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薨,承安帝心痛难忍,这会儿看到面色苍白的云舒,他怕这个小十五,也跟太子一样。
承安帝快走两步,靠近云舒的床边。
“十五,你现在如何了?”
承安帝进来的时候,伺候云舒的翠碧几人立即跪拜了下去,这就导致云舒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云舒这会儿除了觉得自己胃部还有点不适外,已经没啥大碍,但由于毒素作用,身子太弱没什么力气。
他侧了侧头,看向承安帝的方向,沙哑着声音,喊出了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父皇~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这一声中带着对生的无尽的留恋,配着云舒眼角静静滑落的泪,以及后面那句话,让承安帝的内疚和愧疚达到了顶峰。
“没关系,能在临死之前再见父皇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原先还与云舒隔着两步距离的承安帝,这下再也忍不住,直接大步跨到云舒床前,一撩衣袍坐在了云舒床边,握着云舒的手,安抚道:
“十五放心,父皇不会让你有事的!”
想到刚刚被下令全部杖毙的东宫侍从们,跟着承安帝过来的人俱是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多言。
才经历丧子之痛的皇帝,是一只发了疯的狮子。
云舒虚弱地躺在床上,孺慕情深地看着承安帝,随即他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急急地问道:
“父皇,太子哥哥怎么样了?”
突然听到太子二字,承安帝心中一痛,他唇下胡须抖了抖,才沉声说道:“你太子哥哥薨了。”
云舒闻言悲从中来大哭两声,然而他本就虚弱,情绪激动之下更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咳嗽,又带出了不少血。鲜红的血液将他灰白的唇染得鲜艳无比,配上那惨白的脸,像是一只艳丽的女鬼。
然而这会儿根本没人注意那么多,只听云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太子哥哥,是我没用,什么也没能帮到太子哥哥。”
承安帝闻言心中对于太子骤然薨逝的心痛,微不可察地少了一分。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太子让小十五顶替了尝膳内侍的值。不管他如何忽视小十五,小十五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是太子的亲弟弟,让弟弟替自己试毒,怎么能是一国储君干出来的事呢?
现在小十五中毒之后,居然第一反应是自责,与不爱护弟弟的太子对比,小十五才是赤诚之心。
没听小十五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吗?
儿子们长大之后,承安帝也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像表面上表现出得那么兄友弟恭,特别是那几个与朝中重臣走得很近的。
小十五一直住在宫中,除了弘文馆的几位老师外,能接触的就是几个未成年的小皇子,以及东宫太子了。
大约是这样的环境,才让小十五依旧保持住这份单纯的心性。
承安帝心中对云舒的歉疚更多了。给太子下毒的事已经调查清楚,是太子幕僚送到东宫的几名异域舞姬下的手,而她们的身后是北方的势力。
此事与小十五毫无干系。
自觉亏欠云舒良多的承安帝,拍了拍他的手,“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跟过来的人,“赵太医,你过来看看小十五。”
被叫作赵太医的人赶紧低着头碎步上前,然而到了近前,承安帝也没有让开位置。赵太医心中一动,却并未言语,轻轻地将手指搭在云舒的脉上。
赵太医越诊越觉得稀奇,他悄悄看了一眼旁边被云舒吐血后换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被褥,收回了手。
“启禀陛下,十五皇子此前咳出过毒血,将喝下去的毒排出了大半。现在虽然体内余毒未清,但已无生命危险,按时服药去掉余毒,即可康复。”
云舒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知道太医是随意找了个可信的理由,不然他能活下来,还真的不好解释。
听到太医的话,云舒并没有露出欢喜之色,他看着放下心来的承安帝,眼中俱是对太子的兄弟情深,他情真意切道:“太子哥哥帮我良多,我宁愿将这生的机会给他……”
说着云舒的眼角又滑下了一行清泪。
承安帝看着他苍白虚弱的小脸,心里多了些柔软,他亲手将云舒眼角的泪拭去,轻声说道:
“休得胡说,你们都是朕的孩子,朕谁也不愿意失去。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
跟着承安帝前来的人,心中俱是一动。
这十五皇子此次得了陛下的亲近喜爱,岂不是要翻身了?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承安帝又宽慰了两句后,起身离开。毕竟太子的事还要继续处理,他能拨空前来看云舒,已经很难得了。
承安帝离开后,云舒借口需要休息,将身边的人也给打发了。
他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今日在承安帝面前演的那一出,不是为了争得承安帝的宠爱,而是为了更好地跑路,以及争取最大的利益。
云舒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大雍的大致疆域图,随后选中了其中一个位置。
这里,将是他新的开始!
第2章
按大雍惯例,皇子满十六后即可封王,在宫外设王府,府内会配齐一干幕僚。等到他们成年后,则带着王府幕僚离京就藩。
当然也有例外。
承安帝幼时身体不好,被养在宫外寺庙中,从未感受到来自先皇的宠爱,这是他人生中一大缺憾。分外羡慕民间父慈子孝的承安帝,在登基后更改了成年皇子封王后必须就藩的规定,将这些儿子全都留在了京都。
对于承安帝的这一举措,皇子们自然高兴得很。
就藩就意味着远离权力中心,而留在京都,他们不仅可以在承安帝面前刷脸,还能私下拉拢朝臣排除异己。
而同时他们还有支持自己的母族,帮自己出谋划策的幕僚,想要向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皇子里,不包括云舒。
两月后九子夺嫡正式拉开序幕,他继续留在京都,只会成为哥哥弟弟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三年后四王又会起兵造反,届时各地还有趁乱竖起反旗的其他势力。届时整个大雍一片乱象,对于无权无势且身处权利漩涡中心的云舒来说,单纯逃离皇宫,是万万不够的。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封王,且尽早前往封地就藩的机会。
不待云舒等到时机,就先出现了变故。
按例,太子薨逝,皇帝辍朝五日,宗亲及四品以上官员命妇,需着素服入宫守孝五日。同时,太子灵柩停于东宫七七四十九日,后葬入王陵。
朝臣忙碌的五日,是云舒最舒心的五日。
礼部那些人怕云舒一通折腾,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又给折腾没了,到时候不好跟陛下交代。于是也就没揪着礼法不放,对云舒在偏殿休养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然而五日后,皇后从丧子之痛中恢复,得知与太子同饮一壶酒的云舒,竟然还活着的消息,顿时心中不忿起来。
云舒他怎么能活着?
他怎么敢活着?
他就应该替她的儿子去死!
云舒本就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在皇后怀孕期间,爬了龙床才生下的。不管云舒的母亲是自愿,还是被迫,对于皇后来说,这就是身边人对她的背刺。
当初云嫔怀着云舒,后宫众人都盯着皇后,看她会不会对云嫔下手。受掣于众人,皇后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好生不痛快。
她原打算等云嫔生下孩子后,再收拾对方,没想到云嫔直接难产死了,让她一口气彻底没了出口。
而且云嫔生下的还是皇子,皇后虽然已经有了两子,但那一胎却是个公主。这让她心里更加不痛快。
于是云舒小时候在宫中的处境一直很不好,吃不好穿不暖是稀松平常的事。也就后来大一点,被太子看中才稍微好一些。
皇后这会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得掌心都掐出了血印。
在她看来,太子的死,云舒要负全部责任!
一个试毒的,居然没能试出毒来,害得太子误食了毒酒,丢了性命。
他怎么有脸还活着?!
前来宣懿旨的内侍是皇后身边的人,他不屑地看了一眼从病榻上下来的云舒,抬着下巴倨傲道:
“十五殿下,端惠太子生前那般喜爱您,为端惠太子守灵是您的福分。”
端惠是太子的谥号。
懿旨上所说的守灵,可不只是守七七四十九天,而是此后余生都得在王陵渡过。
皇后这是看准了没有人为云舒撑腰,即便是皇帝,念在她失去了太子的份上,也不会驳回她的懿旨。
况且,一个宫女生的皇子,能给她金尊玉贵的太子守灵,那是天大的恩赐!
守灵这个事,原书是没有的,毕竟原主是跟太子一起死的。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薨逝的太子身上,原主死后甚至都没有被追封王位,只是以皇子身份草草下了葬。
云舒自知这份懿旨他现下没有办法拒绝,于是乖觉地接了旨谢了恩。
吕内侍见他这般模样,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是皇后身边的第一宦官,想法自然与皇后一致。让云舒守灵只是第一步,隔些时日,动些手脚让其死得悄无声息,替太子殿下殉葬!
“十五殿下,随咱家走吧。”
“吕内侍,我们殿下身子还未大好……”云舒身边的翠碧想要求情,却被无情打断。
“咱家看十五殿下身子健壮得很。”吕内侍拔高音量将翠碧呵退,转而又对云舒说道:“难道十五殿下是打算吃饱睡足再去守灵吗?”
“吕内侍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想着去给太子哥哥守灵后,怕是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到父皇,想去给父皇请个安罢了。”
云舒并没有自称本宫,在吕内侍面前并没有摆架子,这让吕内侍高高在上的心理有所满足。皇子又如何,还不是对他这个阉人客客气气。
对于云舒的这个要求,吕内侍并未当回事。虽然他看不起十五皇子,但也不会明目张胆阻止对方找皇帝。况且陛下肯不肯见,还是另一回事呢。
况且就算见着了又如何,陛下定不会拂了皇后的意。
很快,云舒与吕内侍就一同到了宣政殿外。
承安帝身边的高常侍,在见到云舒的时候,还颇为意外,他低声说道:
“十五殿下,不是咱家不帮您通传,陛下此刻正在里面商议军政要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召您入内。”
高常侍因为前几日跟着承安帝去过云舒的宫殿,自然知道承安帝对云舒态度的转变。他是承安帝的心腹,虽然不需要讨好各位皇子,但是对于有可能起来的皇子,他也不介意卖个好,说明一下情况。
云舒听到“军政要事”的时候,眼前一亮。
原先他只是想趁守灵之前,在承安帝面前再多刷一次脸,加深一下承安帝对他的印象,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惊喜道:“高常侍,是西州传来捷报了吗?”
高常侍虽然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听到云舒的话时,眼里还是不经意闪过了一丝诧异。他怎么也想不通,云舒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西州的战报,也就是一刻钟前刚刚传进宫的。
“天佑我大雍,确实是西州的捷报。”