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汐一半沐着夕阳,一半藏在阴影里,像伦勃朗笔下光影迷离的古典油画美人。心动让人视线迷离,Alpha情不自禁撅起嘴,朝Omega靠近去。
“唔唔唔……”
他太沉迷,丝毫没发觉海滩上某人的气场像是捉拿早恋的纪检委员。
精神过度亢奋,心脏扑通狂跳。后来迟暮里笃定自己该死的独占欲和私有癖,都源自这个十七岁尾声的黄昏沈朝汐一次又一次撩拨挑衅。
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顾也不顾朝两人走去。
于是:
“嘶€€€€”
脚底踩到一块尖锐的贝壳,他浑身抽痛,回过神来。
同时:
“咚€€€€”
不知从哪飞来一颗排球,狠狠砸中余程面门。让Alpha嘴唇偏离原本美好的轨迹,连同他整个人一起狠狠摔下了沙滩椅。
两件小事巧合得让迟暮里怀疑是自己献祭了肉体换来了神迹,他听见余程怒吼了一声:“我靠!!”
朝飞来横祸来处看去,不远处的沙滩排球场,有个大学生年纪的男性Alpha暧昧地看向沈朝汐,抛了个飞吻:“小意思~!”
迟暮里懵了,小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太不了解沈朝汐的手段。颤抖的身体,惨白的耳尖,飙升的信息素。当一个人被沈朝汐唤起保护欲和独占欲,那个人完了。
“他奶奶的!”余程一跃站起,抄起排球冲进了场,一把抓住那Alpha衣领,“你特么有病吧?!”
Alpha耸耸肩:“小弟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他妈看不下去个屁?”
“看不下去好好一朵小白花被牛蹄踩了。”
“牛、牛蹄?!”余程勃然大怒,“你他妈说谁是牛蹄!”
......
余程一直是有仇必报的暴脾气。迟暮里理智告诉自己得去劝架,但满脑子竟然离奇地只有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他要带走沈朝汐。
脚底的剧痛让他寸步难行,那块碎贝刺入肉里,鲜血往外淌去,粘稠沾着粗糙砂砾。他只能咬紧牙关,冲到沈朝汐身边,抓住手腕:“走。”
沈朝汐毫不吃惊,用湿漉漉的眼盯他:“你喜欢逃。对吗。”
“我...我......”迟暮里哑然无声。原来他在沈朝汐眼里是个逃兵。
沈朝汐眯眼笑了,回头看一眼争吵不休的Alpha们,滑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那就...一起逃吧。”
Beta与Omega互相拉扯着,踉踉跄跄跑在暮色晕染的月半湾,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沙地难走,几次趔趄,又靠相牵的手稳稳站定。时而视线交汇,沈朝汐总是含笑望着Beta,随风送来轻盈的笑意。
迟暮里每踏出一步,都有刺痛从足底蔓延全身,只能不断咬牙,让步子更稳。
夕色浓郁,让他们的脚印比实际看起来要深邃,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
是的,用尽了全力。
迟暮里迈出每一步,都在偏离“迟暮里”的轨迹。
从来他是一艘有既定航道的打渔船,早出晚归,日夜不休。偏偏在十七岁尾声遇上沈朝汐这座随意指向的灯塔,把他引入虚伪而残酷的,成年世界。
他们逃到入口处,胡乱穿上自己的鞋袜。迟暮里看了一眼脚底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咬牙抽出三角状的贝壳残片。
私奔的代价。
“我的袜子不见了。”沈朝汐歪歪头。
到停车场的每一步都疙得脚底板生疼,沈朝汐跨上摩托,没有招呼,迟暮里却也毫无犹豫占了后排,双手迟疑片刻,还是抓住了护杆。
“我在学校附近的乐语琴行上课。”
“哦...哦...”
“你知道在哪吗?”
沈朝汐思索一阵:“好像知道。”
引擎声响轰鸣,迟暮里回头遥遥看了一眼,余程没有追来,或许还在吵架,或许已经在找人。
而他心跳飞快,他和沈朝汐就这样抛下余程逃了。老天,他居然真的和沈朝汐一起,背叛了他的好朋友。
他完了。
“他不会发现的。迟大会长。”沈朝汐在暗示他,你可是姓迟啊。
“不管了。”少年冲动不需要理由。
沈朝汐笑了一声,为他披上逐渐昏暗的暮光,逃往夜色深处。
一路无话,沈朝汐车速极快,飞驰在滨海大道。街景在视线中飞速变幻,光线与风声交织,迟暮里察觉不对劲,这不是回城的方向。
“等等,你带我去哪?”
沈朝汐轻轻笑了一声:“我没说载你去上课。”
“你!”迟暮里语塞。
他怎么敢不假思索上沈朝汐的车啊。
眼见着距离市区越来越远,甚至出现了城乡结合部的影子。沈朝汐拐出滨海大道,驶进田野小道,跃过一道浅溪,最后冲上一座十五度倾斜的海崖。
“嘶€€€€”
Omega飘移急刹,摩托停在距离崖边一米处。
迟暮里差点被甩下山崖,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终于舍得紧紧抱住Omega。
沈朝汐摘下头盔,后仰看他时几乎吻上唇去:“下车。”
迟暮里头重脚轻地下了车,环顾四周,彻底懵了。他知道沈朝汐任性,没想到会这么任性。完全不知身在哪个山沟沟里。别说公交了,打车都没法定位。
试图和Omega讲道理:“...我真的还有课。”
“你的课,非上不可吗。”
“老师还在琴行等我。”
“他拿了课时费还不用上课,不是更舒服。”
“......”迟暮里不可能被这样说服:他这辈子就没想过旷课两个字会和他发生联系。
沈朝汐挑起眉:“你该不会...没翘过课吧?”
迟暮里脑子很乱:“我和你们金汉生不一样。”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满脑子规矩的、无聊无趣的高中生啊。
沈朝汐眨眨眼,倏而转身面向海岸线:“那你走吧。让你的司机来接你。”
迟暮里一边掏手机翻通讯录,一边追上一步:“那你呢。”
沈朝汐不再回答,站在山崖边,目送夕阳缓缓沉入海底。
迟暮里顺他视线看去,瞬间语塞。他真是个蠢货,这座海崖一定是沈朝汐最宝贵的私藏地。
你得从高处俯瞰,才能知道大海一望无际。海风拂过,赤波粼粼,夕阳熊熊燃烧,如赴死般落入海平线。
绝景。
在这片绝景里提旷课,不是不解风情,是愚蠢至极。
迟暮里收起手机。
更何况那节课,真的非上不可吗?
半人高的芒草随风摇曳,打碎了他们斑驳的影。迟暮里深吸一口气:“沈朝汐。”
沈朝汐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喊错了。”
“沈朝(zhao)汐。”
“全错。”
迟暮里一怔,向前拉住沈朝汐手腕:“潮。小潮。小潮学长。”
沈朝汐终于被他别过半身,仰首望着,眼里湿漉漉:“一整天对我爱答不理,都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坏学生。”
“不是。”
“你瞧不起我。”
“没有。”
“你就是瞧不起我。”
迟暮里轻轻松开他的手腕,“不是。刚刚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那为什么...一整天都…假装…不认识我了。”沈朝汐哽咽了,为了不发出呜咽声,贝齿紧咬下唇,紧绷着两枚梨涡盛着湿润泪水。
后来迟暮里意识到,那天沈朝汐用了各种模样试探他的软肋,最后发现这副可怜兮兮最行之有效。
有效到那时他满心愧疚,愧疚得无地自容,天哪,迟暮里你都干了什么。
他按住他双肩:“因为不能被余程发现。懂吗?”
“发现什么。”
“发现我们……接吻过。”
沈朝汐歪了歪头:“懂了。你只会在人前装正经,人后什么过分事都干得出。”
“哪里过分了?”我觉得做过分事的是你。沈朝汐。
好歹沈朝汐的眼泪总算止住了:“抱着我睡了六个小时,不过分吗?”
“...…过分。”你也过分。
“说好道谢也没有道谢,不过分吗?”
“...…过分。”迟暮里顿了顿,郑重道:“谢谢,沈朝汐,谢谢沈同学。”还是你过分。
“让我抱着手机等了一个晚上都不联系,不过分吗。”
“...…你给的那张纸条,我不小心洗了。抱歉。”确实是我过分。
沈朝汐像是被他哄开心了一般弯起眉眼,手指贴上他的小腹:“那我...再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