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中途夭折的“霸总观察计划”,竟然像上辈子的事了,苏唱默不作声地将它变为“爱人观察计划”。
原来真诚的相爱,像在贫瘠的土地里种花。
不是违背常理地命令干涸沙漠开出花来,而是用漫长的时光耐心改造土壤,偶尔引来一把春风,偶尔施布一场春雨。
然后以丰厚的养分,等待路过的于舟,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埋下一颗种子。
她可以种出任何想要的东西。
苏唱抱着她,忖了忖:“那么你可以考虑作为素材,以后写进文里。”
“嗯……那你再跟我讲讲,具体的。”好奇宝宝于舟上线。
“虽然你感到我离你很近,但其实我们有一定距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舞台正后面,有一个动捕房,里面有一块屏幕,我可以通过屏幕看到你所有的反应,再给出相应的反馈,传输过去。”
于舟这才知道,这个项目是运动饮料品牌和VR光学实验室合作的,宣传饮料是一方面,宣传光学动捕设备系统也是一方面,难怪这么有意思,以前很少看到。
“很辛苦,对不对?”
“老实说,有一点。”苏唱笑了。
于舟轻轻拍她的掌心:“辛苦你还去。”
“你说你快活不下去了。”她当然要去看看。
本以为如果时间刚好,可以接她回来,但实际上,两边的工作很难协调。
“苏唱,”于舟半趴在她身上,叹息,“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这几天,你这么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要你陪我去金洲,让你工作堆积了。”苏唱抚摸她的脊背。
于舟听明白了,苏唱担心于舟工作疲劳,是有她的原因,因此才更想要去安慰于舟。
“不是,”于舟摇头,“是我领导太狗了。”
苏唱“噗嗤”一笑,没料到于舟这么直白。
于舟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抱着苏唱乐。
洗去疲乏的两个人互相充电,只剩细细摩挲衣料的声音。
十一月,地球仿佛被砸了个冰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今年的雪下得尤其早,还未到下旬,郊外便已经堆雪了。
城中虽然还好,但人们也逐渐把自己包裹严实,街上出现一个个灰扑扑的粽子。
于舟和苏唱的日子还是一样地过,甜蜜中偶尔有小摩擦,大多数时候她们爱得很用力,某些瞬间,爱到心脏发酸。
好消息是于舟迎来了一次涨薪,人事把她叫过去,说领导对她的工作能力比较肯定,继续努力,春节后薪资待遇方面会有提升。
虽然是提前几个月画的饼,但她已经提前跟苏唱开了瓶酒庆祝。
苏唱的节目排期也在年后播出,于舟预言她们将迎来一个伟大的2020。
火锅第三十六次庆祝crush脱单,二羊开始在网上给于舟和火锅挑选伴娘礼服,戴萱已经进入选秀的封闭录制,去宿舍前给于舟发了个消息,一张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素颜照。
很久没见她了,大概是集训期间有专门的营养师控制饮食和睡眠,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颓废劲儿一扫而空,用网络流行语说,现在有一种“大姨妈很准时的美”。
于舟给她回复:“加油!”
戴萱说:“活下去,社畜姐。”
依然还是那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甜美的外表下是桀骜不驯的死小孩。
于舟想自己一定会在电视里守着看她的,她不信上了电视能不装两下。
和赵女士的关系迎来了一个突破口,这个口子便是之前提到的涨薪,她终于对于舟施舍了点好脸色,还竖起大拇指。
于舟便趁热打铁,说她朋友更厉害,收到江城卫视的邀请,要去录《玫瑰有约》了。
这个节目在江城卫视播出了很多年,从于舟小时候就有了,所以名字不是那么洋气,但内容还挺好的,是采访一些行业内比较优秀的女性,访谈也很有深度。
赵女士一直很爱看,还很崇拜其中知性的主持人高之靓,因而这回于舟忍不住说了节目名。
其实背后有赵洁牵线搭桥,她和高之靓以前是一个班的同学,虽然在各自的台里发展,但也偶尔小聚,高之靓不仅是《玫瑰有约》的主持人,还是制片人,正为内容发愁,想要吸引更多年轻人的关注。
而赵洁说,前段时间刚好做过苏唱,声音工作者以及相关联的游戏二次元领域应该算不错的聚焦点。
高之靓便通过赵洁邀约苏唱,有之前的人情往来,加之苏唱也觉得节目不错,没有理由推拒。
赵女士没回复于舟,只又跟她说:“工作努力,涨薪嘛是好的。”
于舟很乐观,锲而不舍,水滴石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是作者嘛,最会背成语了。
这次的节目于舟不打算陪苏唱去,因为上回体验不是太好,被偷拍什么的还容易惹麻烦。
并且,苏唱误会自己工作的压力,是因为请假的缘故,又反过来安慰她,这件事让她决心不再掺和苏唱的工作,免得苏唱在前后都要分心照顾她的情绪,人家自己工作,说不定还轻松自在一些。
并且的并且,她实在没脸皮再请假了,受不了领导酸不拉几的样子。
然而很快,她就被动摇了。
因为这次录制在周六,不用请假,又在江城,家门口……
于舟心里的小蚂蚁鬼鬼祟祟地怂恿她,最终对自己说,再悄悄去看一次,最后一次。
她没跟苏唱讲,这一次想用纯粹的观众视角。
于是她在超话里搜到组织应援的粉丝群,她们有内部票,会集体去,但很尴尬的是,人家入群要检查超话等级。
呵呵。
不过,这也不可能难得住于舟,她找到负责人,说自己是不玩微博的游戏粉,之前已经帮苏唱拉了两年的票了,翻出朋友圈为证,时间线作不得假,管理员看她很诚恳,便放进去,问她叫什么,她说沈萝筠。
聪明的小鹌鹑得意得要死,给苏唱做饭的那几天都在哼小曲。
然而到了录制当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粉丝群体在场馆外排队,活生生冻了一个小时,别的粉丝很有经验,穿着雪地靴,只有她穿着单鞋,脚都冻僵了。
等举着灯牌入场时,她已经面色发白,幸好以感冒为借口戴了口罩,看不太出来。
知觉在演播室内渐渐恢复,这录影厅和鲜橙卫视的比起来更简单一些,舞台也更小,蓝色小方格的屏幕从大荧幕延申到地面,投影着粉红色的节目logo,两旁是两个浅灰色的沙发,一个主持人专座,一个嘉宾的位置。
现场导演拿着麦克风强调了一下录制纪律,让把手机静音,接着调动气氛,让大家尽量热情洋溢,又看了看灯牌,说录制的时候尽量不要举起来,可能会挡住后面的观众。
再提前录了几个观众席鼓掌的reaction备用,节目录制便要正式开始。
于舟坐在第二排比较偏的地方,被一个设备架挡了小半视线,仍旧有些紧张。
捏着粉丝应援发的手幅,等VCR播完,主持人就位,现场倒数“五、四、三、二、一!”
摄像机滑过轨道,主持人穿着红色的长袖套裙,露出知性的笑容开场。
干脆利落地介绍完嘉宾,大荧幕向两边拉开,苏唱向台上走来。
一套线条干净的白色西装,被她的骨架子撑得非常有腔调,锁骨发散落在脸庞两边,戴着领麦。
于舟望着她清冷而温柔地打招呼,自我介绍,鞠躬,随后坐到沙发上,腿自然而然地架起来,高跟鞋仍旧是之前去买的那一双。
那时她帮苏唱挑颜色,而现在,她望着被挑起的精致弧度,像所有远距离观赏苏唱的人一样,难以窥探她身上任何一件东西背后的故事。
在台上的苏唱,像一个容不得人揣测来处和归处的人,她只给你这一段话的倾听,从她说第一句话起,时间便开始倒数。
于舟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秒针跟着转动的声响。
她想,假如自己和苏唱的爱情有期限的话,她也不会恐惧,她会将每一秒钟都珍藏。
有的感情,很难评判好坏,但从遇到它开始,便清楚一生一次,只此一次。
正式落座,于舟偷拍一张《玫瑰有约》的主持人,发给赵青霞,配文:“她正在被你喜欢的高之靓采访,还带我来看了,看吧,对我超级好。”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回复,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收到一条消息。
是语音,于舟转换成文字。
“整天说好好好,她对你哪有多好?你当初春节回来,她不是也在?都不知道讲上门看看你老爸老妈,能有多真心啦?”
于舟扑哧一下笑出来,赶紧道:“那我今年带她回去。”
“你不要带她回来!回来我也不会招待的!”
“哦。”
心里压了许多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一寸,明明坐在封闭的演播厅,于舟却觉得豁然开朗,她叹一口气,将手机放下,专注于台上的人。
静静聆听苏唱讲述她的职业,介绍她的工作,偶尔提及生活,于舟身子前倾,托着腮望着她,眼里只有她。
她不知道苏唱以后会到什么样的高度,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但自己也曾举过她的手幅,坐在观众席,满心满眼地为她鼓掌。
于舟是苏唱最忠实坚定的粉丝,脱离情爱,她也由衷地欣赏苏唱的灵魂。她想,无论她们在不在一起,她都会为苏唱骄傲。
不过她不会告诉苏唱。
永远都不说。
访谈临近尾声,她们聊到关于情绪调节的问题,苏唱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将二郎腿换了个方向,之后她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去,淡淡地抿了抿唇,才开口:“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的情绪不大好,还去看了医生。”
观众席传来隐隐的骚动,苏唱笑了,轻声道:“别担心。”
“医生给了我一个挺有趣的建议,她说,我可以试着每天记录我的心情,如果当天过得开心,就在日历上画圈,如果不开心,就不画。”
“经过一段时间后,找寻每个画圈日期的共同点,总结出让你开心的事情,多去做。”
于舟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她想起之前打扫房间时,看到过这个日历,前面一片空白,从她们相遇后起,三五时都有一个红圈,再后来,密密麻麻,几乎每一天都有。
她问苏唱这是什么意思,是工作安排吗?
苏唱笑笑没说话。
年后换新日历,于舟问她,还画吗?苏唱说不了,不用了。
那时她的眼神里像漾着温水,缓缓漫过来,将生动鲜活的于舟包裹住。
“这个方法有用吗?”主持人好奇,“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唱淡淡一笑,“并且,我每天都在与她相遇。”
观众和主持人以为她说的是“它”,代指令人开心的事物,没有人想到会是“她”,是一个人。
于舟鼻腔发酸,鼓着腮帮子克制地呼出一口气,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里莫名其妙地哭。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苏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说:“将这个情绪疗法分享给你们,不确定是不是对所有人适用,但希望大家能快乐。”
希望享受爱与被爱的所有人,真的很快乐。
观众席响起掌声,在温暖的冬日录制结束。
于舟等待有序离场,听有人脉的粉丝说,苏唱还要留下给节目组签一点照片,问大家要不要去出口等等她,说个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