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心脏猛地抽紧:“老师€€€€!!”
接下来他会在三秒内知道,沈朝汐胳膊纤细,体重也轻。被他向后一扯,两人双双失去平衡跌倒在天台里。
天空通透得仿佛失手打翻的湛蓝水彩盘,日光倾泻了沈朝汐浅色柔软的发。尚且是少年的迟暮里还无从知晓,和任何人接触,沈朝汐能在十次心跳内确定这个人能给他多少好意。
而当时沈朝汐立即确定,迟暮里会把全部真心都交给他。
他让发丝落了beta满脸,轻轻摘下一边线式耳机,塞进beta耳里。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l’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
一首比天空还要湛蓝的英文曲。很短。三分钟。适合做他们初遇的片尾曲。片尾字幕上行滑过,迟暮里 饰 迟暮里。而沈朝汐起身站起,拍了拍衣上尘土。感谢观影。
沈朝汐双眼迷离朦胧,仿佛午觉刚刚睡醒,朝迟暮里伸出手:“起来。”像是命令,但注脚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最温柔的一句。
迟暮里拉着他站起:不要命的怪同学。可是太像了,简直是十七八岁的沈家明出现眼前。
他忐忑问:“你是不是...认识沈家明老师。”沈家明说过自己有一个儿子,和他一样是Omega,比迟暮里年长一届,叫沈朝汐。
难道€€€€
沈朝汐眨了眨眼,反问:“你认识沈家明?”
“师生。”迟暮里顿了顿,“也是朋友。”
迟暮里等着他继续发问,那么他就会告诉沈朝汐,他是如何在去年文化节结识的沈家明,那时他刚刚结束一台让观众兴致乏乏的《我与我的七中,共创美丽校园》情景剧表演,沈家明在后台拦住他,很诚恳说,你特别有表演天赋,要不要和我学一段时间表演训练。
不过沈朝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双手搭上栏杆去俯瞰大课间嘈杂的校园。
迟暮里站到他身边:“这里的栏杆年代久远,你刚刚很危险。”
“哦。”
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迟暮里额头一痛,从这一刻开始,他会知道自己永远拿沈朝汐没办法。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学生禁止入内。”
沈朝汐反问:“你不是学生吗。”垂眸看向迟暮里别在校服的胸针,七中学生会徽标加上职位名,笑得玩味:“原来你就是学生会会长。”
“......”迟暮里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会长就准许入内了?
得益于七中“强化自主管理,唤醒学生成长内驱力”办校理念,学生会话语权不低,除了参与操办运动会、文化节等等课外活动,还有管理学生风纪、维持校园秩序的责任。学生会会长拥有全校几乎每扇门的钥匙,也不离奇。
沈朝汐靠上栏杆时,锈蚀的部分岌岌可危地晃动了一阵。他梨涡浅浅:
“会长,赔我。”
“……陪你?”
沈朝汐发丝在风中飘摇,抬起另一手,朝下指去:“赔我。”
迟暮里往天台下看去:远远一本书落在绣球无尽夏的花坛里。
“你刚刚在看书?”
“嗯。”
“...”迟暮里没想过有人会这样看书,“什么书?”
沈朝汐以一只脚跟为支点,倏尔转向迟暮里,踮起脚尖,让他们双眼平视。很近,太近,鼻息扫在迟暮里唇上,后者心脏再度抽紧,却似乎与刚刚是不同性质。沈朝汐牵起薄唇,泛起挑衅般的微笑:“黄书。”
为什么他能自然而然说出这两个字。迟暮里哑然失笑:“好。我把书捡回来。然后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只给过沈老师天台钥匙备份。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楼下,沈朝汐的书砸烂了一簇饱满盛开的绣球无尽夏,沾满了花粉、花瓣、花汁、还有少数泥。迟暮里将他拾起,甩了甩书页上的泥。
不是黄书,迟暮里从来没相信真的是黄书,是一本大部头《莎士比亚》。书侧留着一道精致小字:“潮”。
潮湿的潮,潮汐的潮。
迟暮里不做停留,返回天台。可再度推开大门,天台已经空无一人。他持着那本潮湿的书站在进门处。想起自己还没问那人的班级以及姓名。
三天后他们会再度相遇。
高三,有个Omega在体育课上意外进入雨露期,虽然立即被送到医务室打了抑制剂,可当天晚自习结束就被同班的三个Alpha拖进男厕强行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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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是《sound of silence》1967年的老电影《毕业生》的主题曲,遇到沈朝汐的这一刻起,小迟也从他的少年期毕业了
第7章 P-无尽夏-2
后来,沈朝汐常常勾住迟暮里胸口的学生会胸针,眨着眼挑衅似问他:“做学生会会长,到底什么好。”
没有一点好。
你要守住开学考的年段排名,也要从暑假就筹办九月迎新典礼;要在老师面前光明正大说漂亮话,也要提早交卷去做学生会纳新演讲;要关爱团结同学,也要拒绝回绝每一封情书。
沈朝汐摘下迟暮里的胸针,丢石子般丢出窗外去:“这么累,不如和我做点别的?”
可还是有好处,唯一好处是拥有一间自带办公桌、人体工学椅、纯净饮水机的独立自习室,然而同寝舍友兼宣传部部长是个天性“开朗活泼”、热爱抢占私人空间的Alpha,时常抢占迟暮里的自习时间进来八卦校园新闻。
“迟哥,听说了吗?今天早上体测,金汉那边有个Omega竟然跑进了情热期!”余程眉飞色舞。
“我在刷题。”迟暮里礼貌告知。
余程毫不在意:“Omega本来体质就弱,跑完三千米累得路都走不动,就抱着操场的篮球杆大喘气。喘着喘着,就喘出事了!”
他把画面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当时就在现场:“我听朋友说,他的信息素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操场,在场所有Alpha都疯了。靠,据说勾得人浑身发痒,和下了媚药一样!€€€€然后我早上也去闻了一口。”
脑海里浮现余程抱着篮球杆猛吸的画面,迟暮里终于放下了笔:“你宣传部部长,就是这么宣传学生会的?”
“什么啊。”余程一屁股坐在会长办公桌上,“你别这个表情!我告诉你,那味道实在...实在是太劲了!不信你自己去闻,应该还留着一点。”
余程一愣,耸耸肩,“忘了你是Beta。可惜了,可惜。”
“要我抱着篮球杆吸信息素,算了吧。”
“要不我和你描述描述?嗯……那味道,我不骗你€€€€”十七岁的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无比正色道,“一闻,我就硬了。”
“?”迟暮里嘴角难以容忍抽搐两下,“麻烦你文明点。”
“行行行€€€€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怎么文明点形容...”余程拍了拍脑,“对。一个字,潮。”
迟暮里笔尖一顿,忽然想起那本书侧面小字:“潮”。那本书躺在他课桌抽屉深处,至今没有找到归宿。
“又潮又湿,有甜味,很淡,最明显的就是那股...让人想硬的味。”
迟暮里鄙夷看着余程:“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注意言行。”
“什么啊。是你家教太严了,不收情书,不谈恋爱。”余程耸耸肩,“有时候我怀疑你连A片都没看过。”
迟暮里抬起眼:“是没看过。”
“...?”余程尬笑,“那你把精力都放哪了。€€€€哦,难怪你能同时搞篮球校队、学生会会长、班长,学习还那么好,原来是从不*管啊。你该不会不举吧?”
“......说够了吗。”迟暮里把笔一摔,刷得起身站起。他并不比Alpha个头矮,此时双手按在桌上,也能与余程平视。
余程连忙道歉:“………你生气了吗。迟哥,我错了。”
“该干什么该什么去。周报写了吗。”
余程夹着尾巴就走,不过迟暮里还是听见他吐了一声:“真无聊这人。”
无趣、古板、克己。同学间常常这样形容当届学生会会长。实在是闷包一个,老师最爱的那种。
谁让迟暮里是迟孟京唯一的儿子,而后者是这座公私合办学校的资方董事。
晚自习后,迟暮里收拾作业准备回宿舍,余程又不敲门冲进了他的自习室:“会、会长,金汉那边又出事了!”
比起余程,还是“金汉”这两个字让迟暮里更头大。
金汉国际中学是房地产商金汉集团旗下私立中学,集团总裁蔡健被执行后,中学的资金出了问题,老师的工资甚至要日结。没过半年就被教育局接手,合并进了月海七中。
月海七中是月海市升学率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校规严格,校纪森明。人人都说是金汉学生是否极泰来,撞上大运。不过金汉生大都“狗改不了吃屎”,只是占用了七中的旧校舍上课,换了个环境依旧打架斗殴屡禁不止。
不仅金汉本身难管,合并带来的化学效应也让学生会焦头烂额。金汉生痞气,七中人文气,二者挤在同一个校区,不要说互不看好,简直到了见面都要互吐一口唾沫的地步。€€€€好在等这一届高三毕业,金汉就真正成了历史。
迟暮里轻叹:“又有人打架?”
“不是,严重多了。”余程面色死灰,“刚刚值班巡楼的同学听到金汉生聊天,高三十七班的三个Alpha,居然把同班Omega拖进厕所强行标记!就是早上那个情热期的Omgea!”
“什么?”迟暮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最好别开这种玩笑。”
“什么玩笑!是真的!我靠金汉那批人玩的真的野。”
迟暮里顾不得揣住书包,披上外套就往外冲去:“走。”
三十分钟前。
月海七中,高三(17)班。
课桌歪斜,黑板未擦,大红横幅印刷五个惨白大字“爱拼才会赢”,高高悬挂在教室后黑板上方,“赢”的下半部分不知道被谁用红笔填色,变成了“爱拼才会亡”。
坐在教室里,能听见隔壁教学楼高三(1)班到高三(12)班“刷刷沙沙”的写字声。可惜,从(13)班开始就是金汉生的班级,鼾声与窃窃私语是主旋律。
“叮铃€€€€”
晚自习下课铃也不是回家继续学习的间奏曲,而是起床开始夜生活的集结号。
沈朝汐“啪”一声合上精装插图版《莎乐美》,和桌上一字未动的作业本一起扫进黑色帆布书包,刚想拎包站起,书包就被某人从手里提走。
“小沈,我帮你提吧。”男生叫陈默,班长,A级信息素Alpha。戴一副近视眼镜,奉献了十七班少有的书香气。
沈朝汐抬起眼:“你是陈....嗯...陈...陈同学。”
“你竟然还记得我...。”陈默提着包愣神,一瞬间在脑中把他和沈朝汐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陈爱沈吧。眼泪汪汪:“朝、朝汐,我知道你爸爸死后你就一个人住,是不是很寂寞,今晚我送你回家,可不可以。”
“......呃。”
沈朝汐面无表情,捂嘴打了个哈欠,偏首朝左后瞟了一眼,那里气场阴沉,坐着班上唯一一个S级Alpha。名叫高铭浩,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沈朝汐这一瞥,让他如得到信号般拍桌而起,而他的两个兄弟也应声站起。€€€€一个B级Alpha,一个Beta。
班上看热闹的Beta男男女女各自倒吸一口凉气,怕是要出事。胆小的收拾书包开溜,胆大的掏出违禁物品:手机,开始准备录像。
高铭浩的步伐又沉又稳,大步行到沈朝汐桌边,挡住陈默头顶的白炽灯,身躯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班长啊班长,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送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