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郧想起来了,之后这位老先生就被谢云昌贬官离京了,怪不得自己不记得了。
“原来是您啊!”
温郧有点过意不去,这位老先生自己很是很敬重的,早知道就不用余晌送的破茶了。
“没想到都过去四年了啊!”
赵大人说着还抹起了眼泪,周围的几个小老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赵大人十分神气的说起了遥远的四年前,说起了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
温郧坐在一旁听着,但笑不语。
倒是谢宗慎听到了下人送来的消息,坐在御书房里怎么都放不下心来,要是温郧嫌烦了怎么办?那群老头子的确有点烦人,要不要去看看?要是自己去解决以后温郧在朝堂上受欺负怎么办?
新上任没多久的贴身假太监善二本着一张死人脸看着谢宗慎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十分想念自己只用接任务的潇洒日子,这假太监谁爱当谁当,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当?
温郧最后笑着送走了几位大人,然后站在大门前看着离开的人无奈的开口。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挂在那里特别了不起?”
转身回头,有些破旧的牌匾侧方的墙上挂着一个人,要不是捂得足够严实,刚刚那些个老爷子们得行个大礼再走。
谢宗慎跳了下来,自知理亏,站着不敢说话。
温郧往府中走,他就默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这么大个男人硬生生整的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把温郧看得哭笑不得。
“陛下,喝茶吗?”
“喝”
谢宗慎把自己面上的面罩摘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守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温郧端起茶壶给谢宗慎沏茶。
淡黄的茶叶注入青白色的瓷器中,不那么温热的茶香顺着空气缓缓蔓延。
“善七……我以后应该怎么叫你?”
脱离了暗卫的身份,温郧要给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
“叫我温郧吧,绿水函晏温,郧国稻苗秀。”
“你的原名吗?”
谢宗慎凑近温郧,靠着温郧的肩膀,蹭着他的脸。
温郧只是看向外面,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默认还是其他什么的。
“温郧,作为交换,你也要叫我的名字。”
听到谢宗慎的话,温郧不受控制的想到以前谢宗慎让自己叫他哥的事情了,现在他只觉得好羞耻啊!
“谢宗慎。”
谢宗慎比温郧大不少,只是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喜欢迁就对方和耍小心思的确是谢宗慎,温郧大部分时间都会顺着谢宗慎。
八月末,不知道哪里种的桂花才缓缓散发香气,揪着九月的浅淡寒气开始摆弄自己的满身香气。
【以前……宋承远好像也问过我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温郧对着黄哥没由来的开口,黄哥思考很久,从过往的记忆库中寻找出宋承远的那个问题。
【嗯,他问过一次,但是你没有回答。】
宋承远永远不知道温郧的真实姓名,就算这样也依旧追逐着那个叫宋郧的男人。
【这样啊!】
……
谢宗慎称帝的第十七年,丞相温郧因伤病去世,享年三十九岁。
温郧被谢宗慎任命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在职期间提出的很多变法和提案都十分先进,深受百姓爱戴,谢宗慎也很器重他。
只是温郧年轻时跟着皇帝谋天下时受了不少伤,年轻时看不出来,稍稍年迈各种伤病都开始冒出来了。
谢宗慎可要比温郧大很多,可是偏偏是温郧先离开。
抬头看着月亮,谢宗慎身着一袭白衣,温郧还在的时候,他总是担心自己会越变越丑,所以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些,所以到现在看谢宗慎也只会觉得这只是一位帅大叔。
谢宗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今天是温郧的头七,大概是会回来看看的,谢宗慎就这样坐在灵柩旁一整晚,看着燃尽的蜡烛,他抬起自己疲惫的双眼。
“温郧啊!到最后你也没告诉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真狠心,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下……”
谢宗慎没有哭,只是头靠着灵柩碎碎念了起来,说年轻时候的事情,说年老时候的事情,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说昨天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呜咽了起来。
堂外的一股风吹过,鼓起白幡,像一双温柔的手一样拂过谢宗慎的发,花白的发丝却留不住这股自由的风了。
【黄哥,该走了。】
谢宗慎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贪恋着残留下的最后一丝温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谢宗慎的番外。
第40章 狐狸精(1)
◎大家好,我是顾纨,是我们班的新人数学老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人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后悔, 后悔年轻时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为什么年轻时要放手,有时候倾尽一生都活在懊悔之中, 但是谢宗慎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遗憾很小。
幼时他也享受过父母的宠爱,即使这份宠爱犹如昙花一现, 再长大一点他碰到了改变一生的良师, 即使良师逝世他也不觉得太遗憾, 成人之后, 他自觉城府颇深,并在这场帝王之选中胜出,所爱之人也陪伴自己大半生。
可是看着这平静的天下, 谢宗慎觉得其实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了。
太子虽不是嫡系血统,但心怀天下, 有勇有谋, 年纪虽小却懂得体恤朝臣。
谢宗慎放下笔,看着面前的明黄, 抬起头看着跪在下面双眼通红的太子,笑出了声。
“这般是作甚?朕只是觉得是时候了,并无遗憾。”
一只小猫崽儿从谢宗慎身后的帘子后面钻出来,歪着猫脑袋看着谢宗慎, 然后一个前扑扑到了谢宗慎的腿上。
小猫的头是玳瑁花纹的,身上却是普普通通的橘色花纹, 看起来丑的很。
谢宗慎看了一眼猫,也没管它,都不知道是哪一辈的小猫崽儿了。
“父皇, 可是……”
谢宗慎摆了摆手, 什么都不想听, 太子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贤君,最后还是退下了。
太子走后,谢宗慎站起了身,小猫抱着谢宗慎的腿不肯放手,谢宗慎蹙眉,伸出手把小猫给抱了起来。
“丑东西。”
谢宗慎把小猫给揉的晕乎乎的放在地上,然后走了出去。
这宫中他带的也腻了,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去温郧的故居里坐着,看看书喝喝茶,但更多还是在发呆。
漫天的凉秋弥漫到了植物身上,明明不久之前还茂盛的满塘荷花如今已经枯黄惨败,枯萎的花茎折断,隐约黏着这几片花瓣的荷半倒在在湖面上。
算起来,温郧过世也不过才四年,可是这四年过的却像是四辈子一样漫长。
谢宗慎将炉子烧起,茶壶放在炉子上,靠着漫漫的火焰烧热寒凉的水,水开之后,谢宗慎用竹镊加了几片茶叶进去,嗅着蔓延的茶香,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包药粉,然后全部撒进去。
将茶壶盖好,谢宗慎躺在椅子上,悠闲的看着满堂的残荷。
人大多数是在后悔,谢宗慎不后悔,他只是遗憾,这份遗憾并不会使他过分的叨念过去,而只会让他叨念一个人,他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朝堂的琐碎了。
热茶入喉,谢宗慎坐起身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老实的躺下。
善二当了这么多年的假太监,也早就从年轻小伙变成了大叔,他站在亭子外面感受着亭子里渐渐消失的气息只觉得有些怅然。
不同的人又不同的选择,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段也会有不同的选择,既然是谢宗慎自己的选择,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真是便宜你了。】
一声熟悉的嘲讽响起,带着泛着闪光的灵魂离开这一方世界。
……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夕阳很少能落到这条荫蔽的小街上,红白的泡沫牌子上印着电脑打印出来的汉字,修补衣服、配钥匙、安装网线……
温郧穿着蓝白是的校服走在这条死寂的小街上,路两旁的门面都关的差不多了,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宿主,还好吗?】
黄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是看着温郧死气沉沉的样子它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嗯。】
呼出一口气,温郧缩了缩脖子,校服里面穿的是一件粗毛线织的高领毛衣,能在这个寒冷降临的傍晚给他提供一些为数不多的温暖。
老城区的建房很乱,温郧住的地方在一处拐角,面积不大不小,门前硬生生被留出一小块空地,放着白色的保温泡沫箱,里面填满了泥土,种着茂盛的葱苗和芫荽。
温郧不喜欢芫荽,或者叫他香菜,但是温郧在这个世界的妈妈很喜欢,父亲也迁就着妈妈,愿意陪她吃自己也不喜欢的香菜。
关上小院的铁栅栏,从院子里面插上小门,温郧从兜里捞出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铁门。
“我回来了。”
屋里一片漆黑,身后没关上的门隐约能透些光亮进来,可是杯水车薪。
温郧关上门,熟练的摸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浑黄的灯光照亮了四周。
将书包脱下放在狭小的沙发上,平时下班的男人会坐在沙发上帮女人择菜,狭小的套件也会显得更狭小,可是现在却只有温郧一个人。
温郧在这个世界里叫周郧,一个很平凡的人,父母很普通,成绩还不错,在班里也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却在一周前支离破碎了。
走进厨房,温郧穿上母亲经常穿在身上的围裙,大概是从菜市场里买的便宜货,感觉就是普通的雨布,上面印着俗气的粉色印花。
冰箱里还有点青菜,没心情做饭的温郧就简单的给自己下了一碗面,脱下围裙,温郧拿着小板凳端着面围在小茶几上闷头吃饭。
黄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思来想去也只是什么都没说。
温郧依旧是幼时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的周郧在一场疾病中去世了,温郧接替了他的身份,跟周父周母一同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
可是上周,周父周母上街买菜发生了车祸,周父当场死亡,周母硬生生被拖行二十多米失去了生命,这件事情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可是一周过去了,逃逸的司机始终没找到,甚至网上的言论也渐渐停滞了下来。
人的忘性很大,不同的新奇信息很快就将周父周母死亡的新闻压了下去,而温郧始终都没得到警方的捷讯,只是得到了一笔社区给的微薄抚恤金。
两个一起生活这么久的人,说没就没了,温郧心里难受的很,只是这份难受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