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迟暮死去 第8章

如果他也在场,他会看见三个头破血流的Alpha从他身边穿过吗,余程也从他身边穿过吗,他们会痴迷呢喃:“命中注定的信息素啊...”而迟暮里深吸一口气,只会有冰凉的雾气涌入喉管。无味、无味。

他是Beta,从来无法理解信息素究竟是怎样一种味道,闻见信息素又是怎样一种刺激。据说Alpha标记Omega后,两者便会对彼此产生难以戒断的生理性依赖...哪怕感情上形同陌路,也会因为信息素而情不自禁索求对方的肉体。

而现在,余程显然已经迫不及待要对沈朝汐产生难以戒断的生理性依赖了。

迟暮里猛地合上书,大步从廊柱后走出:“余程。”打招呼。

余程一愣,回头:“迟哥,你怎么在这啊。”

迟暮里演技从来都好,毫无破绽可言:“终于找到你了。”

“你找我干嘛?”

“不是我找你。是刚刚学生会来了个同学找你。很着急。”

“谁啊?”

迟暮里耸耸肩:“不认识。你是不是欠谁钱了。”

余程一拍脑门:“靠,肯定是阿强,上周借了他50忘还了。”

迟暮里拇指点了点身后:“那你快去。别让他在学生会干等。”图穷匕见。

余程连连摇头:“那不行,我还没见到我宝呢。”

“?”如果真有匕首,迟暮里不敢想自己会不会已经持械拍案而起,“你...宝......???”

“我靠迟暮里,你看看你那表情,跟和尚尝到肉味似的,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这辈子没这样喊过别人啊?”余程笑得直不起腰,“不过宝宝好像不在啊,难道去洗手间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人啊。”

宝宝?!迟暮里额角剧痛,揪起Alpha校服衣领:“给我换个正常的称呼。否则记你违纪。”

“行行行。等我打听到他叫什么就换。”

迟暮里将嬉皮笑脸的Alpha一把推开,也朝十七班里望去,“爱拼才会亡”五个大字挂在后黑板,班上干什么的都有,化妆、聊天、吃零食、就是没一个人在学习。一扫而过,确实不见那个仿佛光源的Omega。

“宝宝...宝宝你去哪了...”余程嘀嘀咕咕。

余程你还叫上瘾了是吧€€€€

“你们tm找谁啊!让不让人睡觉了。”十七班靠窗补觉的无辜路人同学终于忍无可忍。

余程挠挠头:“姐,我找...找昨天出事那个Omega。”

“哦,沈朝汐?”

余程迟暮里对视一眼,前者比了个耶:“对对对!沈朝汐。迟哥你说这名字好不好听,朝夕相处。朝花夕拾。”后者一言不发,原来他们都叫Omega沈朝汐,朝生暮死的朝。可他已经改不了称他沈朝汐。潮湿的潮。《莎士比亚选集》上手写的“潮”。

“沈朝汐去哪了?”余程问。

“他今天没来上课。”

余程一下焉了:“完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粒八成已经烘软了的费列罗巧克力,“送不出去了。”

迟暮里却松了口气,转身离去:“人不在。走了。”明明他的书也还不回去了。

两人离开旧校舍,余程将巧克力丢进嘴里:“这可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

沈朝汐纤手剥开费列罗外壳,将那巧克力糖浆包裹的什物,经由饱满柔软的下唇,含进温热的嘴里。迟暮里骤而倒吸一口凉气,按住了泛红的脸。他为什么会忽然浮想。哦,他们吻过。

余程胳膊耸拉:“沈朝汐肯定吓得不清,要是我知道他家在哪就好了......”

迟暮里不动声色,将书藏在身后。

他知道。

当日放学,他便将《莎士比亚选集》塞进书包,混进走读生的人流闷头走出校门。黑色冲锋衣外套的兜帽拉得很低,保安也就认不出他是迟暮里。

教师公寓在学校对面,横穿大马路再走几步远就是。

可惜了,余程。

既然Omega是沈朝汐,那么他一定住在沈家明留下的教师公寓里。

虽然迟暮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好心地叫上余程一起。明明只是去还书而已。

双手插在兜里,Beta步子不疾不徐,他只是去还书而已。只是去还书,所以偶有闲心扬起脸看向远方楼宇间穿行的夕阳,将天际烧成姹紫,将他的前路覆上霞光。他让自己去想沈家明。他许久没有想起沈家明了,以前他们会在天台进行表演训练,一直到这样的夕阳烧死在黄昏里。

沈家明也是Omega,与沈朝汐一样拥有浅色的发,以及两枚浅浅的梨涡。不过沈家明的眼里只有疲态,那是曾经炙热滚烫过的木柴,在清晨到来前被一盆水倏地浇成焦炭。而沈朝汐,此时此刻,正在熊熊燃烧着。

迟暮里站在教师公寓前,沈家明说过,他住在301。

301号室门没关,Omega的声音从里清晰传来:“想息事宁人。我有条件。”

是沈朝汐。

却有一道成熟的女声随即响起:“行,你说说看。不过我希望你能冷静考虑。”

里面有人?迟暮里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好运,后退半步靠在门边墙上,侧耳往里偷听。

沈朝汐声音冰冰凉凉,根本不像昨晚那个缩在他怀里哆哆嗦嗦的Omega:“两个条件。让我继续住在教师公寓,以及免除我的学费,二者都持续到毕业。否则我会向媒体披露所有细节。”

Omega被三个男同学拖进男厕强行标记,学校疏于管理,也疏于健康教育,想必会引发社会关注。迟暮里愣神,沈朝汐在谈条件。他没想到Omega纤弱的身体竟然支撑得起这么坚硬的句子。他忽然恍惚,昨晚可怜兮兮、簌簌落泪的,与现在从容不迫、毫不退让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女人轻轻嗤笑,不像当回事的样子,“可你说到底,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对吧?”

沈朝汐淡淡道:“你要伤亡?那沈家明的死,够吗。”

“你!”女人一惊,房间里的沉默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女人缓缓道:“同学,我是真的建议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不要让大家都下不了台。你想想把事情闹大,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宁。”

迟暮里同样惊异,难道沈家明的死另有隐情。可是警察说了,沈家明绝对是自杀无疑,而后续调查也揭晓沈家明确实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这就是动机。

沈朝汐听罢,噗嗤一声笑开,他的笑声混在秋日最后的蝉鸣里。

“泉下有知?老师,我可是被拖进厕所强*诶。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不是更死不瞑目?不过,教职员工自杀身亡,留下的独子还在学校里被拖进厕所强*,你也觉得还是这个新闻标题更骇人听闻吧...?

他的语气不重,话语却一句紧跟着一句,迟暮里还停在上一句,他就立马将情绪往深处推去,最后只剩心悸。他不是谈条件,他在威胁。

良久,女人哑声道:“行吧。我会转告校委。酌情考虑你的条件。”

迟暮里靠在门外,胸腔剧烈起伏,呼吸也逐渐不畅。是书包里的那本书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夕阳洒在教师公寓三楼走廊,洒在他脸上,无比刺眼。

回过神时,一个女人走出门来:“你是...?”

迟暮里与她对视,从声音猜到对方就是刚刚与沈朝汐辩论的女人。迟暮里下意识道:“老师好。”他习惯了。

女人怔怔看着迟暮里,似乎正在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搜刮对方的身份。

“你来啦。”

迟暮里寻声回头,对上沈朝汐两枚深深的梨涡。后者半边身体都藏在门后,探头浅浅笑着:“我一直在等你。”

“沈...”那时迟暮里想唤他名,可竟然不确定该用哪个读音。只好咽下余音,卸下书包想掏《莎士比亚选集》。沈朝汐却轻轻牵住他书包肩带。

“进来。”他轻声说,密密眼睫下的双眼填满无辜的湿润,“进来吧。”像是流浪的小动物在祈求。

迟暮里咽下一口唾沫,偏头去找那个女老师,仿佛踏入同学家门要经过许可批准。

“她已经走了哦。”沈朝汐眯眼笑得更深,持着迟暮里的书包肩带放在鼻下,小巧的鼻翼翕动。他在嗅什么。

迟暮里再度咽下一口唾沫,又是无味。

“你在等我。”他说,“你知道我会来?”

沈朝汐的笑声像风铃泠泠,夕阳烘热了潮水,温度从梨涡满溢。他牵着他书包的绳带往屋里带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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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 捏

第11章 P-无尽夏-6

沈朝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不论是“我在等你”,还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都太梦幻,太缥缈。

迟暮里怔怔凝望沈朝汐垂在肩畔的淡色长发,潮的,半湿的,显然不符合校规的长度,但这不重要。潮的,半湿的。

迟暮里于是启开唇:“沈朝汐。”潮湿的潮。他不知道这个读音是否正确,又是否冒犯,于是不自觉说了个愚蠢至极的句子。

“你淋雨了?”窗外夕阳余晖,鱼鳞状的云寓示明天也会是和今天一样的大晴天。

沈朝汐回头朝他笑:“刚冲完澡。”

也就在Omega回头的一瞬间,迟暮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牵着书包肩带走进了公寓。

教师公寓不会太大,一室一厅一卫。似乎沈朝汐冲澡的时候没有开窗通风。空气中弥漫着浴室里沐浴露芳香剂的气息,以及潮湿而蒸腾的水汽。弥散在秋日黄昏的色盘里,伴随着窗外日渐衰微的蝉鸣。迟暮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胸腔起伏,深呼吸。

他想记住这股味道,他希望往后再想起沈朝汐,回忆起的都是这股味道。而不是男厕、汗臭、尿骚以及...

沈朝汐的食指忽然抵在他胸口:“怎么了?屋子里有怪味吗。”

他的转身,迟暮里措手不及。摇头的同时,心脏也在砰砰跳动:“没有。”

沈朝汐收回手,客厅里没有沙发,便为迟暮里抽出餐桌的椅子:“坐。”

环顾四周,教师公寓的起居室狭小简陋。迟暮里卸下书包,坐在廉价塑料凳上,餐桌布满划痕污垢,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摆。他还是第一次见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四合一的房子。他家里几套大平层的厨房也是开放式的,然而面积比这座客厅都大。更不用说别墅的独立厨厅。

沈朝汐在他对面坐下,趴在桌上,一手支颐:“怎么不说话。”

言外之意是,或许不论迟暮里说什么,他都想听。

迟暮里记得自己原计划里第一件事是还书,却脱口而出:“昨晚检查之后,医生怎么说。”虽然刚刚他已经偷听,沈朝汐没有大碍。

沈朝汐暧昧笑道:“你关心我啊。”

“身为学生会会长,关心同学是应该€€€€”

沈朝汐轻声打断他:“官话。我不想听。”

迟暮里梗声,他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说这些官话了。立刻换了个真诚的说辞:“不是学生会会长,我也应该关心你。因为你是沈老师遗子。”

“诶€€€€?”沈朝汐放下嘴角,换了一边手支撑下巴。表情完全冷却下去:“你们难不成真的很熟。”

“难道他没有和你提过我吗。”迟暮里苦笑着,没想到还要解释,“他每周三周五给我安排表演训练,训练完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有的周末还一起出去看院线热映的电影。所以,确实很熟。”

沈朝汐淡淡笑了:“哦。我没有质疑你。只是我和他不熟。”

迟暮里更是不理解:“他不是你父亲吗。”

“是父亲。”

“你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怎么可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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