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肖明白这是不想让他们跟着,二人世界嘛,他明白,笑着说:“我看旁边有个网吧,正好手痒去玩玩游戏。”
小张和小王也跟着附和。
吃完早饭,良澄就和齐景詹一起出了酒店。
“去我以前住的地方吧。”他说。
他养父母其实并不是渡河镇本地人,而是离渡河镇比较偏远的山村,他们先在老家结婚,然后一起结伴出去打工,直奔省城海城。
养父进了厂子,养母则当起了小保姆,夫妻两也算勤劳吃苦,慢慢攒下了一些钱。
他们先生了陈优,送回老家让父母养着,然后在四年后要了二胎,为了避免被罚款,养母求了当时的雇主,帮忙让她留下来在海城的医院生产。
也正因此,阴差阳错他和程嘉煦被调换了命运。
养母出月子后,养父觉得为了儿子不能一直打工,便带着这些年攒的钱来到渡河镇,开了间小餐馆。
他们租的是两层,一楼餐馆二楼住人。
良澄抬头看着眼前已经大变样的店铺,目光一恍,记忆蜂拥而至,挤得他头疼欲裂。
“走。”齐景詹见状将他拉走,正好旁边不远有间奶茶店,进去随便点了两杯坐下。
“过来。”齐景詹示意他转过去,伸手帮他按揉太阳穴,他手法娴熟,良澄很快得到了安抚。
“厉害了。”他扭头,“你连这都会,这手艺可以去开店了。”
齐景詹收回手,观察他的脸色。
“没事,只是记忆一下子冒出来太多。”良澄挺挺胸膛,又原地复活精神奕奕。
齐景詹看着他。
怎么了?良澄目光询问。
“陈……良?”
迟疑的女声响起。
良澄抬头,是来送奶茶的女店员,圆圆脸十分可爱,扎着圆滚滚的丸子头,和记忆里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对上了号。
“媛媛?”
“真的是你!”媛媛惊喜又兴奋,“我都不敢认你了,看了好半天,害怕认错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
话音戛然,忐忑不安:“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
良澄摇摇头:“没什么,我带朋友回来转转。”
顺势给两人做介绍:“我朋友齐哥,赵媛媛,我小时候一条街上长大的朋友。”
调皮捣蛋的不止男孩,女孩也有,赵媛媛就是,跟着他们一起玩一起闹,她长得可爱又不哭闹,大家都愿意带着她,当初他走的时候,赵媛媛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来送他。
时隔七年再相见,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趁着店里客人不多,良澄和赵媛媛聊了聊,原来这间奶茶店就是她开的,她今年大学毕业没留在大城市,选择回来自己干。
“我梦想就是开个奶茶店,每天有喝不完的奶茶。”她笑起来显得更可爱,“离家又近,每天我妈给我送饭,日子美滋滋。”
她迟疑了下,问:“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好。”良澄毫不犹豫,“去有钱人家当少爷,怎么可能不好。”
赵媛媛就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和周勇他们还一直念叨你,担心你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欺负……”嘿嘿一笑,“也是,电视剧都是假的。”
有钱人家应该更看重血缘才对。
良澄笑笑,问起当年他走以后发生的事。
赵媛媛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说给他听:“你爸、呃,叔叔阿姨出事吓了我们一跳,后来你爷爷、不是,陈优她爷爷奶奶二叔二婶过来,住进了你家,本来你家的店租给了别人,他们闹着要要回来……”
良澄不意外。
其实十岁之前他过得还算不错。
养父母重男轻女,拼着超生都要生一个儿子,如果二胎不是,很有可能继续一直生,直到有儿子为止,姐姐陈优一直到高中才托关系上了户口。
虽说两人一个整天忙着打麻将,一个忙着看店,并没有悉心管教孩子的意识,但吃穿上没有少过他。
直到十岁那年学校体检,陈优拿着他的体检报告,指着血型那一栏跟养父母科普,O型血和A型血的父母生不出AB型血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高兴
良澄养父在小山村长大,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植在了骨子里,陈优的科普对他而言是致命打击,他倒是没有想到孩子会抱错,而是怀疑起了养母,觉得她果然跟雇佣她的那家男主人不清不楚,小保姆在那个时代多少带着些别样的含义。
偏偏养母竟然没有极力否认,野种这个词一下子扣在了良澄头上。
养父为了面子选择忍下这口气,同时决定和养母再要一个亲生儿子,他们结婚的时候年纪小,真相戳穿时也才三十来岁,还来得及。
但他没想到没过几天这件事就闹得人尽皆知……
赵媛媛:“……他们用你爸、你养父母的赔偿款把铺子买下了,当时房东不想卖,他们跑到人家家里哭着闹着非要人家卖,睡在人家门口不走,房东没办法卖了,一大家都搬过来了,我早上还看到陈优二叔二婶从这过去……”她警惕的朝玻璃窗外看了一眼,紧张问,“你刚刚去店里了吗?有没有被他们看到?”
良澄指指头上的帽子:“放心,没有。”
赵媛媛就松了口气:“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你不知道,你刚走那两年,他们见人就说你坏话,骂的可难听了,比那年——就是你被泼开水那年还难听……”
“泼开水?”齐景詹皱眉。
赵媛媛看向良澄,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什么。”良澄不在意,“我十岁那年家里发现血型不对,闹得两家长辈都知道了,两家一起来讨公道,当时比较混乱,不小心把店门口火炉上的一锅开水泼了出去,我才不傻,嗖溜就爬上了树,半滴都没泼到,气死他们。”
他笑嘻嘻,为自己的机灵得意。
齐景詹眉头并没有散开,反倒拧得更紧了。
“真没事。”良澄笑得毫无芥蒂,“我小时候皮实着呢,不信你问她,我们这条街上哪个小孩没被收拾过,皮带鞋底家常便饭。”
这是实话,那个年代小镇上的父母哪懂什么教育学,孩子挨打再正常不过,尤其他们这帮不干好事的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什么熊事都干得出来。
养父没少撵着他去跟人家赔情说不是,一般这种情况必须当着苦主的面踹他,基本上踹个两三脚苦主就会说算了,大概是他心大,真没觉得有什么心理阴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好笑。
赵媛媛也笑了起来,回忆起她小时候被父母男女混合竹笋炒肉的情形。
说起小时候,两人话匣子瞬间打开,隔了七年的陌生渐渐消散。
赵媛媛给他一一说起曾经的小伙伴,谁谁辍学了,谁谁结婚了,谁谁考上了大学,谁谁去京城打工了,也有去海城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有寥寥几个留在了家乡,剩下的全去了大城市打拼。
良澄心情唏嘘,尤其他刚刚找回记忆,对世事迁移的感受更深。
“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赵媛媛也很是感慨。
良澄有点歉疚,其实只要他愿意是可以重新联系上的,可是那个时候他一方面因为养父母的死害怕回来,另一方面在跟赵梅心赌气,既然都说他冷血不知道感恩,他干脆坐实给他们看。
再加上被同学误解孤立,中二期的他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给自己加上黑化buff,什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流泪,什么世界冷漠对我我也还给世界冷漠,整天一身黑谁也不搭理,上课埋头就睡,总之酷就完事了。
然后晚上躲在被窝里一整夜对着手机屏幕吭哧吭哧傻笑。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黑历史,不忍直视,更不能解释给赵媛媛听,丢脸,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重新跟她加了微信。
“我请你吃饭吧。”赵媛媛阔气地拍拍胸口,“难得你回来一趟,给老朋友个机会,一顿火锅还是请得起的。”
“行啊。”良澄一口应下,说完想起齐景詹,扭头看过去。
齐景詹挑眉:“怎么,我不能去?”
“去,当然能去。”良澄只能答应下来,反正齐景詹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差再让他多听几句,正好也让大哥安心。
知道他们不着急走,赵媛媛就将请客时间放在了晚上,她还联系了其他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有的就在镇上,有的在丰城,下班后会开车赶回来。
良澄便带着齐景詹先回酒店,记忆他已经想起来了十之八九,不用再绕着小镇到处跑,他从赵媛媛那里知道小镇这些年不断在翻修,许多他印象深刻的景象都已经消失,包括他曾经度过最愉快时光的小学也在两年前搬迁了新校区,老学校完全推倒抹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与其到处乱跑无功而返,不如回去消化梳理刚刚想起来的记忆,从他记事开始到十五岁,足够他花一整个下午来整理。
期间大哥夏至周天霖还有黎柏生都打来了电话,未免他们担心,良澄没说自己已经全部都想了起来,只说想起来了一部分。
夜灯初上,良澄和齐景詹一起去约好的火锅店,让小肖三个继续自由活动。
和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再见,良澄心里是怀着期待的,然而再见到几个玩伴,却让他有些失望。
“好久不见。”
“你好。”
没有了从前嬉笑打闹,只剩下客气的寒暄,虽然也有亲近和怀念,但隔阂挥之不去,或许因为他刚刚想起这部分记忆,变化便显得格外清晰。
即便赵媛媛努力热场,当童年的话题聊完,不可避免接二连三陷入了面面相觑的沉默和尴尬。
一顿饭磕磕绊绊吃完,虽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也说着以后有机会再聚,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大概率不会再有交集。
看着他们走远,良澄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失落。
“走吧。”沉默了一整个饭局的齐景詹给他扣上帽子。
“你早就猜到了?”良澄抬眼看他,难怪他全程不怎么说话,明明跟司机都能寒暄起来。
齐景詹嗯了一声,以他的性格,原本一笑带过,可不知怎么,小孩蔫答答的模样让他皱起了眉,难得起了安慰的心思:“往前看,人生本来就是不断遇见不断再见的过程,大多数人都只是陪你走一段路罢了。”
良澄打量他。
齐景詹:“怎么了?”
良澄笑说:“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也会熬鸡汤。”
他仰着头,帽檐下的脸一览无余,路灯从他身后洒下光影,将轮廓勾勒出朦胧旖旎的纯意,笑眼弯弯,叫人怦然心动。
齐景詹心头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半眯起眼,漫不经心般:“听起来我给你的印象好像不怎么样。”
“没有。”良澄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反差有点大,不是,我没有觉得你……”
怎么说呢,他抓抓帽檐,一时想不出说辞。
玩世不恭?不对,疏离?好像也不对,距离感?外热内冷?
齐景詹心中了然,转移话题:“好了,我开玩笑而已,明天怎么安排?”
良澄放弃了思索,说:“回海城,我差不多都想起来了,先回去再说。”
想到陈优,他目光微黯。
齐景詹想到刚刚饭桌上听到的那些,颔首:“也好,我来订票,明天一早就走。”
良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怕养父母的亲人找上他,便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