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子让牧靳呈的语气跟着轻了几分,“不是你吗?”
五年前的不辞而别,五年后的刻意隐瞒。
自始至终,胆怯害怕、粉饰太平的都是杨意心。
明知牧靳呈心结的是他,闭口不谈的是他。
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可伤人最深的还是他。
牧靳呈能猜到杨意心胆怯的原因,但一段感情若是别人替他走完九十九步,就连最后一步都迈不开腿又有什么意思?
他凝视着杨意心的悲伤难过,看不懂杨意心的无限风光之下的鲜血淋漓。
“你这双肩担不起责任和过去,”牧靳呈问,“又能担起什么?”
杨意心泪眼蒙眬,笑起来:“你说得对,所以我活该啊。”
牧靳呈蹙眉,欲言又止。
“还有七天,你就要离开我了。”杨意心说,“我真的不想放开你啊,牧靳呈,我舍不得。”
“但是我不想你恨我了,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更好的人。你的人生那么长,你又这样优秀,不应该困在这里,更不应该被我困住。”
杨意心又去亲着牧靳呈的嘴。
这段日子牧靳呈早已习惯了杨意心的阴晴不定———上一秒崩溃大哭,下一秒又开始亢奋癫狂;上一秒生气骂人,下一秒又吻他。
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和寻常无异,杨意心这般无助过,字字泣血。
而这次杨意心却给牧靳呈带来一种陌生又无言的恐惧。
这样嘱咐的语气好像遗言,好像他们没有明天。
第27章 太好吃
杨意心要出门很早就起来了,浴室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把牧靳呈吵醒,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
昨晚他们厮混到凌晨两点,这会儿才这个点杨意心就起来洗漱,牧靳呈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睡过。
浴室里面水声停了好一会儿杨意心都没出来,牧靳呈没休息好脑袋有些晕,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靠近。
门没有关紧,牧靳呈微微推开一些,顺着门缝朝里看去。
这么久过去杨意心还没有穿衣服,不着寸缕地站在洗手池前,素白的皮肤被热气氤氲出淡粉,清瘦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面前是一大堆药盒,他吃完这个又去拿那个,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对自己的病情毫无希望或者说不在意,只知道麻木地吃药。
杨意心将一大把药片塞进嘴里,然后猛吞一口水咽下。
这不是牧靳呈第一次见杨意心吃药,这段时间无意或有意撞见好几次,杨意心从不当着他的面吃,偷偷吃了再把药盒藏起来,自以为藏得隐蔽,实则藏东西的习惯一点没变。
牧靳呈等杨意心吃完药,再把药盒重新藏好之后才推门而入。
杨意心没料到他会进来,惊慌一闪而过,“你怎么醒了?”
“我不能醒?”牧靳呈反问,“还是你给我下了安眠药?”
“我没有这个意思。”杨意心有些畏惧牧靳呈审视的目光,他又没穿衣服,好像一切无处遁形。
牧靳呈收回视线站在马桶边放水,杨意心穿上浴袍没急着出去,等牧靳呈放完水后从后面抱住他。
杨意心身上带着沐浴后的几分潮气,空气里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
牧靳呈微微侧头:“干什么?”
“抱抱你。”杨意心轻声说着,是显而易见的落寞,“再有几天你就要走了,再也抱不到了。”
牧靳呈沉默着,直到杨意心吻上他的后颈,才开口问:“你会言而有信吗?”
杨意心的吻停下,不转眼地看着牧靳呈线条分明的侧颜。
浴室中滴答的水声偶尔响起,不约而同地落进他们的心里,晕起涟漪。
好一会儿,杨意心才说:“当然。”
牧靳呈转过身,凑巧看到水珠顺着杨意心的发梢落在挺翘的鼻梁上,再滑落脸侧流下,宛如一滴泪。
他抬手替杨意心擦去,然后在杨意心怔愣的神色中低头。
杨意心眼睁睁地看着俊朗的面孔在放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掌心无措地攥紧。
牧靳呈在距离杨意心的嘴唇分毫间停下,呼吸交缠在一起,嘴唇已经若有若无地碰到,只需一点点便可贴在一起成为一个吻。
头顶的灯光都变得暧昧,氤氲着的热气成了催化剂,带动冷却血液加速,心脏灼灼发热。
若是前段时间,杨意心在牧靳呈主动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经仰头回应,不管是不是要吻他,他想吻牧靳呈的欲望从未停止。
但癫狂的状态即将结束,久违的麻木钝感包裹着他,丝丝缕缕的冰刃缠住大脑,沼泽一般的重感拉住他往下坠,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及时反应。
牧靳呈在杨意心的嘴角停留几秒,然后越过他的脸颊,靠近耳畔。
“杨意心。”他听到牧靳呈喊他。
“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恨你。”牧靳呈低低的嗓音砸在他的耳膜上,“你我已成过往,没有再回头的必要。”
这些字句化成一只无形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心脏捏碎,胸腔的痛感剧烈且迅猛地传遍全身,像剧毒侵入五脏六腑,内脏化为黑水,只剩一个躯壳。
杨意心不知道牧靳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反应过来时浴室里只剩自己了,身体里的疼痛堆积着无法承受,他一手撑着洗手池,一手用力地捂着心脏,试图从源头遏制这份痛苦。
不知哪儿来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杨意心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脸流着猩红的血,眼睛是两个黑洞,血还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而那人咧着嘴角朝他笑。
“你活该啊。”镜中人对他说。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让他不恨你,忘记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儿孙满堂。”
“你现在这是在哭什么呢?”
杨意心猛地闭眼,太阳穴的抽疼让他恶心想吐。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如当头一棒砸过来,整个人掉了。
“牧靳呈!牧靳呈!”杨意心惊恐地喊着,冲出房门,步伐急促又慌乱,踩空阶梯而顺着楼梯滚下,摔得狼狈不堪。
“杨意心,你是疯了吗!”
怒吼冲破耳鸣响彻耳畔,杨意心在剧痛中混沌睁眼,看到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牧靳呈原本在厨房早餐,听到动静后朝楼梯这边看过来,顿时扔了锅铲大步走过,气得两眼发黑,“在自己家都能摔,你到底在干什么?”
杨意心不顾手腕的痛,紧紧抱住牧靳呈的脖子,哽咽道:“我……我以为你走了,以为你不要我了。”
“……”牧靳呈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深幽如墨。
“时间还没到,你不可以离开。”杨意心力气大得吓人,箍着男人的脖子不放手,“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数,听到没有!”
牧靳呈有些缺氧,一把让拉开杨意心的胳膊,眉心紧紧蹙着,俊毅的脸犹如覆上一层寒霜,“我当然会说话算话。”
杨意心松口气,还是离不开牧靳呈似的,脑袋靠过去,“胳膊痛,屁股也痛……我是不是流血了。”
牧靳呈早在第一时间检查了杨意心的身体,没好气地说:“没流血。”
但撞出了很多血痕和红印,后面应该会变成瘀青。
他将杨意心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去拿茶几下的药箱帮杨意心擦药缓解瘀血。
双脚受伤最为明显,脚背有不少擦伤,左脚踝有些红肿,牧靳呈刚碰就听到杨意心吸气的声音。
“你也知道痛?”牧靳呈确认没有扭伤,掌心里倒了一些药油捂热之后盖在上面。
杨意心顺手拿过身边的靠枕抱在怀里,斜靠着沙发椅背,闷闷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牧靳呈语气不善,“你这些日子受的伤少了?”
一会儿刀伤、一会儿抓伤,现在又从楼梯摔下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牧靳呈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怀疑杨意心这五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把自己搞得这副不人不鬼,瘦得一只手就能掐死。
杨意心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煎蛋的味道?”
牧靳呈嘲讽道:“我可不想再继续吃你做的东西,半生不熟,怕被毒死。”
“……”哪有那么夸张。
杨意心看向厨房,“我饿了,想吃东西。”
“饿也忍着。”牧靳呈冷酷道,“谁让你摔成这个鬼样子?”
杨意心瘪嘴,不敢再说什么,乖乖伸着腿让牧靳呈给他弄。
牧靳呈处理好脚踝后去洗了个手,再用棉签和药膏给擦生涂上淡淡一层,避免接触到细菌感染。
杨意心注视着牧靳呈为自己做事的样子,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痴迷,不禁想到以前他扭伤了脚,牧靳呈也是这般认真,而且还比现在多了些不忍和心疼。
牧靳呈冷不丁地抬眼,与杨意心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昨天说要出去?”
“嗯?”杨意心回神,“嗯,对。”
牧靳呈:“你这副样子怎么出去?”
“还是可以……”杨意心瞧见牧靳呈脸色更冷,立刻改口,嘴角扬起一抹笑,“不出去了。”
牧靳呈没再说什么,收拾好药箱,回到厨房继续做早餐。
杨意心动了动脚踝,又下地试了试,一瘸一拐地去拿手机给艺术展主办方联系更改签合同的时间。
牧靳呈这些年做饭的时间不多,但手艺还在,两碗清汤面出锅,煎蛋盖在面上再撒葱花,色香味俱全。
杨意心馋了这口好久了,看着眼前的面唾沫咽了又咽却不动筷子,眼巴巴地望向牧靳呈,“我手疼。”
从楼梯滚下手臂有不少擦伤,上过药也压不住红。
牧靳呈头也不抬,一口咬下煎蛋,“那就不吃。”
“牧靳呈,我饿了。”杨意心放软语气,好不可怜,“真的手疼,也真的饿了。”
牧靳呈嘬一大口面,吃得很香。
杨意心的肚子叫了几声,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死心地继续喊:“牧靳呈……牧靳呈,牧靳……”
“砰——”,牧靳呈把筷子用力放下。
杨意心瑟缩一下,低着头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