己,“唉,现在说这个,因为咱俩在车里,真的有点尴尬。”

找不到话题了她。

苏唱没见过这么坦诚的话题开启方式,轻柔的笑声和转向灯一起响起来。

她一笑,于舟略微缩起来的双肩就展开了,也跟着她眉眼弯弯地笑,话匣子捧出来,开始慢慢往外掏:“€€,你多大了?”

“二十五。”

“哇。”

“不像?”苏唱看她一眼。

“不是,我想夸你挺年少有为的,但又发现我不知道你有为在哪里。”

苏唱一顿,这次笑意更长一点:“嗯,我是做幕后表演工作的。”

她当时没说自己是配音演员,正如她一直没说女帝的CV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于舟不是很明白幕后表演具体指的是什么,她心里勾勒出的形象很诡异,就是皮影戏后面戳棍子的艺术家。

但苏唱怎么看怎么不像。

“那你是本地人吗?”

苏唱没回答,只瞄她一眼,扶着方向盘沉吟。

“怎么?”

“我在想,这些问题,在医院住的那几天,你怎么没问我?”

按常理说,这样的对话,应该发生在初识的时候。

于舟低头想了想,说:“我那时候,没想跟你做朋友来着,就没什么了解的欲望,毕竟那是医院啊,我那时候想着,咱俩都活着就行。”

“扑哧。”

她听见了忍俊不禁的声音,惹得她抬头,撞进苏唱含笑的侧脸里。

不是第一次见苏唱笑,但第一次看她忍不住。很漂亮,眼神亮晶晶的,像有揉碎的珠光。

这副山水画一下子就活了,水有了源头,云有了方向,微风拂过,山川的阴影缓慢游移。

一如此刻玻璃映照在苏唱脸上的光晕。

于舟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一边乐一边解释:“真的,就是你不看电视剧的吗?我特别怕在病房里遇到一个病友,我们萍水相逢,短暂相交,然后发现对方可严重了,那我会哭死的。”

所以病房里当然不能发展友谊,这个理论很正确。于舟觉得。

苏唱认真地听她说,点点头,不知道算不算个认可。

但之后她说了一句没什么头尾的话,她说:“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话很多,但听起来很舒服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低,却又不乏诚恳。似乎终于找到答案,来解释为什么送票给于舟。

第4章

这话显而易见是一个夸奖。

因此于舟就不大好意思了,尤其是,还从一看就不怎么常夸人的苏唱口中说出来。

于舟这个人吧,一害羞脑子就容易短路,年少一点时尤其是,于是她稍稍停顿了一秒,小声问:“你那些朋友说话招人烦啊?”

呃……

她想下车了。

大概是想要掩盖过去,于舟按个回车键,话题另起一行:“我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刚刚开心的那种笑。但你要不笑,气场就很强。”

“是吗?”苏唱好像很喜欢说“是吗”,轻轻的,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

“是啊,”偏偏于舟很喜欢接话,她侧了侧身子,认真地对着苏唱,“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都不笑的,就这样,冷着脸单手拿手机,抬头瞥我一眼,又低下去了,我当时吓死。”

“吓死?”

“嗯,我怕你脾气不好咱俩处不来,反正……”于舟的话软软地拐了个弯儿,眼角也弯起来,“想不到你人那么好,还请我看电影。”

于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姑娘,别人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她就认为对方是大好人。

她此刻很开心,因为认识了一个又漂亮又有钱有人脉还温柔的……呃,皮影艺术家。

到了电影院,俩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融洽许多。场子很小,在一个商业区,苏唱先去一边的签到台俯身签字,于舟见里边已经有一些网红站在背景板前面拍照,便也跃跃欲试地想过去看热闹,苏唱把笔递回去,走过来问她:“爆米花,要吗?”

里面可能买不到。

“好呀,你喜欢吃甜食吗?”于舟一边走一边问她。

“不喜欢。”

啊这……

但看于舟的样子,应该喜欢。这句话苏唱思索了三秒,没说。

于是又沉默着去买好爆米花和冰可乐,沉默着检票进电影院。苏唱发现旁边这女孩儿更有意思的一面,她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者是见到不熟悉的人,先是安静地观察,像小猫踮脚抬爪子,连呼吸都比在车上收敛些。

但她又不局促,哪怕她素面朝天地走在妆容完好的KOL中间,一面看,一面还能挑桶里的爆米花。

苏唱发现了,于舟会先把糖色裹得比较浓,比较脆的挑出来吃掉,通常在桶的中下部分。

因此苏唱就很自觉地拈一两个顶部的吃,软绵绵的,没那么甜的。

刚好,她也不太爱吃糖。

这场电影给于舟的感受很不一样,场地小,跟以前阶梯教室上课似的,影评人们也不怎么大笑,偶尔到较为平缓的对话场面,还有人清嗓子咳嗽的声音,就听讲时的那种,给人的感觉这电影特无聊。

于舟心里狠狠叹气,不一起哭一起笑,那电影院的意义是什么,她为什么不缩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院的作用,不就是“哄堂大笑”里的那个“堂”,“举座皆惊”里的那个“座”吗?

瞧瞧,这老教授都被折磨成这样了,旁边的观众却一幅生死看淡的样子,还有两股香水味在于舟的鼻端打架,左面是苏唱惯用的木香,右面是陌生人的花香。

木香的主人把手伸过来,要抓两颗爆米花。

苏唱拿爆米花的姿势也不太一样,她会先在空气里虚虚地撩半下,然后再将手指落下来,于舟很注意细节,她觉得,这个微妙的停顿感很加分,大概连爆米花都能生出一点被宠幸的光荣。

这样思绪跑着跑着,突然鼻子一痒,随即难以控制的空虚感自鼻腔深处传来。

她暗暗心惊,伸手抹一把湿漉漉的鼻端,然后俯身,在昏暗的光线中仔细辨认。卧槽……

于舟迅速捂住鼻子,把爆米花桶塞苏唱怀里,立马弯腰起身,另一只手推了推苏唱的膝盖,小声说:“我过一下我过一下。”

“怎么了?”苏唱把二郎腿放下来让她,偏头看看,于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流鼻血了。”于舟悄悄说,扶着自己的包,出坐席往洗手间去。

苏唱也随着起身,将爆米花桶放在扶手上。

帮忙问了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俩人径直来到洗手间,于舟心虚地瞟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瞟一眼旁边的苏唱,耳朵“唰”一下就红了,然后在原地将脚尖碾来碾去,左顾右盼。

“看什么?”

“那个,纸巾。”

于舟要尴尬死了,她为了看着得体一点,还特意翻转手腕,手背抵着鼻子,尽量随性点。

苏唱帮她环视一圈:“好像没有。”

啊这……

“你包里,没有吗?”苏唱顿了顿,轻声提醒她。

“啊,有有有,”于舟赶紧低头,用右手想拉开拉链,但小包固定不住,总是乱跑,她抬起膝盖顶了顶,仍旧使不上力。苏唱见状,正犹豫,便听见于舟小声叫她:“那个……”

苏唱“嗯”一声,上前帮她将包袋固定住,见她仍旧吃力,索性上手,拉开拉链,于舟一直埋头没看她,脖子都红透了。

“下面一点。”于舟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尾音有点抖,听起来要碎了。

她的膝盖仍旧支起来,不知是没顾得上放下去,还是想着这样方便苏唱拿一些。

她低头看着苏唱的手,莹白温润,轻轻扯着她的包带,干净得仿佛从未被弄脏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哭。

苏唱也不说话了,抿着嘴把纸巾拆出来,递给她,然后掀起眼皮抬了抬视线,望着于舟的后脖颈。

粉粉的,从耳廓到脖颈中央有一个渐变的色彩,因为垂着脸,柔顺的发丝散开,有些仓皇,有些无措。

她埋头悉悉索索地动作,耳后的绒毛随着呼吸在幅度微小地轻颤,纸张的揉搓声,于舟轻轻抽鼻子的呼吸声,不知是因为离得近,还是因为苏唱对声音天生敏感,总之听得十分清楚。

清晰得像在鼓膜上磨。

“那个,让一下。”于舟仍然埋着头,把膝盖放下来,一手仍然抵着鼻端,不想让苏唱看见她鼻子里塞纸的样子,另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

苏唱移开步子,细细的水流声响起,洗手间的封闭性给动静附上天然的混音。

于舟全程没敢抬脸,仔仔细细地擦鼻子周围的血渍,堵住鼻孔的纸打湿了,她又换一张,而后开始洗手。

苏唱低头把手机刷开,又关上,又刷开,再锁上。

可能是习惯了她一路话不停,也可能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安静得苏唱竟然有一点不适应。

水流声仍在继续,苏唱抬眼,见于舟用手接了小小的一捧水,吃力地往脖子后方够。高腰T恤太短,她胳膊想扬起来,又有顾虑。

“你……要做什么?”苏唱抿抿唇,迟疑两秒,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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