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段关系,和于舟想的不太一样,好像要更黏一些,更更更想跟她好一些,偶尔还,心跳不受控了些。
她从没有这样的体验。不对,她有的,以前在喜欢的男生身上有过类似的,但没有这么慌,而且,而且……
于舟不敢想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跟我打麻将吗?”火锅真的难受了。
于舟“扑哧”一声笑出来:“干嘛啊,打,我以后还把苏唱拉来一块打。”
“我靠,你说的。”
“如果她愿意的话。”于舟乐了,想想苏唱一脸冷淡坐在麻将桌前面的样子,撑着下巴笑眯眯。
楼上此时也亮了一盏灯,透过门的缝隙,悄悄探出来,似不小心泄露的液体。
苏唱醒来,口干舌燥,穿上拖鞋去小横厅倒一杯水。楼下隐约有动静,她下楼,在转角处听了一会儿,“碰”“杠”“胡”的很热闹€€€€于舟在打麻将。
网络麻将。
苏唱捧着温水回到卧室,关上门,把水杯放在套房内的茶几上,然后挨着茶几坐到地毯上发呆。旁边明明有沙发,但她只用沙发的下半部分来当靠背。
地毯被清理得很干净,然而再干净,穿着家居服坐在上面,也难免让人觉得脏,因此每回坐过之后,苏唱都会换家居服。
最近换得有点勤。
因为以前不那么爱坐在地上,只有发呆时才坐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怪癖,思考时想要与地面贴近一些,好似能贴近纷纷杂杂的根源。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日历,6月快过半了,几乎每个日子上都有个红圈,密密麻麻的。
打开一旁的红色马克笔,想把今天也勾上,迟疑片刻,将笔放搁至一旁。
思绪又回到刚才。于舟醒了,但她没有找自己,也没有在微信上说一声。她在打麻将,说明她很闲,不是在忙,可她没想过找自己。
她找了别人,和她一起打麻将的,应该有那么几个朋友吧。
陌生又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跟鬼魅一样,神出鬼没,如影随形。
苏唱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她没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但她本能地觉得不正常。
住的这几天,她没有再感到距离被拉近的不适,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似终于被疏通的水源,它只管往前奔跑,往小溪去,往河流去,往海洋去。
没有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它的前进天经地义。
可路途过于吵闹,像酒吧那么吵闹,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苏唱安静下来,才开始思考。
她不知道这该不该被定义为亲密的友谊,但她又不大舒服了。
这一次她想明白了,她不喜欢这种思绪被人牵引的感觉。
她放了比预计更多的心思在于舟身上。
苏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几乎不会被别的东西左右,这个特质甚至体现在了配音上。
很多人都说,苏唱之所以红,是因为音色特别漂亮,在圈内找不到代餐。但曾经有人分析过,她配音的独特性。
她是一个及其有天赋,并且有本我特质的配音演员。
一些人配音时,在还原,在想办法贴近,而苏唱在补全。人们对原本的人物没有想象,或者有很多种想象,但苏唱会将人物定义得只有一种想象。
她会告诉你€€€€这个人物应该这么讲话。
她声音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能感受到她在编织,在创造。
很难说这种配音方式好还是不好,但从工作风格就可以看出,苏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需要掌握主动性。
然而于舟让她感受到了被动。
向来稳定的内核频频波动,因为于舟的态度而开心、烦恼、不忍、幼稚。再细想想,那点牵引她的东西,在态度里,可能都算微小的那一种。
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一直介意于舟对自己的称呼。
其实不在于称呼,在于,于舟怎么样定义与苏唱的距离,以及,苏唱怎么定义和于舟的关系。
她听到过很多种称呼€€€€苏唱、唱姐、唱唱、苏苏……
然而,当她依次将其置放于与于舟的关系中时,都觉得不恰当,就那种,身体和头部不匹配的,违和感。
她认为于舟应该称呼她一个别的,苏唱太客气了,可是苏唱被于舟喊出来,又太不客气了。
距离感无法把控,苏唱再一次生出不适。
又想拉开了。
第25章
苏唱永远是一杯水。
澄澈透明,装在昂贵的水晶杯里,杯壁上有薄薄的雾气,你看不清是未散的热气,还是挂住的凉霜。如果你没有靠近的话。
这些雾气是她模糊不清的地方,你要碰,你要尝,你要用嘴唇去体会,你要用舌头去体会。
但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她所有微小的情绪,细过水雾的分子,就连真正的疏远,都疏远得不着痕迹。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周。
周一,于舟做了三杯鸡,九层塔很香,苏唱吃了小半碗米饭,于舟问她,太甜了是不是,苏唱说有一点,她不大能吃糖,于舟一面收碗筷一面说,记住了,下次改进。
周二,于舟用剩下的一半鸡肉做了葡国鸡,然后她们聊之前去澳门的见闻,俩人一致认为澳门比香港好逛,穿梭在威尼斯人那几个酒店的商场里,不用被阳光暴晒。
于舟去澳门是去年10月,而苏唱是9月,于舟说好巧啊,下一句又是,好不巧啊。
她们也许听过同一位撑船人唱歌,也许闻过同一家蛋挞的香味。
周四,苏唱的一部剧杀青,第三季最后两期,她录得有点困,一手端着美式,让录音师帮她翻一下屏幕上的剧本,她再看看。
之前看过原著,但战线拉得有点长,中间又插了几个项目,她不太熟悉了。
配导彭€€之趁机休息,微博翻了几个评论:“靠,又说我。”
“怎么啦,谁说你。”冒冒靠过去。
“你粉丝,”彭€€之恨苏唱,“说我不会导,说你在这剧里没游戏里好听。”
知道是开玩笑的,冒冒笑了,彭€€之也跟着笑,做作地说:“那我将功补过,好吧?下一场就有各位客官最喜欢的。”
冒冒来兴趣了:“什么什么什么。”
“嘿嘿,那个小郡主死活要嫁给苏唱,不是,嫁给小将军,这小将军是女扮男装嘛,那肯定不行,拒绝了人家,但是小郡主哭,小将军又不忍心了,晚上搬了一盆小郡主最喜欢的十八学士,放到府前。啧啧。”彭€€之兴致勃勃地跟冒冒讲剧情。
哇,这似百合非百合的,好会啊。
“最近这种本子挺多的,加一点百合情愫,唱姐这俩月好像录了两三场这种了。”这棚就是冒冒她妈开的,她没事常来听。
“不是最近这种本子多,”彭€€之反手搭在椅背上,摇头,“是最近爱找你唱姐配这样的。”
“啊?为啥啊?”
“招小姑娘喜欢呗。”彭€€之含着吸管猛喝一口生咖。
说话间小郡主也到了,跑着来的,脸红红汗津津,高马尾白T恤,背着小书包,青春逼人。
“来啦,刚好收完前面的,你要休息下还是直接来?”时间紧,彭€€之也不寒暄了。
“我直接进吧。”小姑娘把背包放下。
声音娇软里带点沙,糯糯的,苏唱抬头看她一眼。
“行,苏唱跟里边呢,你俩直接搭。”彭€€之按下麦克风:“唱啊小郡主来了,我让她进去啊。”
“好。”苏唱清冽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跟加了混响似的。
小姑娘停下步子,跟彭€€之说:“苏老师是不是在休息啊?要不,咳嗯,我先,那个,那个啥,收一下我的,我,那个啥,前面好像有一场,咳嗯,自己在府里的,那个OS。”
苏唱坐旁边等着她先录的那场的话,她有点怕卡壳。
如果苏唱再在旁边盯着她的剧本慢悠悠地喝一口咖啡,她估计想当场上吊。
这场面,彭€€之心里嘎嘎乐。苏唱笑了笑,端着咖啡起身:“你先录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苏唱没有去洗手间,而是靠在桌旁,打开手机看了看,四点了,没有任何人发来的消息。
彭€€之在耳边解释:“风哥收的小萝卜,有点社恐,爱紧张,但配得特好,一会儿你听听。配起来就不紧张了,还小,97年的,刚20出头。”
她俩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呱唧呱唧,一个不说话,没指望得到回音,却听见苏唱悠悠跟了一句:“97年?”
“啊,咋了。”彭€€之打个哈欠。
“你说97年也跟我们没差几岁,但我总觉得有时候看她们跟看外星人似的,是不是靠近00后的原因啊?咱俩靠90。”彭€€之撇嘴。
苏唱于是很自然地想起了一只小蚂蚁,的确,有一点像外星蚂蚁。一紧张就乱说话,还担心她不会营业红不了。
她的食指在桌面画出一条短短的竖痕,笑了,挺愉悦的。
彭€€之老怀安慰:“你终于觉得我的笑话好笑了,原来你的笑点在外星人。”
六点杀青,七点和碰到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本来彭€€之没指望不爱社交的苏唱答应,但苏唱想了想,手机在手里转一圈,说:好。
八脸震惊。
九个人来到火锅店,彭€€之点菜,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聊天,苏唱坐着喝茶。包厢的环境很雅致,中国风的窗棱在她身后,她垂着好看的睫毛,给于舟发消息:“晚上剧组聚餐,不回来吃饭了。”
故意等到了餐厅才说,于舟应该已经回到家,或许做完饭在等她了。
打完一行字,看了会儿,顶头还是“于舟”两个字,没有任何变化。苏唱退出聊天界面,翻看工作消息,竟然每一句都回复了,她锁掉手机,放在一边。
跟冒冒聊了两句,按下解锁键,才过了三分钟。
苏唱又拿起来,打开微信,继续溜一圈,昨天有个策划给她发了个“好的”,她没回,苏唱把“小猫点头”的表情发过去。
抬眸看一眼顶端,又一分钟。
手机震了一下,策划回消息:“可爱.jpg”
苏唱抿唇,再次把手机放到旁边。
“唱,你看看你要加什么吧?”彭€€之把ipad递给她。
苏唱接过来,认真地看了每一行菜品的图片,浏览完毕后,却什么也没记住,于是她点开购物车扫一眼:“挺好的。”
于舟今天会做什么菜?这么晚才收到消息,又会怎么回复?会好脾气地说“好的”,还是会多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稍稍有点埋怨,问她为什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