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魔神之躯何其坚固, 岂是凡人区区利剑能够刺穿的。
只是那从胸下破出的剑端上缠绕着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触碰到宴道血液的那一刻迅速钻进他的身体。
转动手腕,将手中的剑刺向自己的身后, 破空声刺耳, 拿着丛云剑的那人松开了手,迅速后撤。
宴道阴沉着脸转过身,一个穿着丛云军甲胄的年轻人面容扭曲的看着宴道。
“原来传说中的无名魔神也不过如此啊。”他的声音阴冷如寒冰, 嘴角的笑容失去了人类特有的质感,只是带着非人的扭曲和放肆。
巨大的八爪章鱼化作了流水,被那个年轻人收入了身体。
宴道自己把嵌在身体里的剑拔了出来, 只是那柄丛云剑在离开宴道身体的那刻变化成了齑粉,被空气吞没。
“你才是真正的八虬。”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巨大的八爪章鱼只是诱饵, 真正的八虬一直躲藏在丛云军中等着埋伏自己,但是现在宴道最关心的是剩下的丛云军,只希望八虬只盯着自己,千万别伤害了那些人类。
甲胄被捅破,鲜红的血液已经浸湿了甲胄之后的衣袍, 血液顺着衣襟低落到了地上。
“这具身体的主人呢?”虽然是新面孔,但是能进入丛云军的都是正儿八经通过挑选的,在身份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算是临时混了进来,也逃不过统领每次的巡查。
八虬占用的身体已经开始扭曲了,人类的躯体无法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 如今站在宴道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融化了的肉团。
五官不甚清晰, 甚至顺着脸颊下滑,手臂上的血肉已经从骨头上滑落, 即便是束紧的衣袖也挡不住那团软绵绵的血肉砸到地上。
“区区人类,能被我占用身体也是他的荣幸,不过……你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才对。”
宴道咬着牙,苍白的容貌宛如覆盖了一层寒霜,但是火焰的炙热却势不可挡。
“那就麻烦手脚不干净的卑鄙小人从别人的身体里出来了。”
八虬的身后破出几只触手,飞快的抵挡着宴道的攻势,那把刀剑十分锐利,似乎带着刚正之气,苍白色的火焰并未燃烧这具身体带来什么损伤,却给八虬的灵魂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痛感。
宴道咬着牙,他能感受到胸下的那道贯穿的刀口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是此刻他占上风,绝对不能让八虬继续占着丛云军士兵的身体。
他绝不允许肮脏的东西玷污士兵的灵魂。
八虬因为宴道的火焰苦不堪言,只能节节败退。
“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打败我!”八虬清楚的很,他在刀尖上涂抹了一种特殊植物的种子,只要沾到血液就会生根发芽,将宿主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送到母体上储存,只要宿主越活跃,那植物也会越活跃,直到将那具身体的全部骨血掏空。
鲜血从宴道的嘴角溢出,可是他的表情依旧,从嘴角滴落的血液仿佛妨碍到了宴道,他粗鲁的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液,然后再次将剑指向八虬。
“话真多。”
八虬看着铺天盖地的火焰陷入了恐慌,人类的躯体到底是限制了他的些许发挥,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想离开这具身体,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压制宴道。
“能将我逼至如此地步的魔神并不多见,你的称号是什么?”
八虬化作一直巨型的章鱼,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八只眼睛已经全部睁开了,而脱离了八虬的躯体也化作了一团红色的肉酱堆积在地上,唯有那副甲胄清晰可见。
宴道用袖口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捏了个结界术盖在了那团已经称不上是人的浆糊上。
“那就劳烦你记住了,我是人之魔神宴道。”
宴道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比不过摩拉克斯和若陀,但是他并不惧怕战斗,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他杀死的妖魔鬼怪也不少了,身为男人他多少也迷恋战斗时那种肾上腺飙升的感觉,而滔天的怒气就像是在原有的火焰上浇下的油。
宴道的打法肆意,甚至有些不要命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八虬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若是在海中,恐怕就算是若陀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就算陆地上削弱了一部分八虬的力量,但是宴道的状态正在肉眼可见的下降,八虬应付宴道并不困难。
初春季节的土地上还泛着一股苍茫的土黄,红色的血液落在泥土上并不会让它变得鲜红,而是变成了一种深褐色。
宴道的刀剑无数次砍伤了八虬的肢体,但是那些伤口有无数次的恢复如初,而宴道的伤口却无法复原,只能不受控制的流淌着血液。
归终在城镇之中,她是最早留意到这里的异动的,根据她的盘算宴道此刻应该和丛云军正在此处,原以为是正常的清剿,但那动静太大了,归终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城中不能没人,归终将千岩军布防好,通过马科休斯的分身通知了马科休斯,摩拉克斯和若陀大抵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归终的双手冰凉,一路上不敢稍停顿片刻,若陀和摩拉克斯都曾说过八虬的实力很强,宴道一个人绝对不是八虬的对手。
任何人都没有归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才是四位魔神中最不擅长武技的,但是现在她是唯一能赶过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宴道出事。
八虬看到了从地上的血液,即使宴道的双眼很亮,神色无常,他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不喜欢‘人之魔神’的称号,那样渺小的生物有怎么能配出现在魔神的名字之中,下次我会让换成一个更好听的称号的,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我。”八虬甩动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腕足,笑的猖狂。
宴道没有回答,只是甩了甩剑上属于八虬的血液和黏液。
“你吃不掉我的。”
“吃?只要夺走你的血肉和能力就行,我一向不喜欢吃男人。”
看来还真吃过不少人啊……
宴道的大脑已经有些晕了,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他打上头了。
八虬似乎发现了另一位魔神的气息,他并不认识归终,只是听说过这位尘之魔神,突然出现的气息让他以为是马科休斯或者摩拉克斯。
八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种植在宴道体内的植株会掏空他的血肉传送给母体,他只要回到海下等着母体成熟的那日吃了它就好。
八虬的腕足拍打土地,扬起尘埃,最后只听见他的一声嗤笑,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宴道没有继续追上去,他是有点上头了,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分寸,并且他也注意到了归终的气息。
归终赶到的时候先是在山下看到了原地镇守的丛云军,简单询问归终才弄明白事情的经过,而地面的震动恰在此时停下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连忙冲向狼藉一片的战场。
宴道盘腿坐在地上,抬眼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归终,神情略显木讷。
“你怎么来了?”
归终见到宴道还活着,激动的冲了过来,抓着宴道的胳膊,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样?有没有事?怎么这么多血?”归终摸到了宴道的湿透了的衣袍,脸都白了。
“我没事,丛云军怎么样?”
“都在山下待命,别担心。”
宴道点了点头,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指向另一边被他用结界护住的东西。
“帮我带回去好生埋葬。”
归终连连点头,宴道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但是在归终听起来他就是没力气了,流了这么多血,能有力气才怪。
宴道杵着剑站起了身,身形很稳,似乎没什么大碍。
归终用仙法将结界中的人体组织和甲胄衣袍收了起来,她是魔神,当然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尽管内心煎熬,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伤心的时间了。
归终刚收拾好,她身后站起来的宴道却倒地了。
归终只听见“扑通”一声吗,回过头看去,刚刚还好好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原本看起来就虚的肤色现在看起来更虚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神采。
“宴道!你别死!别死啊……”
归终扑了过来,想把宴道拉起来,但是却一次次的失败了,看着他毫无神采的双眼归终双手都开始颤抖。
宴道抬起手拍了拍归终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别晃了……脑壳撞地了,再撞我就要真死了。”
宴道咬着牙,他怀疑归终是故意的,要不然自己睁着眼睛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死了。
归终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宴道那依旧没有神采的眼睛,满脸尴尬。
经历过大事的魔神眼神都跟正常魔神不一样啊……
丛云军的清剿任务暂停了,归终带着宴道回去时正好碰到接到消息赶回来的马科休斯,见到宴道如此虚弱的样子,马科休斯难得的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将宴道带回来之后他就昏睡了过去,他睡过去的后一刻摩拉克斯就回来了。
刚回到城中他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气,来不及多想就急忙往院子里走去。
仙人们正在给宴道查看伤口,宴道浑身上下就只有位于胸口下方的伤口,如果只是普通的伤口,凭借着魔神之躯也能很快恢复,但是宴道的流血量太过恐怖了,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停下。
摩拉克斯走进屋就看到了归终和马科休斯,还有几位仙人,那躺在床上的人就只能是宴道了。
魔神的心脏无法镇定下来,令摩拉克斯熟悉的血腥味此刻却让他感到了陌生。
“怎么回事?”
“八虬袭击了宴道,宴道身上的伤口无法止血,而且气息在渐渐变弱……”
归终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一向和善的马科休斯气息变得无比尖锐,尽管如此他依旧用手轻轻的拍着宴道的头,然后缓缓输送温热的仙力。
摩拉克斯坐在床边,宴道的上半身已经除去了衣物,能清楚的看到那处伤口,丛云剑刺穿的伤口并不恐怖,但是血液却一点点从那道细小的伤口中渗出,仿佛这是一道新伤。
摩拉克斯摘掉手套,双指并拢按在拿出伤口上,珀金色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沉睡的宴道。
仙人们看着摩拉克斯的动作有些不解,直到摩拉克斯将手指按进那道伤口之中夹出了一根紫红色的水草。
“这是……水虫?”
“怪不得一直愈合不了,就算愈合了也会被水虫撕开。”
摩拉克斯在宴道的伤口处烙下一枚岩元素印记,血液暂时停止了流动,手掌覆在宴道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躯体的温和,摩拉克斯只觉得自己的手无比冰凉。
水虫,生长在深海的一种植物,长得形似水草,却是实打实吃肉的,水虫有子体和母体,母体死亡则子体全部死亡,反之体死亡母体不受影响,最重要的是,水虫身上有一种天生的传送法阵,能将子体获取的营养传送给母体,即使相隔万里也不受影响。
归终用帕子捏住了摩拉克斯手中的水虫,反复翻看着。
“传送法阵已经激活了,水虫会在他的身体里大量繁殖,即使是魔神,在这么多的水虫下也撑不过一个月的。”
归终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这小小的虫居然会这么厉害。”
“水虫曾是一位魔神的眷属……”
听见了床边的声音,稍稍睡了一会的宴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脑袋边的马科休斯和床边的摩拉克斯。
“噜哈?”感觉怎么样?
众人一脸担心,但是宴道本身并未感受到多少疼痛,只是有些累,胸口像是空了一块,冰凉冰凉的。
“我感觉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宴道说着就要坐起来,但是却被旁边的摩拉克斯按了回去,灰蓝色的眼睛抬起,看向摩拉克斯的脸,只见他紧紧的皱着眉,眼中带着细碎的风雪。
此刻,摩拉克斯很像宴道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像一块坚硬又冰冷的大石头。
“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会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